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方形的天空。
怎么,又一样啊——贯一再次合上眼皮。
他看见父亲的脸。父亲正破口大骂。嘴巴一开一闭,一开一闭。完全听不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完全不了解父亲在想什么。够了吧。妈在泥地房间里哭,弟弟妹妹也在哭。妹妹应该已经嫁人了,为什么还那么小呢?
吵死人了。明明没有声音,却吵死人了。
啊啊,我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每个人都讨厌我。
父亲的嘴巴开闭着,母亲在哭,窗外有叔叔婶婶和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在偷看。
他们在说些什么?完全听不见。
兵吉在哪里?我说兵吉在哪里?
啊啊,这样啊,得去找兵吉才行。没时间管父亲了兵吉才14岁,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孩子。他才14···
还是12···
是12岁吗?美代子?美代子去哪里了?真是的,这种时候跑哪儿去了得快点去找才行那孩子跑出去了美代子在哪里做什么快点,工作什么的请假就行了隆之他···
——隆之他···
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四方形的天空。
脖子根阵阵作痛。啊啊···隆之。
得去找隆之才行。啊。
“隆之···”
“你醒了吗?”说话的是有马。
“老、老爷子···我···”
“你也真是钝。刑警怎么会让警官队给殴打呢?我都那样阻止你了···害我都被揍了哪。”
有马摩擦着灰白色的发际于额头的皱纹中间。
“被···警官队?”
这么说来。
“隆之呢···美、美代子···”
有马缩起皱纹如网目般遍布的脸颊。
“怎···怎么了?”
有马的表情苦不堪言。
“村上,你老婆被骗了哪。”
“被骗···?”
没错。
不认识贯一的妻子。不认识贯一的儿子。
只有贯一消失的家族史。
——然后。
渊胁拿给他看的住民登记册。
贯一所不知道的贯一一家人。
——我。
我疯了吗?记忆慢慢地复原,完全复原之后,贯一感到一阵战栗。
——我的历史。
“喝口水。”
有马递水过来。贯一撑起身子,把嘴巴凑上杯子,一口气喝光。成团的液体通过咽喉时,他感觉到自己活着。
——我还活着。
所以疯了也无所谓吧。
“喂,村上,关于你说的···那件事。”
“哪件事?”
反正都是疯言疯语吧。
“那份住民登记册啊。户人村的。”
“户人村···?”
“我待在驻在所的时候,哪里是这么称呼的。”老刑警说着,打开开襟上衣的领子,用扇子扇风。“怎么样?你···真的记得那里的全部居民吗?那个叫村上福一的是你父亲吗?”
“这···”
对。不会错。双亲,对面三户人家还有左右两邻,以及后面的人家。纪州熊野的新宫郊外是村上一族定居之处。可是···
“可是···是我的脑袋有问题,一定是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有马垂下嘴角。
“我···不对劲了。被孩子殴打,老婆跑掉···”
“被殴打?”
你呗隆之打了吗?——有马问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你跟儿子连架都没得吵吗···?”
有马睁大泛黄浑浊的白眼。
“···这样啊。那孩子发现他的出生···”
“老爷子?老爷子知道些什么?”
“不,没事。”有马说。“哎···我知道你十分混乱。但是啊,村上,困惑的不只有你一个。总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那个村子的居民是你的亲戚吗?”
“是啊。”贯一以平板的口吻回答。
“这样啊···不只是烧掉了还是弄丢了,但就是没有迁入证明。我刚才去村公所查过了。哪里的居民在官方资料上从以前就一直住在那里。”
“所以说,那是我的记忆有问题···”
“不是的。”老人说。慵懒地站起来,关上窗户。
——这里是哪里?
仔细一看,这里是像文化住宅般的小户人家房间,几乎没有家具。虽然没有灰尘,也不肮脏,但没有人居住的气息。
“老爷子,这里是···”
“这里啊,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是个好心人借给我们的,很干净吧?不知道是别墅还是秘密住处···”
会有点热,不过忍耐些吧——有马说。
“隔墙有耳哪。虽然把这里借给我们的姑娘非常亲切,但也不能保证能够相信。我除了你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
“我也···不能相信啊。”
因为我连自己都无法相信了——村上说。
有马翻过坐垫坐下来。
“哎···不就说先别提那件事了吗?15年前,我待过那个驻在所啊。我不是说过吗?我待了两年。”
“这···怎么了吗?”
“我在驻在所时不也说了吗?15年前,那里的村民不叫那些名字。”
“咦?”
“所以如果你疯了,那我也疯了。登记册上头没有半个我认识的名字。那个巡查说会不会是搬走了,搬出去是可以理解,因为那个地方鸟不生蛋的。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大举迁来?就算搬去那里,也没有半点好处啊。”
“那···”
“不对劲。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鬼。”有马说。“我也这把年纪了,难免老糊涂,可是我不会连那种事都给忘了。那里是佐伯的土地,住的是佐伯的眷族,靠外面的地方是三木屋的土地。不会错的。”
“可是···”
“我看到登记册的时候也相当混乱,以为我终于脑袋失常了。可是啊,我并没有搞错。”
有马上半身前屈。
接着他扬扬下巴比比外面说:“喏,昨天成仙道不是把一个女人拖出来,说她是土地的地主?那是三木屋的孙女,我记得她。如果说哪里的土地是那个女人的···”
老刑警用中指敲了两下白发苍苍的头。
“···就表示我这里也还正常,三木屋是存在的。那表示登记册上的人15年前是不存在的。那么···”
“就、就算他们是我的家人,也不奇怪,是吗?”
“不奇怪。”老刑警说。“总之一定有什么问题。绝对有什么。村上,你不能放弃。”
“放弃···放弃什么?”
“你的家人。”
有马转向旁边说。
“你老婆也只是被那个成仙道给诓骗罢了。你儿子一定也是···对了,你儿子怎么了?你老婆怎么会加入那种宗教?”
“这···隆、隆之离家出走···”
“果然如此。”老刑警说道,表情纠结得更厉害,抱起双臂转向旁边。
“然后怎样?他们说要帮你找儿子吗?”
村上点点头,确实如此。
“我不相信,我无法相信。但我老婆相信了。然后我···从家人的历史中被剔除了。现在我实在不晓得哪边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或许干脆被骗还···”
“你这话就错了,村上。”
有马压低身体,朝上望着村上。
“···隆之不在那里面。”
“咦?”
“你看到隆之了吗?”
“可、可是···”
那时候刑部只是指向人墙,贯一并没有确认。
“村上,我啊,在那场大混乱中找了好久,可是我没有看到你的儿子。你老婆的确是在,但是只有她一个人。我本来想抓住她询问,但你不听制止地胡闹,后来你老婆走掉,我没能问到她···”
“这···”
很遗憾,敝人不清楚令公子之事···
但是···如果是吾等成仙道成员——村上美代子女士的公子···
隆之的话···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什么意思?”有马问。
“他、他们···会操纵别人的记忆。那样的话,想怎么做都行啊。就算随便从哪里抓来一个孤儿,说是儿子,父母也不会发现,所以美代子···”
“这样啊,所以你才说什么法术怎么样的啊。可是···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办得到吧。
“美、美代子呢?”
“你老婆还跟那些人在一起。信徒和地痞流氓在派出所前面僵持不下,不过骚动是暂时平息下来了,所以警官队也没办法出手。”
“还在那里吗?”
“是啊。那个叫做桑田组的土木建筑商筑起路障盘踞在那里。成仙道聚在那前面···大概有一百人左右吧。还有那个···叫什么气道会的人,他们几乎都被逮捕了,不过还有一些余党,目前是三方对立。有不少人受了伤,但是警方···似乎也无能为力。”
“可是挡住道路,不是违反交通法吗?”
“如果是公道的话。但那里并不是马路,所以暂时没有强制驱离。”
现在处于胶着状态哪——有马有气无力地说完后,搔了搔脖子。贯一盯着他那节骨分明的手指动作。
“那,隆、隆之他···”
“不必担心。”有马说。“你不是报案失踪了吗?警察和骗人的宗教不同啊。相信同伴吧。”
——不是的。
就算找到了隆之。
“我···我···老爷子,我已经没办法再当他的父亲了。我···”
脖子的痛楚。
贯一用手按住颈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隆之不是别人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只是被揍个一两下,别吓成那个样子好吗?听好了,村上,相信这回事啊,不是对对方有所期待。希望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是自己的儿子就一定要怎么样、只有我家的儿子绝不会怎么样——这不叫相信。所谓相信,不是向对方要求啊。”
有马说的没错。
可是···
“被打,觉得生气就生气啊。觉得伤心的话,哭就是了。没有什么好丢脸的,你们是父子啊。”
“我们···不是真正的父子。”
“父子还分真假吗!”
有马吼道。
“你们住在一起,你把他养大的,不是吗?那么你就是他父亲。除了你以外,他没有别的父亲了。别在那里发傻了,村上···”
有马合上扇子。
“···什么严父慈母,就是拘泥这种无聊事才不行。父亲没什么好伟大的,母亲也不一定就慈祥,孩子也不全都是好孩子啊。我们全都是笨蛋,一群笨蛋聚在一起,彼此依靠着活下去,不是吗?只是这样罢了。这···这样罢了。”
有马咳了起来。
“老爷子···”
村上抚摸老人蜷起的背。
“我没事,只是感冒还没全好罢了。村上···”
有马转向贯一。
“我也没办法就这样罢休,我们去那个村子吧。成仙道也说要去那里。”
“可、可是老爷子···”
“嗯?什么?”
“搜查···”
莲台死裸女命案的搜查怎么办?贯一和有马都是为了那个案子而来的。
“没关系啦。”有马说。“事到如今,就算我们进行搜查状况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我刚才联络署里,有件事让我觉得怎么样都不对劲。还是老样子,接到一大堆目击证词,但是目击到关口的那些人里面,有人说6月10日就已经看到他了。”
“这怎么了吗?”
“就是关口顺手牵羊的那家书店。我一直奇怪店家竟然记得住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原来是因为前天下午关口也来过。店家说,关口前一天——也就是6月10日下午也来过。读了那本书——他自己写的书。那家伙6月10日下午就一直在下田到处徘徊。但是关口本人作证说他6月10日下午去了户人村,还说户人村里有野篦坊。”
“可是,昨天那个渊胁巡查作证说关口并没有来···”
“你不觉得他的话也挺可疑吗?”
“那···老爷子是说渊胁巡查撒谎?”
“不是啦。”老刑警。“你不是说过吗?成仙道会操弄记忆。”
“咦?”
这···或许有可能。
“可、可是···”
“作证目击到关口的人,有好几次是成仙道的信徒啊。那些家伙在案发几天前来到下田,命案一发生,就只做了证,然后马上撤离了,对吧?剩下的目击证人也很可疑啊。”
“那么老爷子的意思是,关口去了那个村子?”
父亲、母亲、叔叔和婶婶居住的···
那个村子。
“如果他去了···那家伙就是无辜的。”
“可是···村人的记忆也···”
“成仙道的那些人还没有上山。当然···如果他们还有其他分队,那另当别论。而且人的记忆并不是唯一能够证明过去手段。”
门口传来叽咯声。
有马回过头去,用手把贯一推到旁边,问道:“是一柳女士吗?”回应他似地,一道冶艳的女声响起:“嗯,是啊。”
“一柳?谁?”
“噢,就是那个豪气的大姐。”
一名女子抱着蔬菜,从后门出现。
“哎呀···你醒了吗?”
女子穿着暗红色碎花纹的铭仙和服,披着夏季外套。温婉的瓜子脸和束起的长发感觉十分清新,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印象。
“啊啊···”
就是那个在混乱中救助被桑田组推倒的有马,对着流氓痛快大骂的女子。
“那么这个家伙是这位···”
“不是唷。”女子笑着说。
“把这里借给我们的是别的姑娘。这位女士是我刚才在村公所遇到的。”
“村公所?”
有马微笑,搔了搔额头。
女子以温柔的语调说着:“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准备。”进了厨房。
有马望着她的背影。
“这么棒的女人这一带难得一见呢。不过邂逅的场面太逊了哪。在对方看来,我只是个虚弱又没用的老头子吧。但是那样一个大美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机缘,能够认识就值得庆幸了哪。”
不知道有几分是真心话。贯一连有马的心都看不透。
“她到底是···?”
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马扬起眉毛,在额头挤出皱纹,“嗯”了一声。
“她说她叫一柳朱美。”
“是什么···”
看起来不像村公所的员工。
“不,她不是这里的人。她好像住在昭津。”
“昭津?静冈的昭津吗?”
“就是那个昭津。她说她是来这里找人的。”
当然话是随人说啦——老人向贯一耳语。
“找人···?”
“好像。我们在村公所碰见。她好像在查资料,然后她还记得我——哎,才昨天的事嘛,当然记得——我告诉她缘由,她说我们可能有许多不便之处,提议为我们做个饭,就是这样。”
“老、老爷子,你说缘由,你告诉她什么?你把搜查内容告诉一般平民吗?不···说起来我们也被下了封口令···”
“不是啦,不是啦。”有马小声说。“我还没听到详情···不过那个妇人与这次的事件···似乎有关系。”
“这次的事件···?”
