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本站设为首页
收藏女强小说

女强小说

首页 书架
字:
背景色: 关灯 护眼
首页 > 十八道弯 > 第169章 注浆

第169章 注浆(1 / 1)

 洪峰退去后的第三个傍晚,蜀城的初秋终于显露出几分凉意。夕阳把高铁桥的钢桁梁染成金红时,靳雪松正蹲在3号桥墩旁,用游标卡尺反复测量模板缝隙。老陈拎着半桶清水走来,把水浇在钢格板上,浑浊的泥水顺着缝隙往下淌,露出模板边缘新鲜的焊痕:“靳工,王总刚通知,往后注浆的活也归咱们组管了,说是洪峰过后要严把隐蔽工程质量关。”

雪松的指尖顿了顿,游标卡尺的读数停在0.2毫米——这是模板拼接的最大允许缝隙。他抬头望向项目部的板房,王强和周师傅正站在门口朝他挥手,周师傅手里举着个牛皮纸包,棱角被磨得发毛。“注浆是给桥墩灌‘筋骨’,”周师傅把纸包递过来时,掌心的老茧蹭过雪松的手背,“这里面是我三十年的注浆笔记,配比、压力、沉降观测,每个字都不能错。”

纸包展开时,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工整的字迹,标注着不同天气、不同地质的注浆参数,页边画着简易的压力变化曲线,有些地方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水泥渍。雪松摸着纸页上凹凸的笔迹,突然想起洪峰时向阳桥幸存者说的“混凝土标号不够”,指尖瞬间攥紧——放线是定“形”,注浆是铸“骨”,前者差毫厘桥会歪,后者有疏漏桥会塌,都是人命关天的事。

第一次注浆定在当晚十点。夜幕刚吞掉最后一缕夕阳,桥面就亮起了临时照明灯,惨白的光柱穿透夜雾,在钢模板上投下冷硬的光斑。注浆机被吊车吊上桥面时,发出沉闷的轰鸣,老陈和小李正用铁丝固定注浆管,管身裹着保温棉——周师傅说,初秋深夜的温差会影响水泥初凝,必须保持管内温度稳定。

“水泥400公斤,中砂500公斤,碎石600公斤,水180公斤。”雪松捧着周师傅的笔记,逐字核对料斗里的原料,电子秤的读数跳停在“1680.0kg”时,他才点头示意开机。搅拌机转动起来,水泥粉尘在灯光下扬起细小的光柱,呛得小李直咳嗽,老陈递过个防尘口罩:“靳工说了,配比差5公斤,强度就降一级,不敢马虎。”

注浆管的阀门打开时,灰黑色的浆液顺着管道涌入模板缝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雪松盯着压力表,指针稳定在0.8mpa——这是周师傅根据桥墩高度算出来的最佳压力。他掏出手机,打开计时器,每隔五分钟就报一次数:“沉降0.1毫米,压力稳定。”小李举着红外观测仪,视线死死锁着桥墩顶部的观测点,报数的声音比放线时更沉。

夜雾越来越浓,带着江水的寒气漫上桥面。雪松的工装外套早已披在注浆管的接口处,防止浆液遇冷结块,他自己只穿着件单衣,却额头冒汗——盯着压力表的眼睛不敢眨,生怕错过指针的细微波动。老陈端来杯热茶,茶缸壁上结着水珠:“靳工,歇会儿吧,有我们盯着呢。”雪松接过茶,却没喝,只是放在脚边:“等第一仓注完再说,刚开始最关键。”

凌晨一点,第一仓注浆即将完成时,压力表的指针突然往下跳了0.2mpa。“停泵!”雪松的声音在夜雾中格外响亮,注浆机的轰鸣瞬间停止。老陈连忙关掉阀门,小李举着观测仪跑过来:“沉降0.3毫米,超过允许值了!”雪松蹲在注浆管接口旁,用手电筒照向模板缝隙,只见一缕浆液正顺着模板接缝往外渗,在地面凝成灰黑色的小疙瘩。

“是模板拼接缝没压实。”雪松摸出随身携带的木楔,又从帆布包掏出锤子——这是周师傅特意让他带的,说注浆时难免遇到漏浆,木楔比铁丝管用。他趴在冰冷的钢格板上,身体贴着模板,手电筒的光穿过夜雾和渗出的浆液,照准缝隙最宽处,木楔顺着光的方向敲进去,“笃笃”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桥面格外清晰。

老陈和小李也没闲着,小李举着手机照亮,屏幕光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老陈则用棉纱擦去渗出的浆液,防止结块后堵塞接口。雪松的胳膊肘在钢格板上磨得发疼,工装袖子沾满了水泥浆,却浑然不觉,直到木楔敲到尽头,他才直起身,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再试一次,压力慢慢加上去。”

