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错。我告诉你，『杰伯沃基』的OS是史黛拉．迪克逊喔。」



「史黛拉…….」



艾莉西亚杏眼圆睁。



琴也也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克劳斯讲述过去时提到的人物，当年负责治疗遭恶魔攻击的艾莉西亚。



「好，就让你们也来听听我的往事。」



阿尔冯斯看过在场所有人一遍，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史黛拉过去都从事这个『杰伯沃基』开发。当时我们还在德国进行研究。这个研究最初的确是预定用艾莉西亚当OS。但史黛拉反对这个方法。或许是对艾莉西亚产生感情了。于是史黛拉提出了折衷案，提议用自己的脑当OS。那家伙是当代首屈一指的数学家，她的脑袋当OS自然不成问题。最后研究班就采纳了这个提议。



但这其实是史黛拉的圈套。那个女的一成为OS，立刻就封闭了意识。开发中的『杰伯沃基』从此无法启动，计画就触礁了。至于计画出了牺牲者的责任就追究到我头上，我被逐出了研究所。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史黛拉事先布下的局。



然而在我离开后，研究暗中复活了。修道会似乎有一派对这个研究寄予厚望。开发据点转移到了日本，开始建造这间贝尔曼神学研究所。这当然是为了完成『杰伯沃基』啰。我得知这件事后，便乔装成修道士，来到了修道会日本分部。然后我就在克劳斯底下一面扫荡恶魔，一面伺机进入贝尔曼神学研究所。



——在这段日子里，我遇见了他。那个恶魔梅尔里斯。那个老头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愿望，向我提出交易。他帮我重返研究所，我则要利用这个研究成果帮他搜集『影子』。我也不是不烦恼与恶魔交易，但我还是允诺了。因为我并不想要就此中断研究者生涯，默默等死啊！结果梅尔里斯那家伙，隔天就攻击来到日本的研究者，在他们身上植入恶魔的种子，立刻就让他们变成魁儡。艾莉西亚当然另外处置。因为那时还是预定要让艾莉西亚成为新的OS。



不料研究者在被夺走灵魂前一刻，销毁了让艾莉西亚OS化的程式——于是我就试着利用史黛拉对艾莉西亚别具感情这点，透过艾莉西亚来开启史黛拉的意识，结果实验成功了。艾莉西亚发挥了OS解锁的作用。一供给艾莉西亚魔女之力，OS便稍微起了反应，启动了一下『杰伯沃基』。这么一来，接下来只需要足以让艾莉西亚连续运作的强大魔女之力了。这时梅尔里斯带了一个女的来，叫作梅尔丽莎。两人名字很像，不知道是不是亲戚。总之，那个老头说，等『杰伯沃基』完成，就要用梅尔丽莎的力量来启动它。」



阿尔冯斯说完后，再度环视众人。



「那你为什么要绑架雨宫同学！」



琴也这一喊，阿尔冯斯突然意兴阑珊起来。



「哦，我都给忘了。因为那家伙会碍事，我就让她安静一下而已。想要就还给你……接着啊。」



阿尔冯斯取出了看似遥控器的小型机械，按下几颗键。



左侧一座摆钟随之响了起来。跟菜菜实那时候一样，钟面打开，被红线捆住的由奈就在里面。她闭着眼睛，似乎失去意识。摆钟猛然往前倾，扔出由奈。红线松脱开来，由奈坠落下来。



「真会给我添麻烦！」



琉美华挥出的鞭子在空中捕捉到由奈。琉美华扯鞭以抵销落下的冲击，由奈最后紧急迫降似的跌到地上。



琴也冲了过去，抱起由奈。



「唔……嗯……羽田同学……？」



由奈睁开眼睛。幸好没受什么伤。



「差点忘了，不好意思今天不会像昨天那么好运了。这么一来就可以一举解决掉碍事的家伙啰。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事先已经安装了防毒程式。」



阿尔冯斯浮现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俯视众人，再度按下遥控器。



摆钟一齐响起。数十个钟面开始发出诡谲的光辉。黑色时钟的指针一扭，尖端对准了琴也他们。



「……要来了，学长，请小心。」



钟面的指针同时射来，有如万箭齐发。琉美华挥舞双鞭将之击落，却无法完全抵挡住全方位射击。



化为箭矢的指针连续刺进了地板。琴也伏在地上护着由奈。箭镞擦过他的背。



「唔……」



「没事吧！？羽田同学！」



「还、还好……」



时钟停止射出指针。但下一瞬间，掉在地上的指针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互相吸引。两组指针固定为一个。两根短针像前脚，两根长针像后脚，而秒针就像触角一样翘了起来，化为一只巨大的水黾爬近他们。



「这些……是什么……」



琴也放低身体，跟由奈一起倒退。



「真是烦人的虫子！」



琉美华挥鞭横扫而出，想要打断这些虫子的脚。



但虫子接二连三迅速跳起闪过这一鞭，飘上空中。然后直接把锐利的脚尖对准琉美华，急遽下降。



琉美华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跳开，虫子再度刺进地面。只见它们立刻就拔起脚来，又在地上爬来爬去。



「动作那么慢，可是追不上跑得比时间还快的潘达斯奈基（Bandersnatch）的！」



阿尔冯斯高声笑了。



琴也环视着包围住自己的数只称为潘达斯奈基的物体。



琉美华在不远处，同样也被团团包围。



「别期待克劳斯他们会来救你们！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和潘达斯奈基搏斗。就不知道他们究竟到不到得了这里了。」



虫子窸窸窣窣地敲着地板，一点一点推进。要是采取攻击或逃跑之类的行动，恐怕马上就会扑过来。



「羽田同学……请把我变成魔女……可以吗？」



身旁的由奈低声说了。



「可、可是……」



琴也困惑了起来，但现在的琴也的确还留有魔女之力。



他想起留美华说过的话。总比起死在这种地方要好得多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没错，于是琴也朝由奈轻轻点头。