贯一望向女人的背影。
接着他把嘴巴凑近有马耳边问:“织作茜命案一事吗?”
“不是。哎,虽然或许是同一件事啦。”
“我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是啊。她在寻找的男人之所以失踪,似乎与成仙道有关。而那个男人···打算去那座户人村。”
“去···那座村子?”
“所以啊···”有马瞟着女子继续说道。“不管是真是假,是不是别有用心,这个女人都很有意思,而且又是个美人胚子。哎,反正不管怎么样···”
都得去户人村一趟哪——老人沙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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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口守彦和青木文藏一起赶到时,小村子已经是一片混乱。车站周围有许多警官待命,他们一穿过剪票口就被抓住了。如果青木没有警察手册,两人肯定动弹不得。
青木利用东京警视厅的头衔问出状况。昨天通往目标村落的入口一带似乎发生了骚动。成仙道与清水的建设业者还有韩流气道会三方对峙,发生冲突。“一堆人遭到逮捕和受伤,真是一场大骚动哪。”警官说。清水的建设业者似乎主张他们是接到羽田制铁的委托而行事,那么应该是太斗风水塾所指使的。
梅雨时节饱含湿气的微温空气吹过村子。两人仿佛乘着那不怎么舒适的顺风前进。平稳的乡下小镇虽然安静,却显然失去了安宁。应该悠闲的风景有些扭曲,不知是否因为如此,感觉居民们也有些杀气腾腾。
通往户人村的道路入口被堵住了。
那里有三辆卡车、沙包和废材等等筑起了路障。
卡车货架和驾驶座上有几个一眼就看得出是无赖的男子,各自摆出粗野的姿势,四方睥睨。
距离该处越一町(一町约为109公尺)远的地方,有许多人聚在一起,铺着凉席或草席而坐,约莫有一百人左右。中央停放着一顶装饰的金碧辉煌的轿子,被一群穿着异国服饰的人高举着红蓝绿等旗帜团团包围住。
更远的地方,有几名制服警官监视着。
只能从稍远处的人家旁边偷看。
“南云···藏在某处。”
青木说。
“气道会的余党应该也在附近吧。”
“韩当然不必说,岩井好像也还没有被逮捕,那么一定是躲在附近观察情况吧。可是···”
可是该怎么办?——青木回过头来。
“真能···照着中禅寺先生的吩咐做吗?”
“只能上了吧。这是为了敦子小姐。话说回来,青木先生被带去的条山房的秘密基地在哪里?”
青木来到路中间,踮起脚尖环顾四周的人家。
“我对这里不熟悉,完全分不清楚东西南北···当时记忆又模糊···可是,那里是驻在所吧?所以···应该是这里···”
青木左右张望,回到路边,问道:“要去看看吗?”
鸟口想着敦子。
如果青木的记忆可靠,敦子七天前与条山房一派为了寻找三木春子这名女子,前往下田。根据中禅寺的推测,骗出藏匿在音羽的三木春子的,就是被成仙道教唆的——木场。
木场竟然会变成那种人的爪牙——鸟口实在难以置信。但是唯独这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如果中禅寺的推测正确,三木春子就在成仙道的手中。而既然成仙道从下田来到韮山,表示敦子回来这里的可能性很高。
但是,只是鲁莽地硬闯也没有胜算。条山房的张似乎武功高强甚至能够一眨眼就打到韩流气道会的高手,那个叫宫田的家伙又会使药。不仅如此,敦子完全信任着条山房。不···被迫信任。鸟口判断不管时达到条山房或带走敦子都不可能办到。
“还是不要吧。”鸟口说。“我们···现在是师傅的棋子。棋子乱动的话,原本赢得了的赛局也会输掉的。”
不要性急——中禅寺这么吩咐。
“鸟口···”青木叫了声鸟口的名字,就这么沉默了。鸟口也沉默,然后望向炉边生长的夏枯草。
——再两天。
游戏结束日是6月19日。
中禅寺这么说。
“距离师傅说的日期···还有两天。但是那个日期有根据吗?”
“不知道···。不过如果相信东野铁男的证词,那是村民屠杀事件追溯期限到期日。但是前提是真有大屠杀发生···。不管我不知道那么重大的命案,到期后是否就生效呢。”
“那么,果然实际发生过吗?”
“唔唔···”青木低吟。“事到如今···也不太可能认为没有···。可是啊···”
青木再次沉默了。
他会困惑也是当然。
的确,要将村民屠杀事件与地下军事设施连接到一起,并导出具有一贯性的结论,非常困难。此外,也很难相信韩流气道会或条山房等势力与屠杀事件有关系。
“我们等于是参加了一场连规则都不明白的游戏呢。总觉得···好紧张。到底是这么回事你?”
青木说道。
成仙道的曹方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磐田纯阳、条山房的张果老、太斗风水塾的南云正阳、韩流气道会的韩大人、以及华仙姑处女和蓝童子,再加上东野铁男,八个人凑齐···
是中禅寺出马的条件。
中禅寺说,如果八个人凑不到一起,就没有胜算。同时他也说,如果他们就在近处,一定会在18日行动才对。完全不懂。鸟口和青木就这样一头雾水地前来窥伺这些游戏参加者的动向。
“为什么···这八个人里面没有尾国诚一呢?”
这一点让鸟口无法信服。在华仙姑背后操纵的是尾国。
青木也点点头。
“就是啊,这八个人几乎都是幕后黑手吧?只有华仙姑一个人不是,还有蓝童子。他也有可能受到尾国操纵···或是与尾国有关。”
“把那个叫内藤的人介绍给蓝童子的,果然是尾国吗?”
“不清楚···”青木偏头。“我也不知道呢。”
青木说着,把手遮在额头上窥看成仙道的动向。或许他是在找木场。
讨人厌的声音响起。成仙道开始吹奏乐器了。穿着鲜艳衣裳,戴着装饰的女子以及身穿异国服装的男子们以独特的动作跳起舞来。
音色本身很悦耳,但吹奏出来的调子十分惹人厌。
鸟口捣住耳朵不想听。那种声音愈听愈让人觉得不安不断地膨胀。
烦躁不堪。想要胡乱迁怒。是因为那道声音直击了自己不堪的部分吧。让自己的渺小和无能裸露出来,厌恶他人与厌恶自己是同样一回事。
听到声音,看热闹的人冒了出来。许多人远远地看着舞蹈,形成人墙。察觉到时,鸟口和青木身边也出现许多疑似当地居民的人,他们只是茫茫然地看着奇异的异国风舞蹈。
“鸟口,关于那个内藤···”
青木看着舞蹈说。
“老实说,他是个···很恶心的家伙。杂司谷事件本身就是个十分教人心酸的事件了,而那个叫内藤的家伙,在里面的角色也是最叫人愤怒的。就连榎木津先生都忍不住对他破口大骂,是个了不得的坏胚子哪。”
“大将他···对人破口大骂?”
榎木津从来不会认真吼人,不,鸟口觉得他不会去吼人。他觉得榎木津总是态度从容,根本不会对谁认真。
但是尽管鸟口熟悉那个奇矫的侦探实际上或许根本一无所知。
“不管内藤并没有做出任何会遭到刑事处分的违法行为,木场前辈和只是在一旁观望的我都觉得不甘心极了。可是,最后的一刻,中禅寺先生对他下了诅咒。”
“诅、诅咒···?”
他是个实践者···
驱魔很有效吧···?
“···什么样的诅咒?”
“他只说了一句:死灵附在你身上。”
“然后···?”
“内藤认定自己被附身了吧。···我想诅咒就是这么回事。”
“师傅也真是可怕呢。”
“很可怕啊。”青木答道。“可是呢,如果中禅寺当时没有下诅咒,我们肯定会留下相当苦涩的回忆。内藤原本一直目中无人,但是他一听到那句话,顿时变得一脸哭丧···我们都觉得痛快极了。可是,中禅寺先生本人如何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他看起来很不愿意?”
“他总是一副不甘愿的样子,不是吗?”
“也是。”鸟口笑了。
“我不知道他本身是否对内藤感到愤怒。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坏蛋,他总是十分绅士啊。”
“唔···是呢。”
不可以歧视犯罪者,犯罪者不是特别的人——中禅寺总是这么说。穷究去想,他的发言十分正确。
但是太过于固执那种拥护人权的立场,往往会使得受害人以及受害人的家属承受到不当的痛苦。憎恨罪,但不憎恨人——这样的说法十分正确,却十分难以励行。
——这样啊。
所以中禅寺才会采取让事件本身无效化的做法吧。
就算报复也无法雪恨。即使杀害加害人,被害人也不会回来。或许赋予事件这个不明就里的怪物一个名字、一个形象,将它从所有关系者身上拔除,才是修复错综复杂关系的唯一救济之道。
鸟口觉得或许判决再怎么都赢不了神谕。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用来审判的法律,是人所制定的。而且说起来,现行的法律缺少抚慰受害人的观念。此外,唯有惩罚才具有遏止力量的想法,对于甘于受罚的人也无法发挥效果。所以···
所以鸟口认为或许人们还是需要那些因为无法明文化或数值化而被舍弃的、在某些意义上是不可侵犯的领域。若是缺少了对于超越人智的他者的恐惧和崇敬,人就再也无所畏惧了。相反地,也再也无法被抚慰了。
正因为如此···中禅寺不是侦探,而是驱魔师。侦探是开示秘密之人,但是驱魔师不是。若是无法驱使各种手段解体并重新构筑,就无法胜任这个工作。
所以中禅寺才会说,无论直接或间接,他都不愿意因为自己涉入而造成任何人牺牲。反过来说,这句话也代表他可以轻易地预测到,无论直接或间接,一旦他涉入,就会有人牺牲。
背脊一阵发寒。
鸟口想起了武藏野事件。
——中禅寺所下的诅咒。
这么说来,武藏野事件落幕时,也有过这样的事。当时驱魔师露出再恐怖也不过的表情来。鸟口能够十分清晰地回想起他的表情。
——他一定很不愿意吧。
无论何时,那一定都是教人不愿意的。
俗话说,欲咒他人,须掘二穴(日语俗语,害人害己之意。如果要诅咒他人,必须觉悟到自己也会因报应而死,因此必须掘好两个墓穴)。诅咒总是会还诸己身。这对他来说,果然不是一件情愿的事。可是鸟口觉得,有时候为抚慰,也不得不诅咒吧。
咒术的实践者不容迷惘。
换言之,中禅寺所处的位置,若不排除身为人类的感情,就无法胜任。亦即无论有多么憎恨、有多么悲哀、有多么不舍——既然以驱魔师的身份涉入事件,就必须绝口不提这些事。这样的束缚非同小可。
相反地,如果那些束缚松脱了···如果他出于个人的感情发出语言——咒术,他一定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身边的一切。
到时候···
鸟口望向成仙道那群人。
——就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吗?
中禅寺十分清楚这一点。
涉入事件时,中禅寺就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了。那里没有善恶,也没有人情。与其如此有痛苦,视而不见岂不是轻松多了?然而···
鸟口觉得似乎窥见了中禅寺的心情。
周围看热闹的人增加了相当多。
“怎么办?”青木问。“毫无疑问,曹就在那顶轿子里。东野会由益田带来。现在能够掌握到的只有两个人吧?剩下的人···真的在附近吗?”
“和桑田组接触看看如何?”
“怎么做?”
“我有法子···咦?”
这个时候···
几名警官朝成仙道一群人奔了过去。
警官制止舞蹈,张开双手,做出驱赶的动作。没多久,一辆漆黑的轿车出现了。
轿车驶过成仙道,在路障前停了下来。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名高个子、褐皮肤,疑似司机的男子下了车。司机也不打开后车座的车门,就这样直接走近卡车。好像不是载什么人过来。
无赖之徒一阵喧嚷,“你干嘛啊”怒号声响起。几颗石头砸在男子身上,男子也不闪避,以响亮的声音说了几次:“请问代表在吗?”
“老子在问你是谁啊?”大摇大摆地坐在卡车驾驶座的光头男子说。
“我是羽田制铁董事顾问羽田隆三的秘书,敝姓津村。我想与各位的···代表会面。”
“羽田···?”
两三名像是作业员的男子怪叫,跳下地面。
“你真的是羽田的人吗?”
“如果怀疑,可以请你们确认。”
无赖汉们一阵慌乱。
很快地,一个打扮稍微像样的男子走上前来。
“请问你是代表吗?”
“我是有限公司桑田组董事,小泽。有何贵干?”
“据说贵公司宣称接到敝公司——羽田制铁有限公司的委托做出这样的事,这是真的吗?”
“没错。我们接到委托,收购这上面的土地并建设新公司大楼。这怎么了吗?”
“委托贵公司的是南云正阳先生吗?”
