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夜烧全退了,能下地了,已是过了七八日光景。
烧是退了,身上的伤痕却是难去,小娃娃肌骨娇嫩,藤条打出来的一条条的青紫衬在雪白的皮子上十分醒目,吴银儿拉着她衣襟看看,也只得叹口气,放下衣襟悄声问她:“还疼呢?”
见她垂头不言,吴银儿也只得安慰她道:“再慢慢养几天就不疼了。”给她整好衣襟,便端过药碗来。
这原是吴银儿怕她落下病根,虽是不烧了,也依然还每日给煎一碗柴胡汤,杨妈妈见这小丫头自打来了就接连病了两场,索性抓了一大包,足有十好几副,如今还剩了几剂,吴银儿打算都按天给她煎了喝完为止。
谁知小夜把碗捧在手里,犹豫了一下,却道:“银儿姐姐,你也喝点吧。”
吴银儿噗嗤就笑了:“傻丫儿,药也是混喝的?我又没病,喝它也不过是白苦我一回。”
“可……”
吴银儿只道她是不愿再喝苦药,只把碗凑到她口边劝道:“你莫以为病好了就怕苦不喝了,你这身子骨儿,还是多喝几副,喝到断了根才稳妥。”
谁知这小娃娃却还是不肯喝,只坚持道:“可、可你生病了呀。”
“胡说!”吴银儿把脸一板:“你若是这般不听话,我今后便不理会你了!”
小夜见她沉了脸,嗫嚅了两下,终究是怕她今后真的不理自己,也只得乖乖的把药给喝了。
吴银儿只做不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自顾去灶下把碗归置了,又倒了药渣,洗刷了药铫子,等再回到房内清扫一遍,打了水洗漱,直到要准备安歇了,却见小夜虽是不敢再说什么,却依然一脸纠结的望着她。吴银儿唉了一声,也只得和软了语气哄她。
“姐姐不是凶你,说不理你只是唬你的,那药也剩了没几副了,再喝个两三天也就没了……”
小夜这才松口气,又犹犹豫豫的道:“姐姐不生气了?”
吴银儿笑了:“不生气。”
“那……”小夜犹豫再三,方才小声问道:“那姐姐也没生病?”
吴银儿终于疑惑起来:“怎的总说我病了?我若病了难道自己还能不知道?”
“可是姐姐的脸色很不好。”
吴银儿听得心内狐疑,望了小夜一眼,见这小丫头确是一副担忧的神色,自己也疑惑起来,想了想,一回身走到门边搁着的洗漱用的铜盆边上,里面还有半盆残水,便蹲了身,借着铜盆和水波的倒影当做镜子照了起来。
她自离了家,便只在刘二嫂那的时候有照过镜子,刘二嫂做个官伢子,是有备一面铜镜给手里出入的丫头妇人们使的,虽是只有一面,但一众丫头们梳头时轮流照照也尽够了。但那是刘二嫂的家什,自是不可能给她们带走,等到了此处便再没得照过,此时借着水中倒影一望,便就怔了。
——面色黄蜡,眼圈青黑,唇色干枯。
……难道真病了?
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并无异样。皱着眉起身再去试试小夜的额头,确已退烧没错。
……也不似是被叶丫儿过了病气。
吴银儿疑惑了片刻,终究是自己并无觉出有何异状,便将此事搁到了一边,只道:“想是这几日喝了酒后忍不住要睡,半夜便就走了困睡不着的缘故吧……也不是啥大事,日后尽量不再这般颠倒着睡,慢慢改回来也就好了。”
小夜见她神色轻松,又听她说得有理,终于也是松了口气,便忙不迭的去拉被子:“那姐姐快睡。”却不妨伸手猛了,嘶的吸了口气。
吴银儿赶忙拉过她的手:“拽到肩膀了?”
听她瘪着嘴儿嗯一声,便把她按下躺好,拉了被子先给她盖了,自己方才躺了,伸手慢慢拍哄着小夜:“睡吧,好好将养几日,也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