由奈便敞开制服前面。她往上拨开胸罩，丰满的胸部弹了出来。



「拜、拜托你了……羽田同学……」



「唔、嗯，我要开始啰，雨宫同学……」



琴也像是要藏起由奈不让周围看到一样抱住了她，脸埋进她胸前的丘壑。他夹在柔软的双峰间吻着她。



「嗯嗯……」



由奈倒抽一口气似地发出声音。



这时隐形的弓箭射穿了琴也的胸口。血如喷泉般洒出，染红了由奈的衣服。



琴也痛得快瘫软下来。他挤出力气，含住由奈的右胸尖端。



「啊……呀嗯……」



「对不起……雨宫……同学……马上就……结束了……」



琴也交互吻着由奈的右胸与左胸尖端。仿佛小鸟啄食豆子一样，张开双唇含住由奈硬挺的尖端，摇晃、拉扯那个部位。



「啊、啊啊、啊！」



由奈气息奄奄，胸前的丘壑淹起了鲜红的血泊。



「啊……哈啊嗯！」



呼之欲出的弹力飞跃起来。由奈猛然往后仰。同时，琴也胸前更加剧烈地喷出血来，上半身向后不断摇晃。



成群潘达斯奈基开始有所反应，它们同时一跃而起。



由奈胸前濡湿的血开始流向空中形成薄膜，逐渐贴满她的身体。由奈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握住了琴也胸前宛如喷泉的血柱。



血凝固了起来，化为鲜红的弓与箭。



由奈整个人开始旋转，舞动一身逐渐化为魔女服的血膜，举弓搭箭。



射出的血箭直接命中空中的潘达斯奈基，将之分解为一根根指针。她乘胜追击，旋转的同时再射出一箭，间不容发似地又发射出一箭。



同一时间，琉美华腾空而起，成群潘达斯奈基也跳着追了过去。



「虫脑就是虫脑，马上就上钩了！」



琉美华抓准了潘达斯奈基跳到最高点的瞬间旋转双鞭，奋力挥下。这些虫子在空中来不及反应，纷纷被鞭落到地上。



琉美华降落至地面，这时上方的摆钟响了起来。钟面浮现新的指针，再度化为弓矢射进琉美华脚边，然后再度聚集在一起，变成虫子。这下琴也、琉美华和由奈被新的潘达斯奈基包围起来了。



「唔唔……看来除了阻止那个男人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琉美华斜眼瞪着阿尔冯斯。这会儿他正走向艾莉西亚。



「……我去吧。琉美华跟雨宫同学负责阻挡这些虫子，我会趁隙抢走阿尔冯斯身上的机械。」



「……好。全指望你啰，学长。请小心喔。」



琉美华说完后再度飞身而起，潘达斯奈基也跳起来追了过去。



琴也就趁这个瞬间钻过黑压压的成群虫子底下，展开行动。



琉美华挥鞭缠住了潘达斯奈基，直接砸向地面粉碎它们。新的指针再度从时钟诞生，纷纷落下，众多黑虫像蝗虫一样跳来跳去。由奈搭箭瞄准目标，一只接着一只射下它们。



「真有两下子啊。不过是给人吻了下贱的胸脯也能有这等表现。」



「才、才不下贱呢！羽田同学他……就喜欢大的……他才不是什么萝莉控……」



琴也上了楼梯，朝背对他的阿尔冯斯冲了过去。



阿尔冯斯注意到琴也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当场楞住。



琴也飞身一口气扑向他。



「呜哇！」



这全身一撞，令阿尔冯斯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琴也也因为力道过猛而跌出去。遥控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滚到了广场边缘。



琴也立刻站起来，跑向遥控器，并伸手捡了起来。



「好，这么一来就……」



琴也正要站起来时，刀刃对准了他的额头。



「辛苦啦，真是勇气可嘉啊。来，还给我吧。」



阿尔冯斯慢慢移动脚步靠近他，琴也则坐在地上不断倒退。



琴也的背最后抵到了主机柱。



「琴也同学……」



被绑起来的艾莉西亚就近在身旁。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他的话，反正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



「并不是那样的，艾莉西亚……」



琴也正眼瞪着阿尔冯斯，对艾莉西亚说：



「我领悟到了一件事。要是什么都不做，大家都会消失的。」



艾莉西亚注视着琴也，不过随即换上了沉痛的表情。



「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我甚至想干脆消灭这一切。」



阿尔冯斯法杖的刀刃抵住了琴也的脖子。



接着他挥起法杖，就要一口气刺下去。



这瞬间，光弹突然飞了过来，撞飞了阿尔冯斯。



「呜唔……谁、是谁！」



抬头一看，克劳斯就站在回廊门边。他的法衣到处裂开，似乎是与潘达斯奈基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真是盛大的欢迎啊，阿尔冯斯！」



克劳斯手持法杖并水平一挥。轨迹化为奔腾的闪电，一凝固为球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过来。



阿尔冯斯将法杖挡在正面，勉强接下这一击。光弹弹了开来，削去了他周围的地板。下一发光弹间不容发，随即粉粹了阿尔冯斯脚下的地板。



「呜哇！」



阿尔冯斯绊到了崩塌的地板，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克劳斯从回廊跳了下来，朝阿尔冯斯飞奔而去。他朝着背叛者挥下带刃的法杖。阿尔冯斯仰天倒在地上，用自己的法杖勉强挡下这一击。刀刃与刀刃碰撞的声音响起。



「游戏到此结束，阿尔冯斯．米勒。不对，是阿尔冯斯．贝尔曼！」



「贝尔曼……？」



声音响起，琴也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姓跟这间研究所同名。



「嘿嘿，事迹败露了吗？没错。我就是奠定了恶魔生成技术基础的查尔斯．贝尔曼的儿子！」



阿尔冯斯弹开克劳斯的法杖。他迅速起身，拉开间距。



「父亲在我出生没多久以后就死了，因为他卷入了研究中的事故。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的事情后，我就下定决心了。能够继承并超越父亲伟业的人非我莫属！而我现在就要到达连父亲都没能到达的境地！我要亲手创造出影世界，跃升为管理者（administrator）！」



「姊姊～人家总觉得好可怕喔……」



菜菜实握紧木乃实的手，张望着化为黑白影世界的研究所走廊。从窗户往房间内一看，只见人影幢幢，她心头不禁一阵颤栗……不过影子并没有要攻击她们的样子。菜菜实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在呢。」