注浆机重新启动,压力表的指针缓缓回升,0.5mpa、0.7mpa、0.8mpa,稳稳地停在了标准线。雪松盯着指针看了十分钟,确认没有波动,才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脚边的热茶已经凉透。“成了!”小李的声音带着激动,红外观测仪上的沉降数值稳定在0.1毫米。夜雾中,三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三座守护桥墩的石像——这是深夜注浆的第一个小胜仗,也是对“毫厘不差”的践行。

周师傅不知何时站在了桥面入口,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昏黄的手电筒光映着他的笑脸:“我就知道你们能搞定。”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汤圆,“老刘煮的,芝麻馅的,补补力气。”雪松咬着汤圆,甜香混着水泥的腥气,却觉得格外暖胃。周师傅指着压力表:“刚才漏浆时没慌神,不错。注浆就像给人输液,压力高了血管会爆,压力低了药送不到,得有耐心,更得有准头。”

第二仓注浆开始时,天快亮了。夜雾渐渐散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江面上飘着薄薄的晨霭,远处的渔船开始发出“突突”的马达声。雪松换了个姿势盯压力表,后背靠在桥墩上,才感觉到浑身的疲惫——从傍晚核对配比到现在,已经站了近八个小时,腿麻得像不是自己的。小李趴在注浆机旁,困得直点头,却还是强撑着每隔五分钟报一次观测数据。

“靳工,你看那是什么?”老陈突然指着江面,只见晨霭中,一群白鹭正贴着水面飞,翅膀掠过浑浊的江水,留下细碎的波纹。雪松愣了愣,这是洪峰过后第一次看到白鹭回来,它们总在水质渐清、环境安全时出现。“说明江水干净了,我们的桥也安全了。”雪松笑着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那些熬过的夜、较真的细节,都是为了这样的清晨,为了桥下游弋的白鹭,为了桥上未来驶过的列车。

清晨六点,最后一仓注浆完成。雪松关掉注浆机,看着浆液从模板顶部的排气孔溢出,形成均匀的灰浆层——这是注浆饱满的标志。他掏出笔记本,记下最后一组数据:“3号桥墩注浆完成,压力稳定0.8mpa,沉降累计0.3毫米,符合设计要求。”字迹带着疲惫却格外工整,和周师傅笔记上的字迹重叠在一起,像是一场跨越三十年的传承。

太阳升起时,监理组的人来了。组长拿着检测仪器,在桥墩上钻取芯样,当灰色的芯样被取出来时,断面均匀密实,没有丝毫空隙。“这注浆质量,比样板工程还标准!”监理组长举着芯样,声音里满是惊叹,“洪峰过后,你们这质量把控是真下了功夫。”王强站在一旁,拍着雪松的肩膀:“我没选错人,放线精准,注浆扎实,这才是建桥人的本分。”

白天的桥面又恢复了忙碌,雪松却不能休息,还要带着老陈他们进行后续的放线调板。阳光透过钢格板的缝隙,在他布满水泥渍的工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握着全站仪的手却依旧稳得像焊在三脚架上。小李偷偷给他塞了颗薄荷糖:“靳工,你都熬了一晚上了,歇会儿吧。”雪松含着糖,清凉的味道驱散了些许困意:“等把伸缩缝的线放完,再补觉不迟。”

中午吃饭时,老刘特意做了道黄豆炖猪蹄,说是“补脚力”。饭桌上,老陈突然说:“靳工,昨天漏浆的时候,我还以为要返工呢,没想到你几下就搞定了。”雪松笑着说:“是周师傅的笔记管用,他写了遇到漏浆用木楔压实,比硬堵管用。”周师傅端着碗走来,往他碗里夹了块猪蹄:“笔记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能临机应变,比记熟笔记更厉害。”

下午放线时,珍珠打来电话,说寄了箱核桃过来,让他分给工友们补脑子。“妈看新闻说你们建桥辛苦,核桃补脑,别总熬夜。”珍珠的声音带着关切,“还有,周师傅要是有空,让他也尝尝,多亏他照顾你。”雪松笑着答应,挂了电话,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家人的牵挂,有师傅的指导,有工友的支持,这些都是他坚持下去的底气。

接下来的几天,雪松每天都是白天放线调板,晚上负责注浆,连轴转的生活让他瘦了不少,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精神饱满。老陈和小李跟着他,也练出了一身本事,小李能精准地报出观测数据,老陈处理注浆管堵塞的速度比老工人还快。周师傅偶尔会来盯夜班,却很少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手里攥着那个纯铜铅锤,眼里满是欣慰。

第五个注浆的夜晚,遇到了降温。夜雾裹着寒气,在桥面结了层薄薄的白霜,注浆管的保温棉已经不够用了。“这样下去不行,浆液会在管里初凝。”雪松皱着眉头,看着压力表旁凝结的水珠。老陈突然说:“我有办法!”他跑回板房,抱来几床旧棉被,又找来几个炭火盆,在注浆管周围搭起个简易的保温棚,炭火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