“这···怎么了吗?”
“南云确实曾经在敝公司担任经营顾问,但是6月1日,双方已经中止雇佣契约关系。”
“嗯?”
小泽扬起下巴。
“你是说南云被开除了吗?”
“是的。目前关于敝公司的业务,南云先生没有任何决定权。此外,羽田制铁也没有计划将总公司迁移至这块土地。我不知道贵公司与南云先生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协议,但是至少那并非羽田制铁的意向——我是来转达这一点的。”
两三名男子跑近小泽身边,附耳报告些什么。
小泽点了几下头,将那张鲶鱼般的卑俗脸庞转向津村。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就是诈欺行为,但我们已经从南云先生那里收了准备金和订金等等,在确定事实之前,我们没办法撤离。”
“这一点无妨。但是,请贵公司今后不要继续以敝公司的名号宣传。还有,南云先生目前身负背信及侵占公款的嫌疑,敝公司正在找他。如果您知道他的下落···”
“这···”
无赖的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神色。
“敝公司不会给各位添麻烦。虽然遭到冒名,但敝公司也有部分责任。如果各位希望,敝公司也准备支付各位相当的报酬,以示歉意。”
“你的意思是···叫我们出卖南云吗?”
动摇蔓延开来。
“说法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站在哪一方比较有利我想应该是一目了然···”
桑田组的纪律崩解了。瞬间,鸟口目击到一名男子静悄悄地远离看热闹的人群。男子遮着脸似地快步离去。
“青木先生!那个人···”
那名男子沿着远远围观成仙道的人墙后面移动。
“那个人···好可疑。”
我去看看——鸟口也不等青木回话,跑了出去。如果那是南云···不能让他逃了。中禅寺说,不凑齐八个人,就没有胜算。
鸟口跑过屋檐下。
男子穿过成仙道周围的人海,跑进村子里。
——那是南云。
鸟口觉得那一定是怒没错。南云一定是看到情势不利,想要遁逃。
——至少。
至少要派上一点用场。
鸟口没办法取代中禅寺,可是至少能成为他的手足。
这次的事件是中禅寺的事件。那么他打从一开始就被逼到不得不扼杀感情的地方。无论是妹妹被掳,朋友被捕,还是悲伤、难过、不安、寂寞——他都完全无法吐露。像鸟口,他只是被敦子失踪的失落感驱策尔行动罢了,不是吗?他双敏都看不见,只知道激愤···
甚至连中禅寺都怀疑。
“南云···!”
鸟口叫道,扑向男子。
男子拼命抵抗。鸟口双手揪住他的身体,,把他按在民宅墙上。男子疯狂地挥舞手脚。
“南云!你是南云正阳吧!”
鸟口叫出名字。男子顿时虚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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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形的天空扭曲了。
为什么哥哥老是这样···?
14的弟弟拼命地绷紧着那张平凡的脸孔瞪上来。为什么哥哥老是、老是这样···?
“骗人!”贯一大叫。“一、一柳女士···你是什么人!”
一柳朱美露出忍耐着痛楚般的表情。
“···你、连你也想要诓骗我是吗?儿子失踪,老婆不记得我,应该住在纪州乡下的我的家人住在伊豆山中,这下子又说我16年前失踪的弟弟还活着?别开玩笑了。我弟弟还活着?哪有这种荒唐事!我不相信!”
“村上,冷静下来。”有马说。这种情况,要他冷静才是强人所难。
一柳朱美这个女人竟然说她来到韮山这里,是为了寻找贯一失散的弟弟——兵吉。
真的有这种偶然吗?不可能,太凑巧了。不,根本违背常理。除非这个事件是为了村上而准备的···
“不可能有那种事!”
贯一吼道。
“没、没有不可能这回事吧?”
有马安抚道。
“村上,听好了。你和你弟弟都在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这段期间,你的家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并不知道。但是应该在纪州的家人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伊豆的话,任谁都会想要过来确定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变化?
人不可能承受得了这么剧烈的变化。
贯一常年以来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为了一点小风波忽喜忽忧地生活,此时却突然要他担纲故事的主角···
“我、我只是个普通的、一个没用的男人罢了。我并不是吊儿郎当地醉生梦死,所有、所以这种···”
——这种现实,我无法接受。
“村上先生···”
朱美以平静的口吻说了。
“我过去也一直这么认为。但是我错了,一直到去年以前···我的人生当然有好有坏,却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生。可是,其实并不是的。”
“不是?”
“我的人生的主角是我啊。对于村上先生来说,这几天发生的事,一定是严重到几乎快让自己崩溃···不过那依然是平平凡凡的日常的延续啊。这次的事,只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发生了而已···”
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朱美说。
“···村上先生的人生主角,是村上先生自己。所以没有什么好吃惊的。同样的,令弟有令弟自己的人生。而这两个人生,今天透过我交汇在一起只是这样而已啊。”
贯一感觉到脖子的血管阵阵脉动。
有马那张皱巴巴的脸涨得通红,尽可能平静的说:“村上,这位女士说的没错。我也···总算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
“没错,决心。我一直犹豫不决。”
“犹、犹豫什么?”
“村上,我了解你的心情,但怎么能为了这点事就惊慌失措呢?我和你都还活着。不能就这么任由他去。最重要的是,我有责任看顾你们一家到最后···”
——他在说些什么?
贯一完全不明白这个了,老前辈刑警的意思。应该唯一能信任的人变得语言不通,贯一的兴奋犹如退潮般镇静下来。有马转向朱美。
“一柳女士,请你说的更详细一点。你在···呃,昭津见到了疑似村上弟弟的男子,是吗?你说他住了院···”
“嗯。”朱美说。“村上兵吉先生说他现在住在东京,但由于一些因缘际会,得知了过去离别的家人的现在的住址。”
——兵吉。
弟弟应该讨厌着父亲。
讨厌着贯一。
“那些住址全都在伊豆。,对兵吉先生来说十分遥远,所以他犹豫了相当久,不过他先去了下田的哥哥的住址····”
“骗人!”
不可能。
“兵吉他讨厌我···”
“但是兵吉先生说,唯一应该会了解他的只有哥哥了。”
“这···”
朱美用一双又大又清澈的眼睛看着贯一。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很早就失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不过现在依然很怀念他们。我明明最讨厌恋恋不舍了···真是好笑呢。”
朱美垂下头去,微微地笑了。
“那么兵吉他···”
弟弟到下田来找贯一吗?
“不过他说那里空无一人。”朱美说。
那么弟弟是去了住民登记册上面的地址吧。贯一14年前成家以后,就搬到邻町去了。
“兵吉先生一直走访整个伊豆,寻找亲戚,然后来到昭津,说最后还没有找到父母的住址···就在韮山这里。然而他却被一个叫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的可疑团体下了奇妙的法术,不仅如此,还被成仙道的刑部给诓骗,在昭津受了伤,所以他才住院了。那是···我记得是4月中旬左右的事吧。”
“那···”有马问道。“···他也被成仙道给拐走了吗?”
“不是的。”
“那···是被谁?”
“嗯,结果兵吉先生受了三个星期才能痊愈的重伤,积欠了不少治疗费和住院费,他写信给租屋处的房东,请房东把他的存款寄过来,却石沉大海···他的钱被那个叫什么修身会的给偷了。兵吉先生走投无路···所以我在镇里帮他募款,暂时是度过了难关。兵吉先生非常惶恐,说要工作还钱···但是伤好了之后还有接下来的复健,没办法随心所欲的行动不过我还是帮他在镇里租了一间长屋照顾他,兵吉先生也很努力···”
朱美说到这里,表情突然沉了下来。
“我记得是6月6日。兵吉先生突然失踪了。把他带走的···”
朱美停顿,痛苦地皱起眉头。
“···是卖药郎尾国诚一。不是别人,他是我的老朋友。”
“卖药郎尾国?你是说尾国吗?”有马反问。
朱美“嗯”了一声,露出诧异的表情。
远远地,传来成仙道那些乐器敲击声。
老人再次涨红了脸,到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怎么看都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老爷子怎么了?”贯一问。最后有马把手按在额头上,重复道:“尾国,尾国···”
他是在回溯过去的记忆——贯一所失去的过去吗?
“尾、尾国···是那个男的啊···”有马说。“这样啊···那么···”
“老爷子,你有什么线索吗···?”
“村、村上!”
有马大声说。
“这、这个事件啊,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件。我、我也是主角。”
老人的眼睛转眼间布满了血丝。
“老爷子,你怎么了?”
“啊啊,我啊,我已经不长了。我儿子战死了,老伴也死了···。现在我和侄子一家人住在一起,但就是处不来。所以我也常常想起许多事。我像头牛一样,反刍着自己的人生,每天过的就像榨干的糟粕般。即使如此,我的人生主角还是我哪。”
“老爷子···你在说些什么啊?”
老刑警的模样显然不寻常。
有马握紧拳头,下定什么决心似地紧抿嘴唇之后说了:“果然有关联。我一定会让你的家庭恢复原状。我不知道什么成仙道不成仙道的,可、可是,我绝对任由那些家伙予取予求!”
贯一总觉得无地自容。
有马双手超皱巴巴的脸上一拍。
“老爷子,请你说的明白点吧。”贯一恳求道。跟不上,他完全跟不上。
“嗯···”老人说道,正襟危坐。
接着他这么开口了。
“13年前···我···做了一场交易。”
“交易?”
“对,交易。交易的对象···是内务省的山边唯继,就是你的恩人。”有马说。
“你、你和山边先生···”
贯一再次感觉到心跳加剧。
——连山边都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对···是我突然从韮山调到故乡下田以后···第二年的事。那时候我做了身为警官绝不应该做的事。我不能说是什么事···总之,你就当我做了一件身为公仆——不,身为一个人绝不被允许的行为吧。救了我的就是山边。但是他并不是单纯地救了我。山边···他有不得不救我的理由。”
“理由···?”
“对。我···手中握有山边的把柄。不过现在想想,或许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把柄哪。我只是个警官,而对方是个官僚。在立场上,对我是压倒性地不利,所以那或许根本称不上交易。或许那只是山边对儿时玩伴的我施恩罢了。”
有马垂下嘴角。
“即使如此,我还是徒有自尊心吧。当时我自暴自弃,把自己当成了河内山(指歌舞伎戏码“天衣纷上野初花”的主角河内山宗俊。取材自真实人物河内山宗春,他因为恐喝取财而遭到逮捕,死于狱中。),做的事简直就是勒索。我说,要是你不帮我,我就要揭穿那件事···结果山边真的救了我,我哭着低头向他道谢···真是好笑哪。”
有马颤动着肩膀笑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
山边是为贯一勾勒出人生蓝图的恩人。那样的山边会有什么把柄?这···与眼前的事态又有什么样的关联?难道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吗?
“老、老爷子,你说的山边先生的把柄···到底···是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有马说。“我勒索他的材料···对,就是关于户人村的事。”
老人说道,和上皱巴巴的眼皮。
“我啊,在这附近的那间驻在所,从昭和11年春天到13年的6月20日担任警官。就是那时候的事。那是···昭和12年的夏天的事。一直没有消息的山边突然联络驻在所,把我吓了一跳。因为他变得太遥不可及了。”
老警官抬头上望。
“山边是个精英分子。那家伙在警保局(旧内务省的机关之一,负责指挥全国警察行政工作,特别是高等警察、特别高等警察方面的活动)的保安课,为了扩充特别高等警察组织而奔走。说到那个时候——昭和13年,盛行国民精神总动员运动哪。但是那个时候,山边似乎担任了某一项特殊任务。”
“特殊任务···?”
“详细情形我当然不清楚。但是他与陆军合作,这是确实的。”
“陆军?”
“对。山边说他有事拜托我。说是非常重大、而且秘密的工作。”
有马睁开充血的眼睛。
“他拜托我的事非常简单···他说他想暗中进入户人村,调查某样东西,要我帮忙···只是这样而已。”
“暗中···调查什么?”
“这个嘛···嗯,他说的很奇怪。我把它当成玩笑话,是为了哄骗我的借口,实际上有什么更不能公开的秘密,像是军事训练,或是···对,哎,我是觉得不可能啦,不过像是什么毒气人体实验之类···我做了许多揣测···”
“毒气?···这···”
“不少毒气实验。”有马摇摇头,“如果真是那样的东西,我也不会老实帮忙。哎,说是这样说,当时的我应该也没办法违抗他们吧。不过不少毒气实验。那家伙所说的奇怪的理由呢···”
有马嘴唇一歪,说:“···是要调查长生不老的仙药。”
“长、长生不老?”
太唐突了。
“长生不老···你是说不会死?”
“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吧?”有马颤动皱纹,他在笑。
“我也不相信。所以我笑了。电话另一头,山边竟也笑了。所以我想:啊啊,这一定是玩笑话。但是到了秋天,山边的使者真的来了。那个人就是——尾国诚一。”
朱美轻叫出声。
“可是···他是个药商···”
“嗯,尾国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卖药郎打扮了。当时他才20来岁吧。可是他不是卖药郎,而是军人。尾国也不是他的本名。我直觉地认为,那是他当时所使用的假名。”
“假名啊···”
“我这么感觉。不过没有证据。”
“那么那个自称尾国的人···是去调查长生不老的药?”