木乃实忽然停下脚步来说道。菜菜实再次吓了一跳，差点哭了出来。



倒在走廊旁的人是个修道士，大腿上深深刺着黑色的时针。



「你没事吧？」



木乃实走近询问。他正是刚才跟琴也说过话的，名叫雷恩的男子。



「你、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雷恩看到双胞胎的脸，不由得大吃一惊。



「先不说这个，这个伤是……？」



「我们遭到突袭，大家都走散了。因为我动不了，所以被困在这里……真是没用。」



木乃实看着走廊尽头，之前来这里时搭过的电梯就在那里。



「叫阿尔冯斯的人就在这前面吧……也就是说，大哥哥也在那里——我们动作快，菜菜实。」



「唔、嗯！」



「啊，等等，你们两个！」



雷恩叫住她们。



「你们请回吧……就算我这么说，想必你们也听不进去吧。那么至少带着这个去。」



雷恩从腰际的小包包取出一小瓶液体。



「我们称这个为『圣水』。这个药会发出恶魔讨厌的气味。身上擦了这个，恶魔就不会靠近了。只不过所剩不多，你们要小心。」



「我明白了——谢谢你。」



于是木乃实和菜菜实继续朝走廊尽头前进。



克劳斯与阿尔冯斯两人短兵相接。论实力，看起来是克劳斯远在阿尔冯斯之上，但或许是因为同时还要闪避潘达斯奈基的缘故，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克劳斯似乎暂居下风。



而琉美华和由奈始终应付着源源不断涌出的潘达斯奈基，也开始显露出疲色了——再这样下去根本就没完没了，只能等着束手就擒。



琴也看着手上的遥控器。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几十颗按键。



「艾莉西亚，告诉我！这上面那颗键可以让潘达斯奈基停下来？」



「……琴也同学，你是不可能输入得了指令的。那需要在数学与特殊语言方面具备一定程度的知识才行。就算我告诉你，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上手的，死心吧。」



「谁要死心！什么可能不可能，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艾莉西亚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笑了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当作是答谢你陪我玩。但就像我刚才说的，琴也同学是办不到的。就由我来输入指令吧！你可不可以帮我解开红线啊？」



「嗯、好。」



琴也于是伸手去拉缠在艾莉西亚手上的红线。红线虽细，却像钢铁一样硬。琴也握紧红线一扯，却感觉好像连自己的手指都会被割断。



「事到如今，就算想搭救艾莉西亚也是白费功夫！」



阿尔冯斯似乎注意到两人的举动，从楼下大喊：



「『杰伯沃基』已经进入启动阶段！谁也无法阻止了！」



同时，覆盖主机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



束缚住艾莉西亚的红线激烈地蠢动，凹坑的肉壁膨胀起来，开始覆盖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怎、怎么了！」



「呜……啊……琴也……同学……似乎……晚了……一步……呢……」



艾莉西亚展露出落寞的笑容。



琴也握紧成束红线，拚了命抱住艾莉西亚细瘦的身躯。



「琴也学长！」



「羽田同学！」



琉美华和由奈纷纷察觉这里的动静，但太迟了。



琴也和艾莉西亚双双没入主机内。



5



琴也的身体掉进了浓稠的液体内。感觉有如沉入苍蓝深沉的海底一样，裹着肌肤的水冰冷而沉重。艾莉西亚在眼前无力地漂荡着，全身上下缠着断掉的红线。



琴也抓着她的手拉向自己。艾莉西亚似乎昏了过去，眼睛闭得紧紧的。



光射了进来，往上隐约看得见水面的波纹。琴也抱着艾莉西亚往上游，头伸出水面一看，似乎是条河川。天空灰云密布，两岸则是一大片麦田。



琴也游到了岸边。他爬上地面，筋疲力竭地倒下。



「吁……吁……」



琴也喘着气，任凭湿漉漉的脸沾满泥巴。受冻的脚尖不听使唤。遥控器不在他身上，似乎是掉在河里了。



他身体坐起，见艾莉西亚不支倒地，趴在他身旁，立刻抓起她的手。



「艾莉西亚，振作啊！」



手冰得像结冻了一样。



他让她翻过身来并轻拍她的脸颊，紧致的肌肤溅出水滴。



「唔……嗯嗯……」



紧闭的眼睑一阵抖动后，艾莉西亚的眼睛终于微微睁开了。



「太好了……你没事吧？」



艾莉西亚坐了起来，双手抱着微微颤抖的身子。



「……好冷。」



她喃喃自语，接着观察四周，琴也也一起环视川岸的光景。



「这里是哪里啊……我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知道这个地方喔。以前我还小的时候曾和家人一起来河边玩。那时候我父母、哥哥、姊姊都在，还有个即将出生的妹妹……最后大家都在这里不见了。」



「不见了……？」



艾莉西亚低下头来不发一语。她的肩膀颤抖得更加剧烈起来，决不单单是因为寒冷而已。



「没错！大家……大家都消失了！被黑火包住，像融化一样消失无踪了！」



艾莉西亚显得很激动。黑色的火柱立刻从麦田升起，宛如在回应她的呼喊。火柱熊熊燃烧，仿佛连云端都会为之烧成焦黑。



「艾、艾莉西亚！你冷静一点！」



艾莉西亚哭喊着，琴也按住她的肩膀，但她的颤抖并未停下来。



「留下我一个人！只有留下我一个人，通通走掉了！」



轰然一响，琴也他们身旁窜起了巨大的火柱。麦穗纷纷爆开，变黑融化，掉落下来。



「这样下去……会遭殃的……」



当琴也抓起艾莉西亚的手，正想离开这个地方时……



强烈的阳光从云缝间照了进来，一团漆黑从天而降。只见高与人齐的漆黑火焰降落在河面，火焰裂了开来，从中出现一名女子。那是一位看起来十分理智的成年女性，然而她浮在水面上站立的模样好似幽灵一般。



「艾莉西亚……别哭了，艾莉西亚。」



女子说完便伸出了手。艾莉西亚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她。



「……史黛拉……？」



听到艾莉西亚说出的名字，琴也吃惊地注视着她。



「你还记得我啊，艾莉西亚。」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



「我已经没有实际的肉体了。我现在是这个『杰伯沃基』的OS，是与之一体化的存在。这里是机械内部，我所管辖的控制领域。而这片光景，就是艾莉西亚的记忆使用（access）我所制造出来的假想空间……」



「史黛拉……为什么你没有把我做成OS？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治疗我、拉我参与计画的吗？」



