才想到这里,还没有动作,转眼间,面色平静的妻子又杀了李母。
妻子平静的模样让人很难相信她杀的是平时亲如母女的婆婆。
李真惊惧不已,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身体不停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伤心。
妻子又将雪亮的尖刀捅入大儿子的身体。
大儿子连挣扎都没有,就生生断了气,血顺着他的白衬衫流了一身,又顺着身体流了一地,而李父流出的血已经有些干涸发暗。
妻子见他不开口,又去杀二儿子。
就这样,李真一直没有开口,而妻子杀掉儿子,又开始杀孙子,直至家中血流成河。
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李真一边无声流泪,一边悲痛忏悔,心里痛苦非常。
然而,尽管心碎悲泣,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并不后悔没有开口。
直到妻子将刀捅入他的腹中,又割断自己的动脉,李真都未发一声。
脸上的泪水犹如雨下,冰凉苦涩,止不住、忍不了,李真闭上眼睛,一时透不过气来。等再次睁开眼,发现他仍然坐在丹炉边,而有芬芳馥郁的丹香从炉中飘出。
伸出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心里满含痛苦悲伤,刚才幻境中的绝望悲痛仍然在心中徘徊,无法纾解。
就在这时,赵师伯来到丹炉边,打完收丹诀,掀开炉盖,就见六颗雪白滚圆、鹌鹑蛋大小的丹丸静静躺在炉底。
如果是平时,李真定然会好奇心大作,缠着赵师伯盘问,可此时此地的他心中郁结难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赵师伯将丹丸收到六只瓷瓶里一一放好,才转头对他道:“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丹炼成了,可见你守的很好很成功。”
李真垂着头“嗯”了一声,脑中一会是父母的慈爱面孔,一会是儿子们的欢笑声,一会是孙子们高喊“爷爷”的呼唤声,更有妻子裹着毒药般甜蜜的说话声。想到妻子杀人时甜笑的面孔、冷静的心理、狠辣的手段,李真打了个寒颤。他猜想自己不可能娶妻了,这辈子、下辈子、只要有记忆永远都不可能娶妻了。
哪怕知道父母儿孙都是幻境,投入的感情却实实在在是真切的,这让他很不舒服。
他很想问问赵师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经历这样的幻境,却又忍住没开口。直觉告诉他不能将前世的事告诉别人。
“师伯,我要闭关。”他恹恹地告辞。
赵师伯望着李真失魂落魄般的模样,摇摇头,轻轻叹道:“唉,还是个年轻人呢!”看到六个装着丹药的瓷瓶,喜道,“居然忘了问我要丹药,真是运气,还是我收着吧。”说完喜滋滋地将瓷瓶藏了起来。
闷闷地回到禅房,在蒲团上盘腿而坐,李真望着窗边发呆。
透过八角形花窗,几株芭蕉正伸展着肥厚的叶片,随风轻摆。
芭蕉旁边是几株低矮的佛肚竹,不是李真喜欢的品种,他最喜欢毛竹,高大、笔直、亭亭玉立,却不适合家养。
不能停下,对,要一直观察这些郁郁葱葱的植物,这样才能转移注意力,将他从刚刚历经的悲惨人生里吸引出来。
可是仔细一想,在幻境里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心底最真实最诚恳的想法,隐藏在日常之下的潜意识?
花满楼是目前他最重视的人,所以在看到对方因保护他受伤的时候,才差点忘记需要坚守的东西。
同样,皇权,哪怕在武侠世界,无疑也是至高无上的,而他偏偏在发现了幻境的真相时毫不在意,无所畏惧。这究竟是内心缺少对皇权的敬畏,还是因为明了发生在幻境里的事不需要重视?
至于最后一个幻境,太逼真了,逼真地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过了这么一生,在六十岁之前如同泡在甜香的蜜罐里,幸福、快乐、充满安全感,就连亲情友情爱情事业都获得了圆满。
对了,在那个人生里,尽管李真不能说话,他的听力是没有问题的,这也是他成了着名的作曲家的原因。
只是因为什么,他会执着于闭口不言,哪怕父母儿孙妻子甚至自身都失去性命而在所不辞呢?
或许潜意识里,他认为自己不会真得丧命?
又或者,潜意识里,知道哪怕失去那么多亲人,得到的却会更多?
他心底必是怀着赵师伯所炼制的丹药不凡的信念,这信念就影响了他在环境中的行动。
只有坚守某种规则,这里是“不能开口说话”,才能收获奇迹,亦即某种功效的灵药或灵药代表的东西。
这一刻,李真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以后的人生需要怎样度过,更再一次坚定了人生的目标及修行的信念,人生不止修行不停。
似乎在坚定了修行的道心后,因幻境人生产生的遗憾、悲痛、无奈等情感也消散了许多,父母子孙妻子的面容变得一片模糊,如同被雨水淋去的水墨画。
李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全身放松,心境再次获得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