太脱离现实了。
但是有马点了点头。”就在山边打电话过来稍早之前,确实有一些奇妙的活动。像是突然在户人村设立驻在所。那种地方根本不需要驻在所,山脚下就有了。而且当时根本人力不足。不出所料,不到一年,那个驻在所的警官就因为出征而出缺了。就在警官离开后不久,山边又打来了一次电话。”
那不是玩笑话——有马说。
“山边说,调查即将展开,叫我听从尾国的指示。然后尾国真的来了。恰好就是现在这个时候——6月。然而···”
有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多久,佐伯家的女儿从山里逃了下来。”
“逃下来?”
“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她的鞋子沾满了血。我拦住那个姑娘,等待尾国,然后把姑娘交给了尾国,当成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隔天,我被调到了下田署。”
这就是勒索的把柄——有马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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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静静地兴奋着。
青木前面坐着南云正阳。
前面赶到的时候,这名意外年轻的风水师双手撑在鸟口脚边,茫然自失。
和东野一样,他出乎意料地轻易放弃了挣扎。
青木拉起男子。把他拖到小巷子里。南云虽然没有抵抗,却不停地东张西望,嘴角不断地喃喃自语。
青木问他是不是太斗风水塾的南云正阳,男子物理地垂着头承认,就这样瘫坐在地上。
“鸟口···呃···该怎么说···”
青木有些瞠目结舌地回头,鸟口肩膀上下起伏地喘着气说:“没什么,这是我唯一的长处。”
“你、你们···是羽田雇的人吗?还是···桑田组?···难道是警、警察?”
“我们···”
青木不想再继续夸示他的警官身份。
青木现在是以个人身份行动。
青木望向鸟口。
鸟口不怀好意地一笑。
“我们是玫瑰十字团。”
“玫、玫瑰十字···?”
“我们好像是榎木津先生的奴仆,而且也不是侦探,所以也不能说是侦探团···哎,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啦,无所谓吧···”
鸟口说完,突然粗声叫唤南云:
“喂,南云!所以我们不能逮捕你,而且要是对你动手动脚,师傅会生气,所以我们也不会对你动粗,你放心吧。但是呢,视你的态度,我们会考虑把你交给警察,或是塞给桑田组,或送给羽田。”
南云害怕地仰望青木及鸟口。
比想象中的年轻太多了。大概才三十出头吧。青木模糊地以为他大概是个五十多岁的男性,所以感觉相当怪异。男子穿着短袖开禁衬衫和灰色长裤,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男子。青木蹲下来,望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
“可以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吗?”
“我、我回答,我会回答···”
“用不着担心,我们也会把你带去户人村。不,要是你不去就糟了。”
对吧?青木先生?——鸟口说。
没错。这个人是中禅寺指名的八人之一。青木怀着复杂的心情望着那张脸。他看起来不像个将大企业玩弄于股掌的诈欺师,也不像是诡异游戏的幕后主使者。
“南云先生,你···为什么要欺骗羽田制铁,甚至雇用那种无赖,如此执着于那个村子?那个村子有什么?”
“这···”
“是···通往陆军地下设施的入口吗?”
“你说什么?”
南云瞪大了眼睛。
“不是···吗?”
“那、那个村子里···”
南云微微颤抖。
“···那个村子里,有、有着长生不老的秘密···”
“长生不老?”
鸟口望向青木,眉毛垂成八字形。
“没错,长生不老。成仙道那伙人的目的就是它。成仙道这个宗教,终极目标就是获得长生。成仙的意思就是成为仙人。所谓仙人,并不是使用不可思议法术的魔法师,而是指不会死的人。使用那些家伙才会到那里去寻求它···”
“它?”
“条山房也一样。”
南云靠到墙上。
“条山房那些人,举行叫什么长寿延命讲的可疑讲习会敛财。顾名思义,延命讲的目的就是长生。据说他们有许多病患,要是他们得到长生不老的仙药,不晓得会赚成什么样子。不,长生不老原本就是人类的梦想。如果真有那种东西,会震惊全世界的。古来许多权势者追求长生不老而不得,无论什么样的科学家和魔法师都试图制造而失败···世、世界会天翻地覆的。”
“要是真有的话哪。”
“有的。”
南云瞪住青木。
“那个村子里···就有。那里有一个不死的生物,靠着一点水和空气,就活了数百年还是数千年哪。”
青木从南云身上别开视线,瞥向鸟口。
鸟口又露出一副伤脑筋的脸孔。
那个不死生物的事,光保也曾经提过。不仅如此,实际上住过哪里的华仙姑好像也对益田说过同样的话。根据益田所听到的,那个生物被安置在佐伯家内厅的禁忌房间里。如果光保的话可信,佐伯家代代秘密地守护着它,直到有资格品尝它的贵人来访。它···
“叫做君封大人。是个没有手、没有脚也没有头的怪物。是个湿湿黏黏的肉块。但是它活着,像这样蠢蠢欲动着,表面会蠕动。当然它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只是活着。”
“那···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所以啊,只要吃了它,就可以长生,病痛也会痊愈。而且只是吃上一点,他也不会减少,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会增加。”
“这台违反常理了。”
“是真的而且只要把君封大人带回去分析研究···或许就可以揭开生命的奥秘了啊。因为它是不会死的生物啊。”
会颠覆常识的——南云说。
鸟口的叹息声传来。
这是当然的。
户人村一定有什么秘密,这肯定没错。是村民遭到屠杀的证据吗?还是存放着陆军的隐匿物资?···不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那肯定是荒唐无稽的秘密。对青木而言,不管是屠杀五十人还是零战,听起来都只是缺乏现实感的梦话。
但是即使如此,也远比主张有个长生不老的妖怪更来得合理多了。
好不容易抓到的其中一名幕后黑手,竟然大力主张起最缺乏现实感的说法才是事实。
“南云先生。”
青木问道。
“那么你···也是为了想要得到那个君封大人,才笼络羽田制铁吗?”
青木觉得若真是如此,南云也太蠢了。
南云的表情再次暗了下来。
“不、不是。我对那种东西没兴趣。”
“那是为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不能把君封大人交给那些家伙。听好了,成仙道豪语说他们继承太平道的源流。所谓太平道,是后汉末期兴起于现今河北省的道教团体,但是这个教团后来群起叛乱哪。说到后汉末期,就像战后的日本一样,饥馑大灾接踵而至,国家大乱,民不聊生。在这当中,太平道就像现在的成仙道一样,以治疗疾病为借口,收买人心,以农民为中心壮大势力···最后终于群起叛乱了、那就是黄巾之乱啊,是农、农民暴动哪···”
南云高烧梦呓似地说着。
“所以、所以成仙道那些家伙会标榜太平道,就是在表示他们迟早要造反哪!塔斯曼花言巧语聚集信众,扩大势力,企图毁灭这个国家。要是把君封大人交给这种人,会变得怎样?所以,所以···”
“所以你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吗?气道会也好,这个人也好,爱国之士还真多呢。对不对···?”
鸟口向青木征求同意。
青木···难以置信。
“你是说,条山房···也企图谋反?”
“这、这我不知道。可是他们很邪恶,听说他们做了许多坏事。”
“韩流气道会呢?”
“不、不知道。我、我···”
“唔,成仙道和条山房想要的应该是同样东西,应该不会共谋吧。”
——就算真是如此。
青木还是无法信服。
“你说你不想要那个君封大人是吧?那么为什么你不和气道会联手?韩流气道会与成仙道和条山房敌对。不,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又怎么说?”
“我、我不太清楚他们的事···”
“不清楚啊···”
青木站了起来。
“那么···南云先生,意思是因为你太爱国了,所以才会去欺骗企业,是吗?”
“我对羽田制铁的社长觉得很抱歉。可是我没有其他方法。我只是个风水师。我靠着这个···”
南云从臀部的口袋里取出小型的圆盘状物体。它看起来像个磁铁。
“靠这个观看地相和家相。我只有这点才能。幸好大家都说我看得很准、很有本事,风评才传了开来···所以我才想到去做经营顾问,如此罢了。”
南云说道,弯下膝盖,望着那个圆盘。
“我的占卜很准。说是占卜,也只是搜集许多资讯,来综合判断,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风水是一种智慧,而不是魔法。我只是知道这片大地、天空和大海的构成,透过读相来预测罢了。同时我更进一步稍微做出修正,任意赋予未来一点变化,所以行的完全是天。所谓风水。就是巧妙地顺从自然之理、天然运行。我受到了企重。但是···我得到消息,知道成仙道和条山房盯上了君封大人···”
“所以你才想出迁移总公司的计划?”
“没错。但是却招来董事顾问羽田隆三先生的怀疑,再这样下去,已经···”
南云垂下头去。他很沮丧。
“···已经不行了。”
“侵占公款呢?”
“说我背信,的确是吧。但是我并没有把钱拿去用在什么特别的地方。钱全都给了桑田组。因为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阻止。无论如何,那里都···”
“为什么挑上了羽田?“
“咦?”
“没有人居中斡旋吗?”
“没、没有。只是碰巧···”
“太奇怪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你只要堂堂正正地揭穿他们不就行了?”
青木问道,南云泫然欲泣。
“可、可是不会有人相信我的。你们不也不相信吗?可是这是真的。君封大人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你们看那场骚动!如果没有君封大人,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吗?不死的生物是真的存在的!”
“为什么你会知道?”
南云张着嘴巴,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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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晚上8点。篝火点燃了。
在熊熊燃烧的红莲之火照耀下,布满精细金属装饰的豪华轿子缓缓地离开地面。成仙道伟大的指导者——真人曹方士,终于要打通通往户人村道路的气道了。、
锣鼓响起,幡帜挥舞,大批群众站了起来。音色不可思议的乐器开始演奏,小村子充满了陌生的不协调音。
益田龙一张着嘴巴望着这一幕。
益田旁边,东野铁男——佐伯乙松一样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不好了。”
益田呢喃。
中禅寺说,要是被其中一个人先赶到,就不好驱逐了。益田才刚抵达,也不晓得青木和鸟口在哪里、现在怎么了。他无从确认中禅寺所指定的八个人是否已经到齐了。
信徒们开始行动,警官队在相当远的距离外并排着。
但是感觉警官队不是要阻止行进,反而像是在阻止成仙道回到村子里。通往山上的入口处,以瓦砾筑起了城塞。月30名状似流氓的男子在前方排成一列,被光线照得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那里停了三辆卡车,他们被卡车的灯光照亮。
不可思议的笛声吹奏,轿子缓缓地往山里前进。绸缎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几名黑色道士服男子来到轿子前,进入临战态势。
——中禅寺呢?
他说他有些事要确认。
——榎木津呢?
“重要的时候却···”
益田抓住东野的手。
“要走了。准备好了吗?”
蓬发老人“呜呜”了一声。
益田跑了出去。只能混进成仙道里了。
前头传来高音域与低音域两种充满了张力的独特声音。益田混进后方的信徒里,暂时放慢速度。
“诸位已经没有必要占据此处了,不是吗?委托只是一场诈欺,然而都已过了半日,诸位仍然像这样妨碍通行。有暴徒堵住路口,警方却也不劝告驱离,到底是怎么了?不管怎么样,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诸位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开,吾等只好强行突破了···”
“闭嘴!”
逆光中传来沙哑声。
“还不知道是不是诈欺。就算和羽田制铁无关,我们也已经从委托人那里收到准备金了。管他是诈欺还是骗人,只要出钱,就是不折不扣的委托人。所以这是工作,在联络上委托人南云之前,我们可不能离开岗位。你们不许过去。”
“这样···”
“锵”地一声,锣响了。
数码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奔近,凶猛的男子们手持凶器,戒备起来。“混账东西!”骂声响起。
此时···
一道尖叫声响起。不是前方,而是从后方的信徒中传来的。益田吓了一跳,吃惊地护住东野。
——河童?
他真的这么以为。是因为不仅光线昏暗,对象物又动作敏捷吗?最重要的,是它的大小让一条这么以为吧。破烂的衣裳形成一个个小人影到处弹跳。他们一个接一个扑上信徒又离开,或纠缠不放。
——这、这是···式神吗?
原本团结一致的信徒陷入混乱,分崩离析。哇哇声此起彼落。“小孩子!是小孩子!”有人叫道。
——小孩子?
没错,那是小孩子。一群流浪儿披头散发、穿着肮脏成褐色的衣服袭击过来了。一条躲开孩子们堵塞攻击,拉着东野的手只管前进。前方,流氓吗手持铁管和木材,正与黑衣拳法师们展开生死斗。刚才那种充满特色的嗓音就在一条旁边响起。
“不要停!不许停下方方士的轿子!后方遭到攻击了。快点突破!”