艾莉西亚垂眸问道。



「……如果我说，我当初无意利用艾莉西亚的话，那就是骗人的了。我在研究的初期阶段，的确考虑过把艾莉西亚做成OS，我一直认为你只有这条路可活。可是当我看着年幼的你时，希望你过得幸福健康，也是不争的事实。」



「你想说你是为了我才自我牺牲的吗？」



「不完全是。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这样不惜奉献稚子之躯的研究开发抱持着疑问，不过最大的理由就是我想要中止这个杰伯沃基计画。一开始我的确赞成这项研究，毕竟这的确有可能成为保护人类免于恶魔威胁的终极方法。不过随着研究逐步进展，我发觉我们试图制造的兵器其危险性远出乎想象。创造人类能够控制的恶魔，意谓着当这股力量遭到某人独占时，反而会毁灭人类。



这项计画最危险的人物就是阿尔冯斯．贝尔曼。他奉自己的父亲为研究之祖，并自封为后继者，这股意识之强烈，导致他忘记计画本来的目的是要保护受恶魔威胁的人类，只是一心想让世人见识到『杰伯沃基』的力量。尽管我感觉到危险，但计画已经投入莫大的预算，事到如今已经难以回头了。于是我为了中止计画，便暗中计画让自己成为OS。为此，我必需成为魔女，与亲手孕育出的恶魔『杰伯沃基』缔结契约，并且与之合为一体，成为OS。



然后我就沉默了。为了不让『杰伯沃基』再度启动，表面上我已经死亡，研究也以失败收场。尽管阿尔冯斯离开了研究所，研究却未因此完全终止。后来开发计画再兴，阿尔冯斯终究还是回来了——而且还被恶魔夺去了灵魂。」



「只要阻止他，一切就能解决了吗？」



听见琴也这么一问，史黛拉只是面带忧容地摇摇头。



「不……就算阿尔冯斯不在了，恐怕只会再出现第二、第三个他罢了。人类对力量的欲望毫无止尽——或许下次就换成我自己变成阿尔冯斯那样也说不定。只要兵器不从世上消失，问题就无法解决。」



「是这样……吗……」



琴也颓丧地坐了下来。这么大的装置，该怎么样才能埋葬掉呢……



「艾莉西亚，现在能够办到这件事的，只有你而已。」



史黛拉此话一出，艾莉西亚颤了一下。



「我……？我只不过是介面吧？」



「我将OS使用权限全面开放给你。你一旦和我连接上了，就能够实行『杰伯沃基』所有的力量。不管毁灭恶魔、毁灭人类，或是停止这个装置——」



「可以毁灭恶魔！？」



琴也整个人跳了起来。



「没错。这本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开发的兵器……只不过，要是那么做，艾莉西亚，你也活不了命。你的身体中……恶魔的影子至今仍根深蒂固盘据着，那正是延续你性命的电脑不可或缺的原动力。」



「怎么会……」



琴也跪倒在地。



「好。史黛拉，开放使用权限给我——不过史黛拉你晓得我的心情吗？我恨这个世界，我恨一切，失去一切我也无所谓。要是我得到力量，不管是恶魔还是人类，我或许会一把黑火就烧光这一切也说不定——这样也没关系吗？」



史黛拉凝视着艾莉西亚。



「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意志，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上。我曾一度视你为兵器的一部分，使你的心丧失希望，如今这是我所能做的一点赎罪。」



艾莉西亚一脸平静沉着的表情。



「那么，我就开放所有的连接埠号码。」



史黛拉这么宣告后，她的身影像雾一样淡去。



「艾莉西亚，最后，我有个请求。」



史黛拉一面消失一面说了：



「——请你活下去。」



史黛拉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随后，周围的麦子开始摇曳。血一样红的颜色从地面升起，染红了麦穗，变化为一东束红线逐渐伸长。其末端缠上了艾莉西亚的身体，割破衣服并刺进雪白的肌肤。无数红线的末端埋进她的手、她的脚，还有她的背。



「艾莉西亚！」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连接上OS罢了。」



艾莉西亚站了起来。覆盖住全身的无数红线间，隐约可见白晰的裸体。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虽然连接上OS，但我的动力实在不足以实行史黛拉的指令——我希望琴也同学借我力量。」



琴也困惑了起来。他的确还留有影子的力量。但艾莉西亚得到那个力量之后，究竟想做什么呢？



「觉得不安吗？这也难怪，毕竟我刚刚才说过我或许会烧光一切嘛。你大可拒绝我的请求，我不会恨你的。」



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艾莉西亚是想成为人类的敌人吗？



只见艾莉西亚稍微垂下眼睛。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你想想看嘛，一直以来我都被人当作兵器的一部分，就这样活到今天，突然间却要我决定人类的命运。外加要是选择保护人类、排除恶魔的话，我就会死喔？要是想对我抱以期待就免了，我没办法变成像史黛拉那种圣人君子。」



艾莉西亚苦笑。



琴也无言以对，他也说不出任何能够一扫她迷惘的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琴也同学？」



「我知道了。我就协助艾莉西亚——不过，我希望你记得一件事。」



「怎样？」



「我……有个想要长相厮守的人。」



「就算那是魔女吗？魔女不是没有比较好吗？」



「我之前的确是这么认为，不过并不是那样。就算她是魔女，我也想跟她在一起。」



「……你还是老样子，说话真有意思耶。我知道了，我就姑且记着吧。」



琴也在站着的艾莉西亚面前跪了下来。



他轻轻搂住艾莉西亚的侧腹部，接在背后的红线碰到他的手背。



琴也就这么静静亲吻艾莉西亚的下腹部，汗水冰凉的气味传入鼻梢。



「呵呵……感觉很久没有这样给琴也同学吻呢。」



艾莉西亚抖动着身子，琴也轻按数次，每一吻都伴随着迎面而来的饱满弹力。



好几条红线像蛇一样从左右方的麦田伸了过来，割开琴也的上衣，末端刺进他的肚子。这痛楚仿佛同时有几十根针戳着他，鲜血从伤口滴落。



「唔！」



线头翻搅着琴也的肚子，仿佛有好几条蛇钻进他的胃，不断蠕动着。他的胃受到压迫，里头的东西就快被逼出来了。



琴也像是要逃避痛苦一样往左移动，双唇吻上细瘦的腰肢。他集中意识在唇尖传来的鲜嫩滋味，好忘却腹部的难耐。



「好、好痒喔，琴也同学。」



艾莉西亚扭动身躯。



搅乱琴也胃部的蛇这时逆流而上，朝口腔突进。体内有东西像是被逼出体外一样涌了上来，绵软的液体撑开了喉咙，酸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唔……呜噢！」