就在这时,注浆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停了下来。“怎么回事?”小李连忙跑去检查,发现是料斗里的浆液结块,堵住了进料口。“快清理!”雪松喊着,和老陈一起搬开料斗,里面的浆液已经结成了小块。三人用铁锹一点点铲,手指被冰冷的浆液冻得发红,却没人叫苦。周师傅不知何时来了,手里拿着个喷灯:“用这个烤一下,结块的更容易铲掉。”

喷灯的火焰照亮了三人的脸庞,汗珠顺着雪松的额头往下淌,滴在结块的浆液上,瞬间蒸发。老陈铲得最用力,铁锹撞击料斗的声音在夜雾中回荡;小李则用小铲子清理缝隙里的结块,动作细致得像在雕刻。周师傅站在一旁,偶尔指点几句:“慢着点,别把料斗铲坏了。”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旦浆液在管内凝固,整个注浆系统都要报废。

清理完毕时,已是凌晨三点。重新配比的浆液注入管道,压力表的指针稳稳回升,雪松盯着指针,突然想起了洪峰时在观测平台上的场景——同样的深夜,同样的紧张,却多了几分从容。老陈端来杯姜茶:“靳工,喝口暖暖身子,这次多亏了周师傅。”雪松接过茶,递给周师傅:“周师傅,您先喝,没有您的喷灯,我们还得折腾半天。”

周师傅接过茶,却没喝,只是看着桥面的灯光:“我刚当学徒时,也遇到过注浆管堵塞,那时候没有喷灯,我们用开水浇,冻得手都肿了。”他看向雪松,眼神里满是期许,“你们现在条件好了,但建桥的本分不能丢。精准、扎实、不存侥幸,这三个字,要记一辈子。”雪松点点头,把这三个字刻在了心里——这是师傅的教诲,也是建桥人的初心。

注浆完成时,东方已泛起微光。雪松站在桥墩旁,看着晨雾中的桥墩,比之前更显沉稳坚固,像是扎进江底的巨石,稳不可摧。他掏出手机,给小宇发了张照片——晨光中的桥墩,旁边站着满身水泥渍的自己和老陈、小李,配文:“雪松哥给桥墩灌了‘筋骨’,现在它更结实了,等你长大,我们一起在上面看火车。”

小宇的回复很快,是段视频,视频里他举着自己画的画,画上的大桥比之前更坚固,桥墩上写着“雪松哥建的”五个字。“雪松哥,我也要学建桥,跟你一起注浆放线!”小宇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坚定,视频背景里,陈景明笑着朝镜头挥手。雪松看着视频,笑了,眼里的光比晨光更亮。

白天补觉时,雪松做了个梦,梦见神安村的老石桥变成了崭新的高铁桥,珍珠站在桥头,笑着朝他挥手,小宇和一群孩子在桥上跑,再也不用担心桥会塌。他站在桥上,看着列车呼啸而过,江面上的白鹭成群结队地飞过,阳光洒在桥面上,泛着温暖的光。

醒来时,已是下午。雪松揉了揉眼睛,从帆布包里掏出周师傅的笔记,在空白页上写下“注浆如铸心,密实无虚隙”。他知道,这场连轴转的放线注浆,不仅是对专业技能的考验,更是对初心的淬炼。洪峰带来的警示,师傅的教诲,家人的牵挂,都像注浆的浆液一样,填满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更加坚定了“以命护桥,以心放线”的信念。

傍晚时分,雪松又带着老陈和小李上了桥面,准备当晚的注浆工作。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刚放好线的钢模板上。老陈扛着注浆管,小李提着观测仪,雪松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那个纯铜铅锤,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格外清醒。

夜雾渐起,桥面的灯光亮了起来,注浆机的轰鸣再次响起,与远处的江涛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属于建桥人的夜曲。雪松盯着压力表,指针在0.8mpa处稳定跳动,他知道,每一次压力的稳定,每一次浆液的饱满,都是在为这座桥注入生命,注入平安。

凌晨时分,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雾时,又一个桥墩的注浆完成了。雪松关掉注浆机,看着排气孔溢出的浆液凝成均匀的灰层,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老陈和小李靠在桥墩上,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意。周师傅站在桥面入口,手里提着保温桶,晨光映着他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灯塔。

雪松走过去,接过保温桶,里面的汤圆还冒着热气。他看着江面上飞过的白鹭,看着远处渐渐苏醒的城市,突然明白,建桥从来不是孤立的工作,是放线时的精准,是注浆时的扎实,是师傅的传承,是工友的协作,是家人的牵挂,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才建成了一座座经得起洪峰、经得起时间的大桥。

他握紧手里的铅锤,对着东方升起的太阳,在心里默念:“妈,您放心,我建的桥,一定结实;周师傅,您放心,我会把您的手艺传下去;小宇,你等着,等桥建成,我们一起看火车。”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这座正在成长的大桥上,钢桁梁的轮廓在晨光中格外清晰,像一条即将腾飞的钢铁巨龙,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驶向远方。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