轿子加快速度,冲进路障。
流浪儿与信徒们哇哇大叫。扭打着从后方压上来。益田拉着东野的手,想要越过路障。愣在原地会被压垮的。就在益田爬上瓦砾山的时候,一辆卡车被信徒们推挤,翻覆过来。欢呼声响起。
信徒们乱哄哄地从那里涌入。
——那是···
“敦子小姐!”
是中禅寺敦子,不会错。那么张和宫田···
“敦···敦子小姐!”
不可能听得见。声音震耳欲聋。四周充满了怒吼你、叫骂、尖叫和欢呼···
那个声音···声音?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吹奏乐器?
益田把东野拉上来。“毁掉乐器!”一道格外洪亮的声音响起。益田望过去。岩井站在卡车车顶上。他的后方···一名男子穿着绣有龙纹的衣物,看起来很像军服。
——那就是韩大人吗?
“那些声音是混乱的元凶!先击垮乐队!”
——声音是混乱的元凶?
岩井大叫。几名拳法衣打扮的男子——韩流气道会,攻向成仙道的乐队。
“谁都不许过!不许任何人通过!”
益田几乎是留下路障似地跳下来,然后扶下东野。
东野被混乱慑住了,腿都软了。
“东野先生,快!”
青木呢?鸟口在哪里?敦子···
——敦子人就在这里啊!
一道轰然巨响。障壁的一部分隆隆崩塌。轿子终于冲进来了。东野哇地尖叫,摔了下来。道士、流氓和信徒页接二连三地滚下来。
“敦子小姐,不要去!”
有声音在叫敦子。
——是谁?
佐伯布由,是布由的声音。
——华仙姑处女在这里面。
轿子突破路障后,突然加快速度,往山路里前进。益田看到岩井与韩在后面追赶。他扶起东野的肩膀。路障外的乱斗似乎有警官队加入了。身形灵巧的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跳上路障并翻越,侵入进来。各处都看得见三方、四方对立的战斗。没办法前进。突然,木材挥了下来。
“去死!”
简直是疯了。益田打从心底感觉到恐怖。
因为袭击过来的不是流氓也不是拳法师,似乎只是一般的成仙道信徒。
“呜、啊啊啊啊!”
益田抱住东野似地俯下身子。
一道呜呜呻吟。回头一看,信徒手持木材倒了下去。一名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把他给撞倒了。男子从信徒手中抢过木材。”你好像不是信徒,是被卷入了吗?这里很危险。每个人都杀气腾腾,真的会被杀掉。去向警官队说明情形,到那里的驻在所避难吧···“
小个子老人说完,提着木材往山里去了。
——是刑警吗?”东、东野先生,喏···“
——一定要把他带去。
益田捡起掉在地上的棒子。
——也要救回敦子。
可是···话说回来,这个地方如此狭窄,人也太多了。翻覆的卡车灯散漫地照亮乱斗场景。与其说是一场混乱,这些人看起来仿佛在地狱里受罚。
拳法衣男子和黑衣道士扭打在一起,撞了过来。
后方则有信徒被流氓推到,跌向这里。警官队翻过路障。
——万一被抓···
就前功尽弃了。益田死命挥舞棒子,拉着东野的手前进。
到了这个地步,日常已经完全崩坏,事件呈现出非日常的景况。人们失去了理智。
益田心想,这个情景··也是已经预测到的吗?如果这是主持人意料之外的发展,那么这场游戏的规则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在游戏中展开乱斗,根本可以说是卑鄙下流。不管任何情况,胜负都是由契约来决定的。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能遵循约款,和平地决定胜负吗?
“可恶!”
——不···这也在意料之中吗?
即使演变成这种状况,或许也不会出现死者。如果这些人是被什么人给控制,那么一定会被操控着不致人于死。
进入山路。
曹与韩,还有华仙姑应该都进入山路了。剩下的还有张、南云已经蓝童子。
——跟磐田纯阳吗?
一名道士发出怪叫,袭击上来。
益田用棒子挥开他,但棒子一下子就折断了。
——不行!
“嘎!”一声惨叫,黑衣男子倒在脚边。
“你这个笨蛋王八蛋。太慢了,慢死了!小鸟都已经上山啦,你这个慢郎中!快点去!”
榎···
“榎木津先生,慢的是您吧!您也为您的奴仆想想啊!”
“哇哈哈哈哈!你总算有了自觉是吧?看在这个份上,这里交给我吧!”
榎木津说着,看也不看地打到两名流氓。他真的···好强。
“暴力不需要动脑,太轻松啦!不要老是卖弄道理,偶尔也需要来场激斗@哇哈哈哈哈,那一瞬间的退缩···”
榎木津一面高声大笑,一面踹飞了气道会。
“会招来败北呀,不懂吗?”
这种时候靠的是反射神经和瞬发力啊,笨蛋!——榎木津得意洋洋地说道,望向益田。
“喂别磨磨蹭蹭啦!小孩子老人女人和虚弱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脱离战线了,轮不到你操心。现在陷入乱斗的全都是专门负责乱斗的混账东西。怎么踢怎么打都不会死的,所以别在那里瞎操心了,快点去!去啊,奴仆!”
——专门负责乱斗?
怎么说来,确实如此。小孩子们也不见了。
那么···眼前的事态果然也是计算好你的吗?
益田抓起东野瘦弱的手臂。
榎木津指着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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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过后,村子郊外发生了异变。青木慌张地跑出巷子一看,远方几束篝火摇曳,还听得见锣鼓的声音。
“有···有行动了!开始行动了!”
鸟口把南云拖出来。得快点才行。
“快!”青木挥舞着手臂,接着冲了出去。
——长生不老?
什么叫长生不老?不会老,不就是不会成长吗?长生不死,岂不也算不上活着吗?
你怕死吗···?
——木场。
青木怕死,怕得要命。青木是个胆小鬼,他不想死。从来都不想死。他讨厌战争,也讨厌纷争。人或许无法彼此理解,但至少可以不彼此憎恨吧?那么那样比较好。
不管是希望别人去死,或自己主动寻死,青木都不愿意。因为他活着。
他活着,所以不想死。
可是他从来不期望长生不死。
“怎么了!鸟口!鸟口!”
那里···一片大混乱。
“不好了,师傅还没来啊!”
“能不能阻止···”
不可能。桑田组和成仙道正发生冲突。
警官队慢慢地逼近上去。
“那是···”
小巧的影子。是小孩子。
“···蓝童子来了。”
那么华仙姑也在这里面吗?
“嗯,那不是气道会吗?”
岩井站在卡车上。他在叫嚣些什么。
“四方对峙···把警方算进去的话,就变成五方对峙了。我从来没看过这种状况。就连成仙道的时候,也只有两方而已。”
“鸟口,怎么办?要冲进去吗?”
青木望向鸟口,接着看南云。
南云的表情僵硬的就像被糊住了似的。他在害怕。
“南云寻死。接下来我们得请你到这上面的——佐伯家去不可。据说你所参加的这场游戏再一天就结束了。”
“游、游戏?这时候什么意思?”
南云不知道。他没有自觉。
被骗的是骗人的一方。
——原来如此,指的是这么回事啊。
“鸟口,走吧。只要混进那顶轿子周围···”
鸟口望着混乱的战斗场景,忽然全身僵住了。
“鸟口!”
“不行···青木先生,你看···”
鸟口伸出手去。
“是敦子小姐。”
青木先生,敦子小姐在那里——鸟口往前走去。
“···喏,敦子小姐在路障那里!”
“可是中禅寺先生吩咐不要出手···”
“可是很危险啊!难道你要说敦子小姐很安全吗?”
“有张跟着她!”
“不要!我要先救敦子小姐!”
“鸟口!”
鸟口——青木把鸟口拉了回来。
“你冷静点。总之先把南云···”
“不要、我不要!”
南云叫着,往后退去。
“不要,好、好可怕,我、我不要去那里···”
鸟口背对篝火赤红的火光回过头来,凝视着害怕的风水师。在远方的灯火照耀下,风水师看起来正缓慢地摇晃着。“我不要被抓。我不要、我不要···”他梦呓似地说着,往后退去。
“青、青木先生,我有个请求。”鸟口说。“我···实在冷静不下来。所以,我带着这个窝囊的大叔···先一步上山了。”
“鸟口···”
“敦子小姐就交给你了。我一定会把这家伙带去。所以···请你赶快把敦子小姐···”
“可是···”
“我相信师傅的话。所以敦子小姐应该不会有什么wanyiu.dans我不是驱魔师,没办法扼杀自己。我很担心,不管哪个姓张的家伙有多强,我都无法相信。但是···青木先生的话,我可以相信。”
鸟口抓起南云的手臂。
“喏···大叔,走啰。俗话不是说欲速则快跑吗?那,青木先生,佐伯家见。”
鸟口拖着南云,绕过警官队旁边,前往路障。接着他再一次回头,叫道:“快点去救敦子小姐!”
青木吞了一口气,朝警官队奔了出去。
“我、我是警视厅的刑警!让出路来!”
两三名警官回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青木高高地举起警官手册。
“我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一名绑架犯带着人质趁着这场骚乱逃进山里了!让出路来!”
“我们没有接到这样的通知。”
“哪有闲工夫通知!”
“没有上级的指示,我们无法让您通过。若是紧急状况,请透过驻在所联络本部···”
“罗嗦!”
青木推开两三名警官,奔进混乱之中。敦子呢···?
——木场。
木场正在破坏路障。
一支铁棒从旁边刺了过来。
桑田组那个脸颊上有伤的男子袭击过来了。
——不管什么人都打吗?
“噢!”男子吼叫。青木蹲下身子。凶器从头上掠过,青木就这样用头撞上去。撞他的肚子。“呜呜!”男子呻吟,抓住青木的腰。
——糟糕。
这样下去,会被凶器攻击背部。青木不擅长打架。可恶!——他闭上眼睛,接着听见一声欢呼。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青木被男子抓着,就这么一同往旁边倒下了。
他在地面翻滚了两三次才爬起来。
“松兄!”
河源崎正揪着男子的衣襟。
“青木兄,你果然来了。你真是个男子汉。”
河源崎张大右手,再一次用力握紧,挥向男子的脸。
“松兄!敦子小姐呢?”
“她平安无事。现在正与通玄老师在那里面···”
青木望过去一课,益田正站在路障上。
“益田!”
“谁都不许过!不许任何人通过!”
小泽哑着嗓子,拉扯喉咙大叫。
他沙哑的浑厚嗓音吧青木的呼唤给压了过去。益田带着东野,消失在路障的另一头。
“可恶!”
警官队的队伍乱掉,乱无章法地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不太对劲。
——背后吗?
警官队的背后遭到攻击了吗?
一道庞大的影子分开警官队的队伍出现。
那是个秃头巨汉。而且还穿着军服。
“川、川岛新造···”他是木材的朋友,曾经在房总的事件里把警方耍得团团转。
川岛旁边···
——那是光保先生吗?
就在青木这么想的瞬间···
有人拍了青木的背一下,把他吓得差点休克。
“呆在这种地方会死掉的!”
“榎木津先生!”
“笨蛋书商···总算大驾光临啦!”
“中禅寺先生···”
中禅寺来了。“这家伙手续也太多了!哎,只限这一次,我特别亲自为他开道。你这家伙也实在是太幸运了。从来没听说过死神让神明开路登场的!你看清楚了啊!”
榎木津话一说完,轻巧地登上瓦砾山,踩着轻快的脚步消失在另一头。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巨响之后,瓦砾的一角崩塌了。载着曹的轿子终于突破了路障,静静地往彼方前进。
——怎么办?
青木陷入了慌乱。
青木周围的无赖破口大骂,追上轿子。
身穿道士服的一群人像风一般追上他们。
背后又有骂声接近。
声音嚷嚷着:
“别挡路别挡路!太碍事啦!警察去收容受伤的人就好了。武力能镇压暴力吗?谁叫你们只会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演变成这样,都是你们的责任!能防范于未然,才叫做维持治安啊!”