琴也忍不住吐出了一摊稠糊，土黄色的液体从艾莉西亚的侧腹部扩及腹部，沿着大腿滴落。



「唔……艾莉……西亚。」



琴也身体一软，当场瘫了下来，头落在艾莉西亚大腿间。



「这样就倒地了吗？拜托再多忍耐一下啊！要知道我对琴也同学的评价虽然不高，却也不算低喔。」



艾莉西亚俯视着琴也这么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我就主动来吧。」



这么说完，艾莉西亚随即帮琴也翻身，让他仰躺着。朝天的腹部刺满了脉动的红线。琴也眼里映着艾莉西亚的下半身。



「我想你也不想亲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吧？」



艾莉西亚说完，就直接蹲坐下来。琴也的视野为之遮蔽。



琴也的头被艾莉西亚紧紧夹在两脚间，粗糙的感觉滑过琴也的颜面。他的嘴唇遭到折磨与蹂躏。



「嗯！……琴、琴也同……学……」



水平摩擦的感觉这回上下移动了起来，压得琴也的头陷进地面的泥土里。随着一次次力道增减，混着呕吐物的粘稠触感濡湿了脸颊。



琴也自觉脸愈来愈烫，依然拚了命抓住艾莉西亚的腰。



红线爬行的声音再度传来，刺进了琴也的大腿根部。



「呜啊！」



琴也的脚痉挛起来。裤子裂了开来，血如泉涌。



「会痛吗？琴也同学？」



艾莉西亚的身子向前一倒，冰冷的肌肤贴着琴也的身体，柔滑的圆弧按着他。



「艾……艾莉西亚……你这是……」



艾莉西亚把脸埋进了染血的双脚与大量红线之间。



「因为就我一个人……受尽耻辱……实在不公平。」



艾莉西亚喘着气，促狭地说着。



「……我说，琴也同学，我稍微……对你产生兴趣了，与他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女们……希冀共存的你。」



「唔……啊……」



琴也发出呻吟，胃里蠕动的蛇增加了数量，继续逼出胃里的东西。



「我……决定了……我要让『杰伯沃基』……解体。」



吐意与苦痛毫不间断，琴也再也无法忍受。猛烈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艾莉西亚，玷污着她。



「唔……琴也……同学……我也到达……极限了……」



艾莉西亚空洞的眼神仰望天空，樱唇缓慢轻启。



「umount—Jabberwock（umount—杰伯沃基）」



瞬间，成束的红线剧烈起伏波动，淹没了二人。



「有完没完啊！」



琉美华喘着气，不耐烦地大喊。尽管双鞭尽出，潘达斯奈基依然源源不绝地涌出，折断的时针埋入了地板。像这样边战斗边找琴也，即便是魔女也开始吃不消了。



由奈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钝。弓箭所剩不多，所以她试图引诱敌人集中于一处，一箭解决。只不过不知道是敌人会先歼灭，还是弓箭会先用完。



克劳斯同时必须防御阿尔冯斯毫无章法的法杖与直扑而来的潘达斯奈基，根本就自顾不暇。他一步步后退，背终于碰到了墙壁。



整间控制室在此时轰然作响，空间剧烈摇晃，仿佛发生了大地震，大型电脑主机的无数灯泡同时亮起。



「怎、怎么回事！」



由奈大喊的同时，主机上半部裂开且崩塌下来，鲜红色的上千条线有如开花一样朝四面八方飞散。一只巨大的黑手臂从中出现，表面粗糙嶙峋，指尖镶着锐利的钩爪，有如爬虫类的手臂猛然抓住了主机的裂缝。接着又再出现一只。最后从中间出现了一张连着长脖子的龙脸。突出的巨眼目光如炬，俯瞰着渺小的人类。潘达斯奈基纷纷伏在地上，发出叽叽的声音。



