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晚清清杏眼圆睁,愕然脱口而出。神风谷虽非完全与世隔绝,但谷主亲自带她下山,还是指名道姓,这在她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无数疑问瞬间塞满脑海:去哪里?做什么?和这摄政王的密函有关?师父方才看她的眼神…难道也和自己有关?
呈薄雍没有解释。他已经从紫檀木椅中起身,雪白的长袍垂落,纤尘不染,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他没有再看晚清清,只留下一个清绝孤高的背影,和一句不容置喙的吩咐:“一炷香后,山门。” 说罢,便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朝着谷主居所的方向缓步而去。银白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拂动,留下一缕清寒的雪松气息。
演星坪上鸦雀无声,所有弟子都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谷主居所的石径尽头,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晚清清还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裙角柔软的布料,方才触碰呈薄雍手腕时残留的那一丝奇异暖流似乎还在血脉深处隐隐浮动。她望着师父消失的方向,眉心微蹙,心头那团因占卜失灵而起的迷雾,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下山之令搅动得更加浓重了。金华国摄政王…邪凌羽…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带着冰冷而危险的预兆。
她深吸了一口山谷清冽的空气,强行压下纷乱的思绪。师父的命令不容置疑。一炷香的时间很短。她提起裙裾,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小院,脚步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除了不安,竟也悄然滋生出一丝模糊的、被命运推动的奇怪预感。
神风谷的山门由两棵千年虬结的“迎客松”天然拱卫而成,枝干如铁,松针苍翠。当那一抹熟悉的雪色身影出现在虬结的松影下时,晚清清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鹅黄色窄袖劲装,墨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少了几分平日的娇憨,多了几分利落。背上斜挎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必备的丹药符箓。
呈薄雍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评价。他依旧是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袍,银发未束,只在发尾松松系了一根同色的丝绦。他身后跟着两位沉默寡言、气息沉凝的护法长老,皆是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隼。
“走。” 呈薄雍只吐出一个字,率先迈步踏出了山门那道无形的界限。一步踏出,山谷内氤氲的灵气与尘世驳杂的气息瞬间交融,晚清清只觉得周身微微一沉,仿佛从云端踏入了凡尘。
没有车马,没有随从。呈薄雍的脚步看似不疾不徐,实则一步踏出便是数丈之遥,缩地成寸。两位护法长老紧随其后,身形飘忽。晚清清不敢怠慢,提起一口真气,施展轻身功法,努力跟上师父那看似悠闲实则迅疾的步伐。劲风扑面,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化作模糊的色块。她心中依旧盘旋着无数疑问,但此刻也只能将全部心神放在跟上师父的脚步上。
一路无话。呈薄雍似乎对路线极为熟悉,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僻小径或密林深处穿行。晚清清默默跟随,只觉得地势越来越崎岖,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气息逐渐被一种潮湿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泥土味取代。
日头渐渐偏西,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时,前方带路的呈薄雍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晚清清收势不及,差点撞上他挺直的后背,慌忙稳住身形。
他们正站在一片陡峭断崖的边缘。下方,是莽莽苍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大原始森林——黑沼林。浓稠如墨汁的瘴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在林冠上方翻滚、纠缠,遮蔽了夕阳最后的余晖,使得整片森林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和阴森。偶尔有不知名的怪鸟发出凄厉刺耳的鸣叫,穿透瘴雾传来,更添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