川岛以他壮硕的手臂撑开人墙,来到青木面前。仔细一看,他真的庞大的异样。与肥胖的光保完全是两相对照。
“川、川岛先生···”
“噢···是刑警先生啊。上次给你添麻烦了哪···”
尽管是夜里,巨汉却戴着墨镜。
城寨上头的篝火在墨镜里小小地燃烧着。
光保拿下眼镜,收进胸袋里,紧靠在川岛身边,把一双小眼睛眯的更小了,眨了好几下。
“光、光保先生···连你都···”
“是的。那个户人村···原本应该是我的妄想才对。所以这···这场骚动是我引起的。关口老师会碰到那种事,也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呢。”
光保重复道。
“唔,就是这样。今天我是兵卒,算是为我老弟造成的麻烦赔罪。可是···唔,照这样下去,可能会被逮捕呢,都已经撞伤两个人了。不过那个恐怖的家伙···叫我保护这个人···”
川岛说着,回望背后。
青木背对路障,望向来时的方向。
总觉得一片荒废。
大部分的战斗都转移到路障里面了。但是四处仍有小规模的纷争进行。
警官正在搬运负伤者,但好像没有人受重伤。到处都是呻吟和喘息。
篝火燃烧着。
黑烟窜上夜空。
道路两旁,成仙道的一般信徒失了魂似地蹲着。
有人吼叫。
有人啜泣。
也有人念念有词。
疑似刑警的男子东奔西跑。
在这荒废的夜里···
浮现出一道格外漆黑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黑暗所凝聚而成。
墨染般的漆黑便装和服。染有晴明桔梗纹的黑色和服薄外套。手上戴着手背套,脚下穿着黑色的布袜与黑木屐。只有木屐带是红的。
——是中禅寺。
下网的眼睛周围仿佛渲上黑色一般,呈现阴影。
憔悴不堪。
模样简直形同死人。
警官、刑警,剩下的人似乎没有一个注意到他。中禅寺没有被制止,也没有受到妨碍,犹如一阵风席卷而过···
黑衣的驱魔师维持着一定的速度,笔直来到晴明面前。
中禅寺带着另一个人。
“中禅寺先生···”
“青木,抱歉我来晚了。我花了一点功夫才找到他。”
中禅寺把手放到男子背上。
“这个人···是我一年前没有除掉附身妖怪的···另一个关口。”
那是——内藤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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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这是百鬼夜行。
鸟口心想。
前头是曹的轿子。刑部、数十名紫色唐衣男子、体格壮硕的信徒。还有黑衣道士。与这些道士们激烈冲突的韩流气道会余党。岩井和韩大人跟在后面。浑身肮脏的孩子们跑过山壁,蓝童子在树木间前进,发丝随风飘动。他身后跟着华仙姑,一脸不安。鸟口牵着南云的手,跑过崎岖的山路。后面一定还有还几个魑魅魍魉。益田、东野,还有条山房···和敦子。敦子怎么了呢?
南云极度害怕,双腿瑟缩。一拉他就跌倒。
鸟口吼他,喝道:“把你丢在这里唷!”
但是鸟口连自己都脚步不稳。
——可恶!
路况太险恶了。泥泞不堪。两三天前刚下过雨吧。
茂密的树林遮蔽了阳光,妨碍干燥。也没有路灯。曹所乘坐的轿子有道士在前方引导,他们手中的火炬是唯一的标记。
但是道路迂回曲折,有时候连那渺小的路标都不见踪影。于是漆黑的黑暗立时造访,变成一片连轮廓都会融化的黑暗。那片黑暗让人甚至无法去理会自己是谁、现在是什么时候。
视野一旦被遮蔽,就根本无暇去理会那些事了。一个人能够夸示自我的根据,转瞬间就会融化。只有手中牵着的南云的手部皮肤触感,让鸟口认知到自己是自己。
所以。
换句话说。
对于南云的不信任与憎恨,
疑心与敌意,
这些东西也会融化。
不安和担心都会流泻出来。
鸟口心想,人这种生物一旦委身于昏黑的黑暗,或许反而会感到安心。
连续三次跌倒后,连鸟口也忍不住喘息。
南云在呼吸。
哈、哈、哈。
哈、哈。
哈。
“谁···”
有人。
“是谁!”
沙···黑暗动了。
哈。
哈。
“你是谁···!”
闪光。
黑暗被切成锐角,那里一瞬间浮现出一张平板的脸。
“尾国···”
是尾国诚一。尾国很快地再度被吞入黑暗。
“喂···”
鸟口伸手,但很快地打消念头。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开南云的手。
这种状况追上去也没有意义。可是,刚才的光···闪光再次亮起。光照亮被泥土弄脏的南云,直射鸟口的脸。鸟口掩住眼睛。
“噢噢,小鸟。这好像试胆大会,好好玩。”
“大、大将···”
光源是榎木津的手电筒。
“你在这里拖拖拉拉些什么?快点去!啊啊,你们怎么笨成这样呢?笨到没药救了!好!”
榎木津一把抓住鸟口的手,用力拉扯。
“你知道我的脚程很快吧?跌倒了我也不管唷。喏,快点,快点跟上来吧,迷惘的奴仆啊!”
榎木津···确实推进力十足。
这个侦探也以驾驶莽撞闻名,由他来带路,根本是胡来。只有速度确实没话说。南云跌倒了好几次,每当他一跌倒,鸟口就觉得手快被扯断了。感觉完全麻痹,同时眼睛也稍微开始习惯黑暗的时候···他看见火把的火光。
榎木津停下来了。
“唔嘿!”
鸟口脚下滑了一下,差一点又要跌倒。
南云紧抱住鸟口停下来。
轿子被困住了。
那是一道险坡,脚下的路况也很糟糕。那里似乎是在斜坡上打入桩子,必须拉着锁链才能攀爬上去。十分险峻难行。
想要乘着轿子上去实在不可能吧。但是就成仙道而言,也不能让后续的人先赶到。
相反地,对后续的气道会等人来说,这个难关可说是最恰当的攻击地点。但是在这种状况下互斗,对彼此都有致命的危险。万一跌落山谷,就很难再回归战线。弄个不好还会丧命。
道士们团团围绕在轿子前。
看到刑部了。拿着火炬的似乎就是刑部。
“到此为止。吾等不能让诸位过去。韩大人···乖乖折回去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啊。”
“这话原封不动奉还给你。听说曹已经高龄八十,垂垂将死不是吗?老人家没法子爬上这条险路。国贼刑部,该死心的是你们。”
陷入僵局。
榎木津啪地关掉手电筒。
“高龄八十,好不容易总算来到这里啊···。唔,看这样子,不会有结果哪。”
榎木津凝视着被火炬照亮的一行人。
“可是我不懂呢,榎木津先生。”
“什么东西不懂?”
“因为···”
鸟口觉得眼前的发展太奇怪了。
这样简直就像第一个抵达目的地的人获胜,不是吗?这太可笑了。那个东西是可以捷足先登的吗?无论是陆军的隐匿物资或长生不老的生物,虽然不是不明白想要第一个得到手的心情,可是就算这时候阻止了就像榎木津说的,除非歼灭敌人,否则敌人仍然会锲而不舍的袭击过来。
“他们···到底···”
“我说啊,小鸟,这个大叔还有那个老爷爷跟那个厉害的老爷爷,他们都不是想要什么东西,而是想要隐瞒某些东西。想要什么的是那个像人妖的家伙,还有那个受伤的家伙。真是的,够会给人添麻烦。”
“隐瞒?”
“没错。”
隐瞒···是什么意思?
湮灭证据···吗?
——湮灭村民屠杀事件的证据?
“可是···”
犯人是华仙姑···
不,是东野铁男···
——难道···他们是共犯?
既然杀了五十人以上,比起实行犯只有一个,是复数犯人所为——有好几名共犯的看法比较符合现实。如果他们是共犯的话···
——但是···
那样一来,就不懂他们为何要彼此扯后腿了。如果他们有某种共犯关系,就没有理由彼此妨碍。鸟口无法想象有什么犯罪,比其他共犯更早一步湮灭证据会有意义。
他觉得,例如说那里埋藏了偷来的金钱等等,这类单纯明快的犯罪似乎更接近真相。
——那里有什么?
“水母啊。”榎木津说。
“什么叫水母?”
“君、君封大人···”
“咦?”
“君封大人,啊啊,啊啊,原谅我,请原谅我···”南云吵闹起来。难道水母指的是君封大人吗?那么榎木津···
——看到了君封大人吗?
它真的存在吗?
“啊!那个面具好赞唷!”
榎木津说。反应简直像小孩。在黑暗中凝目望去,火炬底下,有个男子头戴面具,下了轿子——是曹方士。
根本是异形。黄金反射出火光,妖异地闪烁着。巨大的耳朵、扁塌的下巴、高挺的鼻子,蹦出来的眼珠子,影子长长地挂在脸上摇晃着。
曹抓住嵌在崖上的锁链。
数名道士随即护住他的周围。
韩吼叫着什么。
“嗯···?”
榎木津发出沉吟声。
“啊啊,好恶心。黑漆漆的就是···啊。”
——他看到什么?
榎木津幻视到什么了吗?
但是榎木津没有再说什么,突然把手电筒塞给鸟口。
“大、大将,怎么了?”
“欢喜吧!这就赏赐给你了。欢天喜地地拜领,当成传家宝吧。明白的话,就在这里等京极。”
“等···?大将呢?”
“唔呵呵。”
榎木津笑了。
“我在这里过个筛。京极过去我就来。明白了吗?”
榎木津说完后,奔入黑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伏兵,气道会和成仙道似乎都大为慌乱。榎木津首先揪住两名气道会的余党,把他们狠狠地推下悬崖。
好残忍,不留余地。
“哇哈哈哈,放心,死不了的!不过等他们爬上来都天亮啰!”
“你···!”
“你该不会想问我是谁吧?”
被这么一问,想问也问不出口了。
“没错,我就是侦探!”
没有人询问,榎木津却这么说,朝轿子冲去,把它也给扔下悬崖了。顶着轿子的数名道士也同时跟着滚落。
一阵轰然巨响。毫不留情。
刑部惨叫起来。
“你···!”
“就说我是侦探了嘛,没听见是吗!来吧,老爷爷,让我来让老人乖乖服老吧!”
“守住方士!”刑部叫道。榎木津以敏捷的动作跳上锁链,很快地就赶过了曹。道士们被甩下来。曹似乎也感觉到危险,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来吧!从杂碎开始上!我会尽量从低等的人把你们送回低等的位置去唷。”
“榎、榎木津先生!”
他刚才说过筛。
榎木津打算在这里挑选通过的人。
他打算只让最低限度的人上去户人村吗?
可是···
——会不会已经有人先到了?
曹真的是第一个吗?会不会只有拿着火炬的是刑部而已?
——这样没问题吗?
如果是指定的八个人以外,先进到村子里也无所谓吗?
例如说···尾国。尾国八成已经先去了。
一股分不清楚是杀气还是热气的气息从背后逼近。
前方传来惨叫。
榎木津为所欲为。
南云在发抖。
——师傅,快点。
快点来啊——鸟口在心中默念。
“啊啊···不要···好可怕···”
南云哭出来了。
“不要,母亲、母亲她···”
“母亲?”
不祥的气息从后方逼近。
中禅寺踩着坚定的步伐在山路上前进。
内藤一脸苦恼,拼命地跟上来。至于青木,他终究没能找到敦子,只是一心一意地与险路搏斗。
川岛和光保在距离相当远的地方跟着。光保不愧是了解这一带,尽管身形肥胖,感觉却走得很稳。
青木盯着内藤的背影。
光线很暗,看不出他穿什么衣服。青木记忆中的内藤穿着白袍。他一直在哪里?做些什么?内藤这个人对中禅寺来说,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织作茜···关口巽···内藤赳夫。
青木无法看出这些人得共同点。
青木默默地赶过内藤。
黑衣男子比黑暗更加漆黑。白色的五芒星清晰地浮现在暗夜里。中禅寺的前方是漆黑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青木···”
中禅寺出声。他非常敏锐。
“···来说点无聊事吧。”
“什···什么?”
“是啊···你知道我战时隶属于帝国陆军的研究所吧?”
“我听说过。”青木答道。
“那里——武藏野的研究所,进行过许许多多的研究。”
“什么?”
“登户的研究所,主要是开发毒气和气球炸弹(注:日本在二次大战末期所使用的一种武器,试图以氢气球运送炸弹到美国本土后降落爆炸。因实际成效不明,后来计划中止)。而我所待的研究所,大致上进行着两种研究。”
——他会说什么呢?
“首先是关于生命的研究,然后是关于精神的研究。”
“生命···与精神···?”
“没错。”中禅寺声音嘹亮地说。“生命——也就是活着。如你所知,美马坂教授钻起牛角尖,没头于解读医学性的——机能性的生命。虽然这是有极限的···但他是个天才。天才往往能够超越极限。”
“是···呢。”
“另一方面,我···被迫进行所谓的洗脑实验,这个实验表面上宣称是为了强制属国人民改宗,但事实上并不是。这个实验呢,是为了补足美马坂先生的研究而企划的。何谓记忆?何谓认知?何谓意识?我们依据什么而为我们···?”
中禅寺行走的速度丝毫不变。
青木光是跟上去。就费了很大的劲。
“···看,是怎么回事?听,是怎么回事?我们怎样认识世界?换言之,这等于是在探索人为何看得见?为何听得见?为何能够思考?这与美马坂先生的研究是相辅相成的。”
中禅寺不改姿势地爬上泥泞的坡道。青木脚滑,绊住了。
“有个人在进行一场有趣的实验···”
中禅寺轻巧地踩上石头说。
“···他测量感觉受容器官接收的物理刺激与感情的相关变化。我们所看到的及听到的事物,一切都只是脑的某部分所产生的物理变化。感情也同样是脑中的物理变化所带来的···说起来就像是一种症状。然后呢···”
中禅寺这才第一次回头瞥了青木一眼。
“···例如,聆听某个周波数的声音一段时间以上,人会感到烦躁不安。”
“让人烦躁不安的声音?”