在场所有人呆若木鸡，仰望着人类孕育出的巨大恶魔。



「怎么可能……『杰伯沃基』竟然现身了……」



阿尔冯斯瞠大了双眼。



「琴也学长！」



琉美华大叫。



只见龙头后方的主机伸出红线，牢牢绑住琴也。



杰伯沃基有如雏鸟将要孵化一样亟欲爬来。类似蝙蝠的翅膀覆盖天花板，翅膀末梢削着墙壁，摆钟纷纷落下毁坏。



呼噜噜……低沉的闷吼撼动空气。



龙用力吐气。灼热的烈风刮起，底下四个人好比树叶一样飞了出去，背撞上墙壁。



潘达斯奈基乘胜追击，琉美华、由奈、克劳斯拚了命采取守势应战，阿尔冯斯也因为周围暴动的虫子而动弹不得。



这时崩塌的主机中出现了人影，拿着长矛刺进杰伯沃基的头。龙剧烈摇头。人影从龙头上跳了起来，在空中与之对峙。



那是艾莉西亚。她穿着合身的黑魔女服，腰后长出尖尖的尾巴。这位魔女手持鲜红色的三叉戟，模样宛如小恶魔。



在众人关注下，艾莉西亚将戟对准了龙头。她描绘着闪电的轨迹在空中奔驰，一抓到破绽，便再度挥戟刺进龙的头部。龙张大了嘴，发出沉重的吼声。



艾莉西亚再度拉开距离，架起了戟。龙甩了一下头，那对宛如变色龙的凸眼目不转睛看着小魔女。



「到此结束！」



艾莉西亚跺空而出，双手持戟高举过头。



但龙的动作快了一瞬。也许是看穿了艾莉西亚的攻击模式，龙这一闪动作之敏捷，一点也不像庞然身躯所为。艾莉西亚措手不及，只好放慢了速度。



龙爪伺机划破空中。



「唔！」



挨了这一下，艾莉西亚掉到地上。潘达斯奈基活像是争食饲料的家畜般一拥而上，瞄准了倒下的艾莉西亚。



——突然间，它们像畏惧似地伫足不前，如退潮般远离艾莉西亚



黑虫形成的墙间有两名少女悠然走过。



「姊姊，真的没问题吗……」



菜菜实紧贴着木乃实的背，不安地张望着成群潘达斯奈基。木乃实不为所动，笔直走了过来。



「为什么潘达斯奈基不会攻击你们……？」



艾莉西亚边睁大眼睛边坐起上半身。



「多亏了『圣水』喔……你身上有大哥哥的味道，看来你得到影子了吧。」



「对，没错。被琴也同学吻过以后，我也变成魔女了。」



「咦～！好诈喔～人家都还没耶～」



菜菜实挥舞双手抗议。



木乃实朝受伤的艾莉西亚自信一笑。



「不过我看你这个样子，似乎还没完全发挥力量。」



艾莉西亚不高兴起来，双颊稍微涨红。



「要、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己会打倒那个杰伯沃基！」



话一说完，艾莉西亚预备再度跳上空中，然而木乃实却拉住她的手。



「别这样，不然只会重蹈覆辙而已。」



木乃实的表情并非嘲弄，而是郑重警告。她与艾莉西亚正面相对：



「……菜菜实是我的半身。一个人办不到的事，两个人就能办到。要是三个人的话，就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你想表达什么？」



「单凭你一个人接收不完大哥哥的影子——所以，请你把魔女之力分给我们。」



「可是，该怎么做……」



木乃实目不转睛注视着艾莉西亚的眼睛……将嘴唇按上她的。



「嗯！？」



黑雾覆盖两人，小巧的舌头碰在一起，艾莉西亚的影子转移到木乃实体内。飘舞的黑雾染上木乃实的衣服，一缕缕凝固后化为荆棘。



木乃实移开嘴，催促菜菜实。



「来，菜菜实也要喔。」



「唔……嗯！」



菜菜实点头，表情莫名地有干劲。



于是菜菜实站到艾莉西亚前面轻手轻脚按住她的肩膀，吻上她的嘴唇。



黑雾再度飘起，双胞胎魔女现身了。



一部分黑雾转红，在两人之间变化为一把伞。伞分解为握柄与上半截，木乃实手上的握柄变成大镰刀，菜菜实则拿着上半截当作盾牌。



木乃实仰望杰伯沃基。



只见龙盯着天花板，似乎想离开时钟台。



艾莉西亚观察众恶魔的状况。



「——事到如今，只能用魔女的血包住恶魔，将它们一网打尽。」



原本从远处团团包围三人的潘达斯奈基开始慢慢逼近。



「……『圣水』似乎要失效了，我们动作快。」



一只跳了过来，脚挥砍而来。菜菜实用伞挡下，接着纵身跃起的木乃实挥下镰刀，潘达斯奈基便随之粉碎了。



「我们上！菜菜实。」



着地的同时，木乃实笔直冲了出去。



「嗯！姊姊！」



菜菜实举着伞，朝反方向跑去。



「受不了，这些家伙真爱自作主张！」



艾莉西亚绕到主机背面。



等三人分散开来就定位后，艾莉西亚朝上方大喊：



「琴也同学！再让我用一次你的血！」



艾莉西亚朝空中扔出血制三扠戟，像是要还诸琴也的身体一样。



戟笔直飞去，贯穿琴也的身体，他感觉到整个人流出体外的血又回来了，近似苦痛的充实感流窜而过。



「呜啊啊！！」



琴也的胸口喷出了血柱，血柱分为三道，灌注三名魔女。魔女们张开双臂，以胸口为中心迎接。肌肤、头发、魔女服逐渐染成了鲜艳无比的红。



三道血柱间张起了薄膜，形成了巨大的血三角锥。囚禁其中的杰伯沃基痛苦地甩着头。



成群潘达斯奈基仿佛受血腥味所吸引，纷纷跳起，蜂拥而至，然后就这么粘在红色薄膜上，有如误触蜘蛛网的小虫子。



「现、现在是怎样……？」



摆脱了潘达斯奈基后，由奈按着受伤的脚站了起来。



阿尔冯斯正想逃走，然而克劳斯的法杖抵住了他的脖子。



「这是极限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艾莉西亚大喊。



琉美华拔出了潘达斯奈基刺在手上的脚，抬头看着上方。



「等着喔，琴也学长。我马上就来救你。」



琉美华飘上空中，进入三角锥。她飞到杰伯沃基前面，朝龙的头部挥下两条鞭子。挨了这一鞭的龙不悦地甩头。



紧接着两次、三次，朝龙的头顶、侧面笞打，然而龙的表面就像是覆盖着坚硬的鳞片一样，始终无法造成决定性的损伤。



杰伯沃基张牙舞爪，撕裂了空气，琉美华飞身闪避。龙虽然受困于三角锥，动作依然十分迅速。



龙正眼瞪着琉美华，张开了翅膀。



「得找到弱点才行……」



琉美华朝龙的眼睛挥鞭。龙同时振翅，烈风一起，琉美华差点被刮走。她勉强在空中稳住姿势，鞭子的轨道却完全偏掉，被杰伯沃基抓个正着。



「唔……放、放开啊！」



琉美华试图抽回鞭子，但鞭子却纹风不动，反而被拉了过去。龙慢慢张大了长满漆黑利牙的嘴，欲吞下琉美华。



这时有东西戳进了杰伯沃基长长的脖子，那是一把是红色的弓箭。由奈射出了一箭，接着又一箭，命中了黝暗的脖子。龙颤抖着庞然身躯，张大了嘴，发出痛苦难耐的低嚎。



「就是现在！」



琉美华抛下鞭子，跳进杰伯沃基口中。



龙的口内黑暗而冰冷，冷气从体内吹了过来。



琉美华轻轻撩起魔女服的下襬，对着它说：



「轮到你出场了，罗洛特。」



就像在回应她的呼唤一样，魔女服在瞬间膨胀，分解成纤维，宛如爆炸般飞舞。魔女服的丝线以琉美华的裸体为中心化为极细的钢鞭，切割着杰伯沃基的口腔。丝线更深入喉咙，化作一阵利刃的台风，分解掉柔软的体内。



