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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2 / 2)


  谢长晏丝毫不感到惊讶,公输蛙常年焦虑,只能靠骂人发泄。哪天若见他心平气和了,才要担心。

  谢长晏谢过那人,径自朝主屋走去。求鲁馆的格局跟之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然而抄手游廊的墙上,画的不再是玉滨运河图,而是改成了“乘风破浪图”,新式的沙船和院中的战船都在画上出现了。

  走过长廊,还没到门,就已听到了公输蛙招牌式的咆哮声——

  “婚婚婚!婚什么婚!不许婚!

  “传宗接代传宗接代,你家一贫如洗,还想传宗接代,接乞丐的江山吗?

  “你唯一的价值就是这儿,离开这儿你就是个废物!”

  期间偶尔夹杂着木间离唯唯诺诺轻如蚊子哼的争辩声。谢长晏叹了口气,推门直入。

  木间离正满头大汗,看见谢长晏,如见救星:“谢姑娘!”

  公输蛙正骂得痛快,看见谢长晏,愣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暴躁:“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跟我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吗?滚滚滚!滚出去!”

  这是谢长晏跟他上次不欢而散时说的气话,难为过去了三个多月他还记得。吵架原因是公输蛙嫌弃她的水转翻车华而不实,她争辩了几句,最后说道反正胡智仁那儿卖得不错。公输蛙骂她竟跟胡智仁那种虫子打交道,大怒挥袖而去——唔,士农工商在他的定义里,士是只会说废话吵闹不休的鸭子;农是愚昧未开化的牛;商是吸血的水蛭;只有工,开天辟地,继往开来……

  对于他本职学问以外的话,谢长晏素来是左耳听右耳出的。

  因此,谢长晏闻言微微一笑,问木间离道:“木师兄,怎么了?”

  木间离苦笑。原来是他家给定了门亲事,让他下月返乡完婚。于是他来请假,却被公输蛙骂了个狗血淋头。

  谢长晏惊了,没想到公输蛙不但反对女子嫁人,还反对男子娶妻!难怪此人二十好几,如此英俊却还孑然一身。

  公输蛙见骂不走谢长晏,便将气出在了木间离身上:“我这儿正是忙碌之际,你一走就要一个月,谁来替你的位置?要走也行,走了就别回来了!”

  木间离愁眉苦脸道:“老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伦之礼,你就通融通融吧。”

  “我的字书里,没有通融二字。”

  谢长晏解围道:“师兄去吧,我替你。”

  “什么?!”木间离跟公输蛙双双一惊。

  “一个月而已,我替他。反正我要在京中逗留,左右无事,来此帮忙也好。”

  公输蛙眯眼斜睨着她:“你,能顶替他?”

  木间离立刻道:“谢姑娘才思敏捷,远胜弟子!”

  “他吃苦耐劳,能搬重物,你……”公输蛙的话还没说完,谢长晏已轻轻松松举起了一旁的几案,顶在手上转了几个圈。

  公输蛙面色一僵,最后只好冷哼一声:“明日寅时过来!一个月,他不回,你不许走。”然后径自扭身进了内室,又不知去捣鼓什么了。

  谢长晏跟木间离相视一笑。

  木间离边送谢长晏出去,边擦汗道:“真是天降及时雨。若不是你,我可真不知该如何办了。”

  “老师醉心于工,不为外物分心,便觉得门中弟子,都该走火入魔。亏你能忍受他这么多年。”

  木间离却摇头道:“能跟在老师身边学习,是我的福气。只是人生在世,父母恩大于天,总要对他们也有所交代才行。”

  谢长晏心想完了,这眼看就是第二个公输蛙。自己也许做了错事,不该放他回去完婚。他那妻子的未来,想可见会多凄惨。

  “师兄完婚后回来,再要回去探亲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留老弱妇孺在家中,真的放心吗?”

  木间离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不然又如何呢?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总不能就吃饭穿衣传宗接代地活吧。想留点什么,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真实有用的东西给后人。比如班祖师爷的钻、刨、曲尺、墨斗,到现在我们还用着。那么我们做的水车、船,几百年、几千年后的人也能用着……世生万物,人为首灵,不就灵在此吗?”

  谢长晏大受震撼。她注视着眼前这个形貌平平、性格温润,看起来并无任何出奇之处的男人,却觉得他前所未有得高大。是啊,世间万物都会延续。人会延续,蚊子也会延续,一代又一代。然而,人之所以跟蚊子不同,就在于人除了留下了血脉,还留下了文明。

  而这种文明,是要用时间为代价去探索、去淬炼、去保存的。

  谢长晏终于有些明白公输蛙的偏执了。有些人的人生,意义在于天伦之乐,有些人,则注定要孑然一身披荆斩棘。

  扪心自问,我是哪种人呢?谢长晏觉得自己有点不上不下不干不脆。她既想要家,又想成材。二者若能兼顾就好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谢长晏告别了木间离准备回宫。明日起就要入馆接受公输蛙的奴役了,今天她要早点回去做一件事。

  谁知马车行到途中,孟不离突然停车。

  谢长晏掀帘,竟看到了胡智仁:“胡兄?你怎在这里?”

  胡智仁牵着马,站在车旁,冲她歉然一笑:“有辱使命,前来请罪。”

  第69章 浮生如梦(3)

  三人就近找了一家酒楼,要了包间。

  各自落座后,胡智仁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谢长晏。

  此番谢长晏假装落水生病,拜托胡智仁安排人扮成自己留在沙船上,以吸引藏在暗处的凶手的注意,自己则跟孟不离坐马车回京。因为这类巨型马车已在运河沿岸流行开来,所以她混在其中反而不引人注意。

  那么,本该在滨州帮忙掩护的胡智仁,为什么此刻却会出现在这里呢?

  看到这封信,谢长晏就明白了。

  信封上写着“长晏亲启”四个字,龙飞凤舞,连绵回绕——正是出自当世第一书法名家谢怀庸之手。

  “你走后第三天,谢家主便来了,上船非要见你,说要接你回家。他是你的伯父,无人敢拦,结果……就那么露了馅。”胡智仁满脸愧疚道,“而且他来滨州的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当地士绅名流纷纷投帖求见……总之最后大家都知道了,谢家主来找亲侄女,但亲侄女不在船上。”

  “此乃我的失误,我本该想到才是。”谢长晏看着熟悉的字体,内心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