“对。那是一种低重音——低到连耳朵都听不见的声音,但是长时间暴露在这种声音中,思考就会停止,有时候还会流鼻血。但是那家伙研究的,是更细腻的操作。特点周波数的特定音色,会怎么样刺激脑的哪一个部分?音色如何?节拍如何?···唔,就是这些组合。他试图创造出可以随心所欲操纵对方的声音···”
“这···”
“不,我也觉得这很有意思。像是使人失去战斗意志的声音,或是使人丧失自信的声音。让人暴躁的声音、让人忧郁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的声音···这些在想要回避战斗的时候,都是很有用的,对吧?”
“唔···让人昏昏欲睡的话,好像办得到吧。”
“不,以及完成了。”中禅寺说。
“完成了?···可以任意操纵人了吗?”
“没办法任意操纵。不过···”
让人忧郁的声音开发出来了——黑衣男子说道。
“忧郁···?”
“忧郁。我也不知道其中的机制。我听说是会影响脑内物质的分泌。一听到那种声音···就会感到嫌恶、忧郁,觉得低人一等、暴躁、焦急。会失去自制,然后···变得凶暴。”
“这···”
“一般我们所熟悉的声音,是某种程度明确的音阶。自然界的声音,音阶当然不那么明确,但脑会修正那些微的误差,所以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还是习惯性地受到音阶束缚,或者是依存。听说那个音阶与这些音阶有些差异,然后再混入人听不见的周波数的声音。就像狗笛一样呢,接着是节拍。你应该隐约明白吧。有种声音···听了就是会教人坐立难安。”
“中禅寺先生,那是···”
“但没办法任意操纵。只能让听到的人感觉烦躁。不过这仍然是一种操纵呢。”
“可是···”
那种乐器。那种奇妙的音乐。
“成···成仙道的那种音乐···”
中禅寺没有回答。”然后呢···”驱魔师接着说道。“那里也进行了药物研究,不是毒药。不过听说也制造出一些类似神经毒的副产品。有个人在研究具有即效性的催眠剂。这和摄取之后陷入昏睡的安眠药不同。这种催眠剂能够在一瞬间引发意识混乱和记忆障碍,就像海地的活死人咒法一样,在药效发挥作用的期间,人无法决定意思,完全服从命令者。”
意识混乱与记忆障碍。到底···
“中禅寺先生!”
青木绕到前面。
“请你说明白一点!这···”
“我不知道。”
中禅寺一瞬间停步说道,很快地又走了出去。
青木紧跟在旁边。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晓得,只有长官会带来研究成果。我认识的只有美马坂教授以及他的助手须崎两个人而已。因为我们待在同一个设施。不过隶属于那座研究所的研究者,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还有五名。”
“五名···”
“没错。但是青木,在那所研究所进行的研究,都有个奇妙的共同点。那里和其他的兵工厂不同,并未开发具有杀伤能力的一般武器。仔细想想,那里的每一项研究,都是为了能够不杀害敌人了事的研究···”
“为了避免彼此残杀的研究吗?”
“对。无论是丧失战意或是催眠诱导,都是为了避免彼此残杀···而想出来的。”
不必杀人。
不必杀人就了事···
“我讨厌战争。”中禅寺说。“不管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一样讨厌。那里聚集的都是这样的人。结果理所当然地,研究的终点变得两极化。”
“什么···意思?”
“就像我最初说的,生命与精神···。我再说得更明白些吧。所谓生命,就是不想死。不愿意死、怕死——换言之,就是想要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
“这···”
“还有另一个,精神。与其说是精神,意识——不,这种情况称为记忆比较正确吧。”
“记忆···吗?”
“时间唯有在记忆当中才能够回溯。唯有在意识之中,时间是多层、而且可变地进行···”
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能够操纵记忆,不管是纷争还是隔阂,都能够消弭了,对吧?只要能够生产出无限的时间——与不死是同义的。”
中禅寺说到这里,总算停下脚步。
“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操纵记忆···”
接着他望向青木。
“···战争就毫无意义了。”
“中禅寺想说!”
“没错···以当时的感觉来看,这种想法形同叛国。但是这种思想并不是对国体的造反,而是尝试使战争这种行为失效。不过···在我被分配到那里之前,就以某人为主导,暗中进行着这类研究。当然,参谋本部并不知道详细情形。他们应该只把它当成促进谍报活动活性化的一环。事实上,那座研究所的前身,也就是某个计划,与陆军中野学校(旧日本陆军培养谍报、防谍、情搜等人才的训练学校)的创立有着深切关联···”
“中···中野学校?”
“原本我也差点被派到那里去。”
“中禅寺先生吗?”
“中野学校成立于昭和13年。那个时候,那座研究所的前身就已经存在了。是内务省管辖的特务机关与帝国陆军的共同研究机关···”
中禅寺停了下来。
接着他朝着前方的黑暗呼唤:“听见了吗!就是这么回事!”
“有、有谁在···”
一道人影忽地从黑暗中浮现。
——女人吗?
“还是老样子呢。你的声音在黑夜中听得一清二楚。”
“你是···一柳女士···”
是一柳朱美。
朱美说:“之前承蒙你关照了。”深深地垂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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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下由xelloss646录入——
“中禅寺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青木问。
“昨天……我接到一柳女士的联络。她说她前来寻找一位名叫村上兵吉的先生,被卷入了一场大骚动。”
这么说来……前些日子益田说朱美去了韭山。
“兵吉先生他……遭到绑架后,被送进你说的什么中野学校吗?”朱美说。
“不……以时期来看,那个时候中野学校还没有成立。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研究机关已经存在了。兵吉先生被送去的,就是某人为了实验所成立的部门吧。那么……你找到村上先生了吗?”
“这个嘛,我找到他的哥哥了……”
“哦?”
朱美背后出现两名男子。一个是壮年男子,另一个是老人。
“我从一柳女土那里听说你的事了。我是下田署刑事课搜查一组的有马警部补。这位是我的部下,村上兵吉的哥哥——贯一。”
老人说道。
*
天空消灭了。
贯一已经变成了一个只知道用脚底踏紧地面凹凸不平的物体。
黑暗述说着贯一所不知道的贯一的历史。
那当中没有贯一。有的只是一个被卷入不可捉摸的阴谋的、与自己的意志无关地随波逐流的愚蠢男子。
——没想到。
没想到发端竟然是徐福。
那名男子全身笼罩着黑暗的强韧与光泽,以暸亮地回响在无光之处的嗓音,说出弟弟兵吉失踪的真相。
他说兵吉是遭人绑架。
这件事贯一也从朱美那里听说了。但是理由竟然是村上家所流传的徐福传说……贯一根本无法想像。
太荒谬了。
但是男子——中禅寺秋彦所述说的真相,远比这还要荒唐。
贯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是贯一所成长的纪州熊野新宫村里,还流传着徐福渡来传说。虽然只是依稀记得,但村子里有祭祀徐福的神社,还有一个叫蓬莱山的小岛还是小丘。也流传着疑似仙药的药草。
然后……
村上家一族是徐福的末裔——这种胡说八道,贯一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是贯一的父亲天生对那种事毫无兴趣,所以贯一觉得自己应该是从祖父那里听说的。祖父在贯一小时候过世了,所以兵吉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
真有这么荒谬的事吗?
“过去曾有一段时期,人们深信日本是个神国。过去也曾经有过一个时代,人们认定日本是个特别的国家,日本人是个优秀的民族。犹太人的选民思想、中国人的中华思想、甚或是德意志的优生民族思想,都与这种想法有着共通之处……不过那个人说,这个国家就是蓬莱。他打从心底相信。不久后……他甚至认为这就是神国的证据。这与他当时进行的某项研究内容完全相符。”
“长生……不老吗?”
“对。如果长生不老的仙药真的存在,它将比任何武器都要强大——前提是真的有的话,不过他认为有,然后他认为,徐福为了寻找长生不老的仙药来到蓬莱,所以长生不老的仙药一定就在这个国家。这种想法原本应该会遭到漠视,然而有个男子提供了协助。”
“陆军的人……吗?”
“没错。这个人原本在进行有关记忆的研究。他仔细地调查全国的徐福传说,彻底搜查了所有可疑的地点。然后也曾经一度前往纪伊熊野新宫——村上先生一族的住处。”
然而——黑暗说道。
“调查的结果——我看过那份调查报告,那一带留有相当古老的文化遗迹。据说残留有古代的祭祀遗迹。但是似乎也只有这样。那在考古学上、或是文化历史学上或许很有意义,但找不到长生不老的线索。不过口述传说是很难留下纪录的。口传、直传基本上并不会文字化,而且就像令许多民俗学者苦恼不已的,这类家族流传的传说,既不能让外人参观,也不能向外人透露……”
“难道,就为了这种事……”那名姓青木的年轻刑警说。“就为了这种事,下了催眠……”
“可以说是如此,也可以说并非如此。不难想像,为了让居民打开沉默的嘴巴,他大概使用了这类技术,不过,真正的问题是事后处理。”
“事后处理……”有马问道。“……指的是封口吗?”
“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军方及内务省与这件事有关吗?”
“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只要伪装身分,说是乡土史家或民俗学者前往探访就行了。此外,打听的时候也可以使用催眠术。所以要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挥挥手再见就结束了。但是如果查到什么的话……就必须隐瞒曾经进行过调查这件事。”
“不能泄漏出去吗……?”
“也有这个考量在吧。万一那里真的有长生不老仙药的线索……那是属于国家的。绝对不能交到企业或是外国手中。不仅如此,这种秘密中的秘密,不能够是由一个人、一个家族独占的传说,而应该是大日本帝国的财产——那个人大概是这么想吧。”
“找、找到了吗?”
有马的声音问道。
“找到了……在村上先生的老家……找到了吧。”黑暗说。
“我、我家才没有那种东西!”
贯一朝着黑暗怒吼。
“我、我家才没有那种荒诞不经的故事!我、我家只是个贫穷的农家,是个平凡无奇的穷人家才没有、才没有那种……”
“你说的没错。”黑暗说道。“无论继承了多么奇特的传说,或拥有多么特殊的家训,即使不断地维持着外人看起来显然异常的习惯——家庭这种东西,无论是什么样的家庭,都总是平凡无奇的。但是反过来说,也可以说无论再怎么样平凡而且和平的家庭,都一定拥有那类不寻常的部分。当然,若非由第三者来进行观察,它是不会曝露出来的……”
黑暗暂时停顿。
“……就如同我方才所说,这件事的事后处理并非封口,而是窜改历史。因为是国家将村上家私人的传说就这样整个掠夺了。所以……”
“所以?”
“所以他们……将村上家解体了。”
“什、什么叫解体?”
“就是解体啊。”
“我不懂。”青木刑警的声音响起。“不、不是没收土地、遣散一家这种时代乱错的处置吧?”
“不是的。不是制度上的家族解体、意识形态上的父权制度破坏这类行为。而是彻头彻尾的家庭崩坏……”
“所以说我不懂啊!”
“青木,我刚才也说过了吧?家庭这种东西,其实无论怎么样的家庭都很奇怪,是异常的。但是呢,当家庭还是家庭的时候,那完全不是异常。所以……要破坏是很简单的。首先……导入第三者的观点。光是这样,家庭就会走调了。观察行为会为对象带来变化。这么一来……接下来只要将萌生的差异加以增幅就行了。”
“将差异增幅……”
“每个人都有不满,每个人都有自卑之处。爱恨总是表里一体。”
“这……”
青木刑警的声音在颤抖,还是聆听的贯一的心在颤抖?
“没有孩子不恨父母,没有父母不厌烦孩子。但是,也没有孩子不尊敬父母,没有父母不疼爱孩子。人心总是矛盾的。若是无法将这些矛盾的主体不矛盾地统合在一起,个人就无法成立。而无法将这些个人不矛盾地统合起来,家庭也无法成立。统合这些家庭的是共同体,而统合共同体的是国家,这么一想,也可以将国家视为个人的扩大延长吧。但是……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规模一旦扩大,就不可能毫无矛盾地统合在一起。”
黑暗大概正注视着贯一。
“国家是概念,对吧?已经与肉体分割开来。非经验性的概念被要求是逻辑性的,它拒绝没有一贯性的统合……”
这种事与贯一无关。
“……所以众多学者思索着各种道理,摸索着拥有逻辑整合性的、完美无缺的概念。政治变成了科学。这是无可奈何的。若说这就是现代,或许如此。但是那名男子试图将这个想法应用到个人身上。”
“我……还是不懂。”
“这样吗?那个隶属于陆军的人,与着眼徐福的那个人不同,对于物理上、生物学上的不死持有怀疑的见解。他就像我刚才说的,研究着记忆的问题。他将人把矛盾就这样不矛盾地统合起来的特性视为缺陷,而不是一种特性。他认为怀有矛盾的主体是不完全的,主体必须忠实于非经验性的纯粹概念。所以他……进行了那场实验。”
“实验?”