「吼噢噢！」



杰伯沃基整个身体往后一仰，睁大了眼睛，从内部粉碎、破裂开来，化为液态黑影的身体泼在主机柱上缓缓淌落。



琉美华脱离杰伯沃基口内，飞向被红线捆住的琴也。魔女服化成的鞭子切碎了红线，缠住琴也身体的红线松了开来，他的身体一倾，当场坠落。



琉美华迅速飞过去抱住琴也。



「已经没事了，琴也学长。」



琴也微微睁开眼睛，抬眼看着琉美华，接着疲惫一笑。



「琉美华……」



他呼唤她的名字，脸埋进琉美华赤裸的胸膛昏睡过去。琉美华轻轻摸着他的头，一面召回魔女服，一面静静降落到地面上。



琴也缓缓睁开眼睛，四周好安静。崩塌的墙壁碎片与断裂的时钟指针洒了一地。



艾莉西亚、木乃实和菜菜实两姊妹、由奈，以及抱着琴也的琉美华五位魔女结束了战斗，各自坐倒在地上。



「拜、拜托拿开法杖吧，是、是恶魔唆使我的，我可是受害者喔？拜托你们相信我，我不是你们的同伴吗！」



阿尔冯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克劳斯摇尾乞怜找借口。



「你的处分就听候魔女法庭发落吧。」



克劳斯冷冷说道。



划分为黑与白的剪影画世界恢复了淡淡色彩，琴也的身体也逐渐取回存在感与活力。



……不料。



一瞬间，无形的压力从上方直扑而来，吹散了即将恢复的色彩，空间再度被拉回荒凉的影世界。



「怎、怎么了！」



由奈大喊，在场所有人同时往上看。



那里有名男子。一位燕尾服笔挺的老绅士正站在空中俯瞰他们。



「梅尔里斯……」



琉美华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



在梅尔里斯身后，是名腾空坐在扶手椅上的长发少女。



「真不愧是琉美华，竟然连杰伯沃基都打倒了，真是不容小觑。」



「救、救救我！」



趁克劳斯茫然仰望之际，阿尔冯斯冲了出去。



「阿尔冯斯，等等！」



克劳斯叫住他，阿尔冯斯却充耳不问，跑到梅尔里斯底下。



梅尔里斯一看到他，当场皱起眉头。



「我们好不容易入住的新居竟然变得这么样残破。你答应过我，要为梅尔丽莎搜集影子吧？你打算怎么负起这个责任？」



「不是我的错！都怪这些家伙，都怪这些魔女碍事。你快用你的力量解决她们！对、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吧！」



「我没有理由受你支使啊。」



「我、我、我错了，我道歉。所以、所以帮帮我！求求你！」



「哼！」梅尔里斯抚着下巴思索起来。



「……话说阿尔冯斯先生，我记得我曾经听你说过，你的愿望好像是得到世上所有的知识？你说你想成为世界最卓越的学者。」



「没、没错，我想要知识，然后等这个世界变革为魔女的世界时，我会侍奉成为王的你！如何？我会派上用场。救了我有利无弊！你说是吧！」



「……这个嘛，好吧！我就赐给你超越人智的知识。」



阿尔冯斯脸一亮。



「真、真的吗！？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会永远侍奉你！」



梅尔里斯举起单手，掌心对着『杰伯沃基』。只见那具坏掉的大型电脑主机宛如在呼应他一样亮起几个灯。断裂垂下的红线仿佛受操纵一样竖起几根来，红线穿过空中，刺进阿尔冯斯的头。



梅尔里斯静静将掌心转向阿尔冯斯。



红线弹跳似地抖动。



「唔……」



阿尔冯斯的脸绷了起来，接着他伸出双手抱头。



「呜啊啊！头、头、头要、头要裂开了！别、别进来、别进来啊！」



阿尔冯斯摔倒在地，不停挥舞四肢，猛烈挣扎。



「住手！」



克劳斯挥杖割断线。不过阿尔冯斯依然倒在地上，所以克劳斯直接把他拖回来。



「啊……唔……啊……噢……噢啊……咿唔……」



阿尔冯斯睁大了眼睛，口吐白沫，全身剧烈痉挛，并持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就连一颗星球份的资讯都装不下，那么小的脑袋是想得到什么知识呢？再说你啊，居然想用这么不堪一击的兵器来消灭我，人类这种存在真会异想天开。还说什么我成为魔女之王，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可不是那块料。」



梅尔里斯正视看着琉美华说：



「是不是呀？再度得到魔女之王资格的琉美华。」



「魔女之王的……资格……？」



琴也抱着琉美华的肩膀，不自觉盯着梅尔里斯的脸。



「没错，就是魔女史黛拉拥有的『深远的睿智』的资格。这么一来，继『高贵的美丽』后，琉美华就得到了第二个资格——最后只剩下一个。」



梅尔里斯转头面向身后的少女。



「『纯粹的灵魂』梅尔丽莎。」



扶手椅降落下来。一着地，少女．梅尔丽莎静静站了起来。



「居然这么早就凑齐资格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来，此刻正是我等追求的『魔女之王』诞生的瞬间！」



