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死了,但风没有。
他的残躯静卧在g-5废墟的瓦砾之下,血肉正在缓慢地与焦土融为一体。
然而,他的意识,那缕曾驱动“碎颅钢躯”的顽固执念,却如一根无形的游丝,被风牵引着,挣脱了死亡的沉重枷锁。
他不再有眼睛,却能“看”见风的流向;他不再有耳朵,却能“听”见大气的每一次律动。
就在此刻,一种无比熟悉的节拍,正从千里之外,通过风的震动,传入他的感知。
咚……嗒。咚……嗒。
这不是一个人的脚步。
这是三十人,七十人,一百二十一人……他们的脚步声从不同的地域同时响起,跨越了山川、荒原与城镇。
有人走在北境的冻土之上,有人跋涉于西部的戈壁之间,还有人穿行在南方的繁华城郊。
他们的步伐出奇地一致——不快不慢,每一步落下后,都有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停顿。
那是“碎颅钢躯”在长期极限负重下,为了缓解肌肉与骨骼的痉挛,下意识养成的习惯。
一个属于迈克的、独一无二的烙印。
如今,这烙印成了风的语言。
风律已将这沉重的“行走”,编织成了一段新的摩斯密码,无声地宣告着一场沉默远征的开始。
迈克的意识无法控制这一切,他只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一个漂浮的幽灵,见证着自己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在东部的大盐沼,一个赤脚的少年正亡命狂奔。
他叫阿盐,是下游村落里唯一从军阀的“净化”行动中逃出来的幸存者。
追兵的马蹄声仿佛还在身后回响,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
锋利的盐壳结晶割破了他的脚掌,温热的鲜血渗出,一滴滴落入灰白色的泥沼之中,转瞬即逝。
他不知道,他滴落的不仅仅是血,更是一枚枚唤醒大地的钥匙。
当夜,月光惨白。
阿盐躲在芦苇荡里,因失血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也正是在这片死寂的沼泽中,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从他白天经过的地方开始,一串清晰的足迹链凭空浮现,仿佛有一个隐形人刚刚走过。
那足迹的步频、深浅,竟与千里之外废墟中的迈克生前完全一致。
足迹链没有停歇,它沿着阿盐滴血的路径,一路蜿蜒,穿过沼泽,延伸到了下游那个幸存者的村落。
村民们最先发现了村口的第一个脚印。
起初他们以为是阿盐留下的,但很快,他们发现这脚印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朝着村子深处蔓延,并最终指向北方。
恐慌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感。
每一个看到脚印的村民,都感觉自己的脚底仿佛被温火炙烤,一股莫名的冲动从脚心升腾,催促着他们跟上去。
“像有人在前面等着我们。”一个老者喃喃自语。
这天夜里,没有商议,没有动员。
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一支夜行队,沉默地跟随着那串不断向前浮现的足迹,踏上了迁徙之路。
迈克的残识如微风般掠过这片土地。
他感知到了那熟悉的疼痛,感知到了那由痛觉激发的行走本能。
他愕然发现,这场共鸣已经不再需要他作为中枢去传导。
只需一滴血,一道伤,便足以唤醒沉睡在土地深处的路径记忆,让疼痛本身,成为最响亮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