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太监陈公公恭着身子送这几名朝中重臣出了养心殿的时候,见贺承之因为步子不快而落在最后,踌躇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别多想,皇上也是实在逼急了。”
“陈公公多心了。”贺承之一笑:“轻重缓急,我分得清。”
陈公公本是有心劝慰一二,但见他这般说了,也就只好不再吭声。
一行人来到殿外,迎面就是凛冽朔风扑了一脸,阴沉的天色之下,门外的青石甬路上正正跪着一名女子。
几个大臣都是人精,眼观鼻鼻观心,从侧旁沉默无声的走远。
陈公公迈前一步,犹豫了下,又退了回来,转身回了殿内。
“皇上。”陈公公先给贺若蘅换了一杯新茶,这才赔着小心开了口:“瑾妃娘娘跪了两个时辰了,这寒冬腊月,再这么跪着,要落病根的。”
“喜欢跪就跪!”一语听得贺若蘅又咬了牙:“景之是她儿子,难道不是朕的儿子?!但凡能有办法会不先紧着景之?不说给我省心,跑来做这副模样给谁看!就只显出她是慈母不成!”
“皇上息怒。”陈公公赔着笑:“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当娘的,也不是知道道理就能不急的不是?总归瑾妃娘娘也不是为了其他,不过是一片心肠罢了。”
贺若蘅阴着脸又转了几圈,猛然一甩袖子,向着殿外疾步而去。
跪在殿门外面宛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的女子,直到低垂着的眼前突兀出现了一抹亮色的袍摆,才猛然惊醒一般匍匐下身子,额头贴在寒冰一般的地面上,却并不开声,就只一动不动的跪伏着。
“你当真非要一意孤行?”
“请皇上赎罪。”
“你可知朕为何不允?”
“皇上是担心臣妾进得去,出不来。”
“这只是其一。”贺若蘅声音听起来十分淡漠:“其二呢?”
“是臣妾不通医术……”
“知道你还闹!”贺若蘅陡然的一声怒叱打断了瑾妃淡淡的音色。
“皇上。”瑾妃镇定的抬起头,直直的仰望着脸色铁青的贺若蘅,双眼之中是从未在这名素来有着几分循规蹈矩的女子身上出现过的孤注一掷和决绝:“皇上,臣妾不通医理,不知道如何开方用药解此恶疫,也不是神仙下凡,不能保证还有命出来……”
“但是皇上,景之是臣妾的儿子,不论他此劫是生是死,总没有做娘亲的不守在儿子身边的道理。”
“皇上,请准许臣妾进入静和轩。”
说完,她又静静的伏下了身子。
贺若蘅垂眼望着她,从他的角度,此时只能看见瑾妃梳得一丝不乱的光滑发髻上插着的翡翠偏凤和镶珠嵌宝的赤金分心,于是他就盯着这两件明晃晃的首饰出了好一会子神,终于,在许久的寂静之后,他淡淡的出了声——
“朕准了。”
言罢,拂袖而去,脚步落下之处,仿佛踩碎了身后传来的那带着哽咽的谢恩。
陈公公心内一声长叹。
……由于消息封锁得严密,时至今日这恶疫的消息都尚未开始散播流传,但别人不知道,他日日跟在贺若蘅身边,事无巨细是全都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