「少、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艾莉西亚拿稳长戟，扑向梅尔里斯。



这时梅尔丽莎的头发伸长了。她的头发碰到地板，像影子一样溶入地面，一溜烟爬了过来。发梢从艾莉西亚脚边窜了出来，缠住了她。



「艾莉西亚！」



由奈大喊一声，想要冲过去。然而梅尔丽莎伸出的头发先缠住由奈，紧接着绑住了在场所有人。



「庄严的仪式就该规规矩矩观礼才对。」



梅尔丽莎眼神空洞，一步接着一步走向琉美华。



「琉……琉美华……」



琉美华对面的琴也顾不得自己仍在束缚的姿态，直接介入她与梅尔丽莎之间保护她。



梅尔丽莎在琴也背后停下脚步。



接着她举起右手，手宛如融化般发黑变色，刺进琴也后脑杓。



「呜啊啊！」



异物进入了头部使他感觉脑髓快烧掉一样。



「琴也学长！」



琉美华大喊，怒目瞪着梅尔丽莎。



「殒落吧！！」



琉美华的魔女服再度爆发，化为无数钢丝，斩断了束缚琉美华的头发，缠住梅尔丽莎的脖子、手脚，将之牢牢绑住。梅尔丽莎的手似乎失去了力量，从琴也的头滑了出来。



琉美华魔女服的丝线陷入梅尔丽莎全身——将她的手、脚、胴体，以及颈子一瞬间切断了。切口喷出了黑雾，梅尔丽莎遭肢解的身体摔在地上。手脚失去了身体，困惑地动着。



「妳也真是的……居然杀了我可爱的女儿……」



梅尔里斯勃然变色，从老绅士变化为黑猫。



克劳斯朝梅尔里斯发射光弹，但梅尔里斯右手一挥，轻而易举就弹开了那一击，就这么伸向前方，将掌心对准众人。



无形的冲击压得众人摔在地上，其痛楚有如布满尖刺的天花板压顶。



「好、好痛喔，姊姊！」



菜菜实发出哭喊，但木乃实却连站起来鼓励妹妹的力气也没有。



「哦，真亏你们捱得住啊。」



梅尔里斯那张猫脸泛起了残虐的笑。他再度举起手，预备发动第二波。



「琴也……学长……」



倒在地上的琉美华痛苦呻吟。



「琉美华……我……在这……」



琴也往前爬，拚了命伸长手。他牵起她的手，拉近彼此的距离。两张伤痕累累的脸互相凝视，需索靠近。



然后两人的唇重合了。



琴也口中被无形的刀刃割了开来，涌出鲜血。溢出的鲜血流入琉美华口中。



琴也将头部的影子给了琉美华，使得『深远的睿智』得以发动。



琉美华稍微抬起脸来，双唇微启，话语自然涌出：



「delete—melris（delete—梅尔里斯）」



宁静的振动传了过来。琴也听到有什么划破了风。



「…………？」



梅尔里斯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止，他回过头去。



只见红心女王仅剩的红长针转了个大弯，垂直伸长的尖端已经近逼梅尔里斯身后。



「呜啊啊！！」



梅尔里斯闪避不及，上半身自头顶到腹部都被从中纵剖为二。切口喷出黑雾，右半边垂了下来。



「……真不愧是魔女琉美华，这才配当魔女之王。」



梅尔里斯语调沉着地喃喃自语，拖着残破的身躯降落地面。接着他伸出左手，俐落地抱起梅尔丽莎散落一地的身体。梅尔丽莎的手仍在四周摸索、寻找着什么。



「噢，真可怜。脆弱的梅尔丽莎！我马上就替你修理……今天我打个招呼就回去了，毕竟我还得替梅尔丽莎找新居呢。」



梅尔里斯再度腾空而起。



「那么各位，暂时告别了！」



梅尔里斯从崩塌的天花板裂缝间离开了。



他的身影就此消失无踪。



黑白的影世界重拾色彩，这次真的要恢复成原来的世界了。



身体恢复了存在感，琴也站起来环视四周。



呈现在眼前是受伤、疲惫、虚脱的同伴们。



「……我们回去吧。」



琴也喃喃自语似地说了。



6



空气充满湿气，通往地下的阶梯阴暗狭窄。三名法衣装扮的男子走了下来，正是克劳斯与两名部下。



与阿尔冯斯一战数目后，贝尔曼神学研究所静得像废墟一样。三人搜索所内时，在密室深处发现被『archive（封存）』的研究人员。他们已经受到重度恶魔污染，不能动也无法言语。



克劳斯他们下了阶梯后，紧接着来到狭窄的走廊，尽头是一间小房间。地上掉着生锈的锁链，简直就像监狱一样。



「……老天，这什么地方。」



强烈的恶魔气味令克劳斯蹙眉。那是跟那个叫梅尔丽莎的少女相同的一种气味。



「地上有头发。」



其中一名修道士发现了掉在地上的头发。



「小心采集，难保不会被反咬一口。」



修道士戴上厚手套捡起头发，放进铅色的袋子。



从那天起，梅尔里斯和梅尔丽莎就下落不明。至少这一带附近已经没有他们的气息。



另一方面，阿尔冯斯依然无法恢复正常。如今他躺在沃尔帕吉斯高等治疗院的病床上，接受年迈母亲的照料。主治医生在电话另一头语重心长地表示，不知道今后要花多少年治疗病症。



至于克劳斯近期内必须到『火炬骑士团』德国总部一趟，说明修道会内部这次发生的事件。克劳斯内心暗暗啧了一声。在这种忙得半死的时候，居然要他去应付高层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先生……



不过……克劳斯念头一转。回德国以后，就去一趟久违的史黛拉墓前吧。



今天星期六，期中考已经结束了。秋意渐浓，公园的树木已经染红了叶子，气温也稍低。不过日光和煦，是个平静的一天。



公园的水池上，琴也正划着船。



「我们上岸了好不好？我的手在痛了……」



「还有一个小时喔！大哥哥真是缺乏体力。」



坐在船后的木乃实以责难的口吻说道。



「你们看你们看，那边有鸭子。我们过去看嘛～」



跟姊姊并排坐的菜菜实天真无邪地高声提议。



「饶了我吧……」



艾莉西亚坐在有气无力的琴也前面，眺望着周遭的景色。



「日本的红叶也相当漂亮呢。再过不久就看不到了啊。」



「话说艾莉西亚确定出发日期了吗？」



「下周三从日本启程——途中会绕去久违的故乡英国一趟。」



艾莉西亚确定要回德国了。如今贝尔曼神学研究所已经瓦解，日本已经没有设施能够定期维修她胸口的电脑。



「接下来我们三个人要开送别会喔。」



菜菜实手搭着艾莉西亚肩膀。



「今晚别想睡啰。」



眼镜反光的木乃实语带暧昧。



「哈、哈哈哈……」



尽管笑容有些尴尬，但艾莉西亚显得很开心。



「等一下，琴也学长～！」



岸边传来留美华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只见留美华抓着池畔的栏杆，以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他，由奈也站在她旁边。



「抛下我不管，跑来约、约什么会啊！你这个萝莉控！」



「还不都是因为你考不及格才会落单……」



由奈傻眼地说道。



留美华似乎因为准备不够，结果期中考数学成绩不及格。



「我刚刚已经在补考扳回一城了！那种程度的问题，只要我拿出真本事，根本就是小CASE！居然连这种事都看不出来，数学老师可以去跳河了！」



留美华的矛头一下子就转往奇怪的方向。



「所以我才一直劝你要念书啊……」



「快给我下船，跟我约会！」



琴也叹气。等留美华气消了再让她一起上船吧。



消失的梅尔里斯与梅尔丽莎，以及他们所说的『魔女之王』……不愿多想的单字不时在他脑海浮现。



不过，至少现在就好好享受这如梦般安详的一天吧。



琴也面前乘着三位少女，小船静静在水面摆荡。



细浪映着日光，闪耀金黄色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