“憎恨同时尊敬、厌烦同时疼爱,这是矛盾的。一定有哪一边是假的。”
“怎、怎么这样?这是不可能的。”
“不是有性善说吗?也有性恶说。人的本性是善或是恶……这种想法也是根出同源。说起来,善恶这种价值判断不是绝对,所以根本没有性善也没有性恶,议论这种无聊事,毫无建设性可言。视论者的需要,想要把结论带到哪边都行。但是这种时候,如果排除掉这些价值判断会怎么样?逻辑上正不正确,能不能成为绝对的判断基准呢?——那名男子思索着这些事。所以他做了实验,实验一个人的真心究竟是哪一边?”
这太荒唐了。
“这、这是说,喜欢还是讨厌父母吗……?”
荒唐透顶。
“是喜欢却讨厌,还是讨厌却喜欢?那名男子想要弄个明白。如果是喜欢却讨厌的话,排除掉讨厌的理由就行了。讨厌却喜欢的话,只要除掉不得不喜欢的理由就行了。”
“这……是这样没错,可是……”
“例如说……人为了活下去而忍耐。为了面子、为了恩义、为了规矩、为了经济上无法自立而忍耐。因为孩子、因为父母、因为介意世人的眼光……如果排除掉这些可能成为障碍的一切条件,人会变得如何……?”
“这……你……”
“那名男子已经预测到某种程度的结果。而结果……村上先生非常清楚。”
兵吉离家出走了,
父亲大吼大叫,母亲哭叫不休,
贯一也离家出走了。
家庭……
“……家、家庭崩坏了……”
“在那之前与当时,你对家庭的想法改变了吗?”
“没、没有变。我只是一直没有去质疑。过去我只是把父母亲的关系、继承家业等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但是那个时候我发现……那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啊啊。
无论怎么样的家庭都是异常的……
将矛盾不矛盾地统合起来……
只是导入第三者的观点……
将差异增幅……
“……那……”
“你离家出走了。但是一般来说,那类离家出走多会失败,除非能自力更生,或是经济上特别富裕——不,即使如此,人还还是很难一个人活下去。然而……”
只要排除掉可能成为障碍的条件……
“……这、怎么可能?那……”
“你的障碍被排除了。你没有回家。你……抛弃了父母。”
“山边吗?”有马说。“你说的那个人,是山边吧?”
“是的。内务省特务机关的山边唯继先生,就是计划了徐福传说调查的人。”
——设计了我的人生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中、中禅寺先生,我、我、那个人、山边先生他……我、我的人生……”
“村上先生。”
黑暗静静地说。
“即使如此,你的人生依然属于你。”
“可、可是……”
“做出选择的是你。”
“这、这样吗?”
“山边先生他……我现在才能够说,他其实是个反战主义者。当然他也贯彻反暴力、反武力。所以无论他再怎么想要保密,都不愿意危害你们一家人,或做出逮捕监禁这类事情吧。但是不管是贿赂还是堵嘴,一般平民都很难保守秘密到最后。于是……他才会接受那个男子的提议。做选择的完全是个人,只要铺设好轨道即可……”
“所、所以那个人……”
“没错。山边先生可能认为是他夺走了你的家人。所以做为补偿,他给了你新的家人。不只是你。你的亲人,全都被赋予了新的人生。他们巧妙地被准备了新的人生,使彼此不会接触。”
“补……补偿?可、可是我弟弟……兵吉他……”
“为兵吉准备的人生……被兵吉拒绝了。不过只有兵吉一个人并不是由山边先生来安排,而是交给了那个男子。”
“陆军的……男子……”
“对。他……试图将年轻的兵吉培养成间谍。”
“所以……才让他接受某些教育吗?”朱美说。
“我……我父亲呢,还有母亲呢……?”
“是的……你们的家庭半自发性地崩坏,你的故乡只剩下十二名老人。要将这些老人一个个分开,各自给予不同的人生相当困难,但是他们才是继承了传说的人,当然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所以……他们所有的历史都被掉包了。”
“都被掉包……”
“在、在这上面?”
“对……他们被隔离在成了空村的户人村里。户人村是个没有牢槛的监狱,那里的居民是没有枷锁的囚人。不过……居民们丝毫没有这样的认识。他们相信自己一直住在这上面的土地,累积着历史。以这个意义来说,他们并非不幸。他们的日常受到保证,只是经验性的过去,全部置于第三者的管理下罢了。”
“可……可是中禅寺,驻在所的警官说这上面的人似乎是从宫城移住过来的……”
“那是实验。我记得那名男子曾经讨论过:习惯性的信仰是否能够替换呢?”
“这……”
这太过分了!——贯一吼道。
“连生活习惯都掉包了吗!”
“没错……他们保留下来的,只有有限的体验性记忆而已吧。”
“什么意思!”
“记忆障碍……这是一般被称为丧失记忆的障碍。丧失记忆是失去记忆,不过实际上并不是失去,只是无法播放罢了,而这也是一样。会完全忘记自己是谁,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忘掉……一切……”
“是的。可是就算忘掉一切,也不会忘记该怎么说话,会穿衣服,也会洗脸、用筷子。这些记忆并没有失去,记忆是有种类的。他们对于土地、场所、自己的来历和习惯的记忆被掉包了。可是例如……令尊应该还记得你,也有与你的回忆。”
“这……这样吗?”
“应该是的。他似乎会收到邮件,寄件人是你的名字。对吧,朱美女士?”
“兵吉先生这么说。”
“令尊认为你抛弃了他离家出走。如果他觉得悲伤……或许是对于这件事的悲伤。除此以外的事……”
理所当然的事。
深信不疑的事。
日常受到保证……
但是那种事、那种事……
“我、我不要这样!……我不接受!”
贯一朝着漆黑的虚空抗议。
“这不是骗人的吗?全、全部都是假的啊!”
“没错。不过总是这样的,村上先生。做梦的人无法认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围绕着你的世界是虚假的——这个可能性与围绕着你的世界是真实的可能性一样大。”
这……
“就算这样……记忆被窃取、过去被剥夺,遭到这样的对待,与其活下去,倒不如死了还痛快多了,不是吗,老爷子!”
“不是的,村上。”
即使如此,还是活下去的好啊——老人说。
“不管是自己骗自己,还是别人骗自己,只要没发现受骗,都是一样的。”
“可是……”
“没错。这场实验也是在测试能够瞒骗到什么地步。就像刚才村上先生说的,操作记忆,也等于是改变过去。换言之,能够在短时间内窜改历史。这……对于站在某些立场的人来说,十分方便。”
“这……这样啊……”
比任何武器都更强大吗?
“所以村上先生,接下来你将会见到令尊,但是你所失去的事物。与令尊等人失去的事物并不相同。这部分……请你好好留意。”
贯一思忖。
自己失去的事物……
——爸。
“中禅寺先生……”有马的声音。“我还有些事不明白。或者说,我这样的人实在没办法掌握到这个事件的全貌,不过……对了,像是村上老家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个山边甚至做到这种地步都要夺取的东西究竟是……”
“大概……是徐福的足迹。”中禅寺说。
“足迹?”
“我刚才也说过,新宫……并没有实物。但是有线索。”
“你的意思是,虽然找不到仙药的消息,却有徐福行踪的线索吗?有什么记载这些事的古书吗?”
“不……不太可能有文献留存。就算有,也应该是后人记录下来的口头传说,也有可能是伪书,没办法判断真赝。所以那些线索不是记录……而是留存在记忆当中。”中禅寺说。
“意思是,线索在村上亲人的记忆之中吗?”
“是啊。”
——那种东西。
那种记忆……
“我不知道。我……完全没有那种……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不知道那种了不得的秘密……”
“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对于传递的人来说,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反而是一种无聊的琐事吧。但是,我认为它应该是连延不断地被流传下来,而且与其说是秘密,更应该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足迹啊……”有马说道。“村上一家流传着徐福的足迹是吗?而那个传说……”
“应该是正确的吧。”
“你怎么会知道!”
没听说过。不知道。不可能知道。就算流传着……
又有方法能够确认吗?
“这个户人村就是证据。”中禅寺说。
“这、这里?”
“是的。我认为他们考察村上一族守护的古传之后,发现了这座户人村。”
“发现?”
“这座户人村……是与徐福有关的土地吗?”
是青木刑警的声音。语气显得很慌张。
“应该……是吧。”
“所、所以……山边才会暗中调查这座户人村吗!”
“应该是。调查之后……山边发现这里似乎是真的。不期然地,印证了村上家的传说。所以新宫的村上一族,事实上是被收拾掉了。没有任何人被杀、没有任何人起疑、每个人都深信是出于自己的意志……但是家族还是解体了。在新宫一地,村上一族的历史完全消灭了。执行得很完美。山边先生……甚至还受到感谢。”
——没错。山边是恩人。
是贯一的恩人。直到数天前一直都是……
“请等一下……”
有马似乎停步了。
“那么……这个村子,户人村的人……到底怎么了?你刚才说这里成了一个空村?”
“中禅寺先生!”青木大声问道。“那么村民屠杀事件……”
“屠杀?这是在说什么……?”
“那个不死身的君封大人……”
“不,不死身?你、你叫青木是吗?这是在说什么?中禅寺,这是……”
“关于这件事……”
黑暗停步了。
接着黑暗朝着扩展在前方的虚无,以嘹亮的声音呼唤:
“怎么样!你要说明吗!”
谁?有谁在那里吗?
走在前面的人……是成仙道吗?还是……
虚无化为朦胧的团块,眼前出现了一名男子。
“你、你是……羽田的……”
“对。这位是羽田制铁董事顾问羽田隆三的第一秘书,也是十五年前目击到户人村村民屠杀事件的津村辰藏先生的独子——津村信吾先生。”
“这、这个人和这个事件竟是这种关系吗!真、真的吗?”
青木慌了手脚。看不到津村的表情。
“是的。我……”
“你也是……织作茜的同行者呢。听说这次的旅行是由你决定日期,安排食宿,还亲自驾驶……”
“这……是秘书的工作。”
“哼,津村先生,你走在前头,听着我们刚才的谈话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你叫中禅寺先生是吗?我、我是、呃……”
“令尊过世以后,照顾你们母子俩的,也是山边先生吧?”
“咦?”
“令尊——辰藏先生由于发现了山边先生与陆军的那名男子在户人村进行的机密作战……因而丧命,对吧?”
“这……是的。家父是定期拜访村子的磨刀师。家父目击到这座村子发生的惨剧,告诉了新闻记者。但是家父被宪兵带走,遭到拷问,回来的时候已经成了废人……结果自杀了。可、可是……”
“山边先生这个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愿意杀人。辰藏先生的时候,他也打算设法吧。但是那个时候……山边先生和陆军的男子都忙着收拾这座户人村。然而辰藏先生却把这件事泄漏给报社了。情资虽然能够操作,辰藏先生却不能放任不管,于是……他们欺骗宪兵队,暂时先把辰藏先生软禁起来。然而……军方没有那么宽容。既然听到辰藏先生是个间谍,就算没事也要罗织出嫌疑来。辰藏先生被交到山边先生手中时……已经崩坏了。”
“没、没错。所、所以……”
“所以山边先生负起了责任。”
“这……”
“你当上羽田隆三的秘书,是五年前,山边先生刚过世的时候呢。”
“所、所以那是……”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津村先生,你被骗了。或许你自以为骗了别人,但是被骗的其实是你。”
“我?不,什么骗不骗的……这是在说什么?”
“津村先生,你策划利用南云……来揭露东野的罪行,对吧?”
“什、什么!”青木大叫。
“可是很遗憾,东野并不是凶手。”
“胡、胡说!”
夜阴中看不清楚,但秘书的表情显然纠结成一团了。
“东、东野是户人村大屠杀的凶手!那傢伙进行毒气实验,把整个村子毁了。而我父亲看到了。所以、所以……”
“那是骗人的。”
“不……不是骗人的。山边先生确实对我们很好。他有如亲人般,照顾贫困的我们母子,我们很感谢他。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出于赎罪的念头。他为了守住秘密,杀害了我的父亲……”
“所以说,山边先生并不打算杀人。如果他打算杀人,老早就动手了。令尊是自杀的吧?那过度的拷问确实成了令尊自杀的契机,所以令尊遭到杀害这样的说法,就某种意义来说是正确的。但如果这么说,山边先生又何必释放打算杀掉的人?谁也不能保证令尊一定会自杀啊。”
“这……是这样没错,可是……”
“你被那个人给骗了。你仔细想想吧。由于山边先生过世,你被召集了。然后你成了逊于其他七人的南云的助手,参加了游戏。”
“游、游戏?”
“青木,南云怎么解释他为何如此执着于那块土地?”
“啊,呃,他说那里有个长生不老的生物,不能交给成仙道和条山房……”
“原来如此。津村先生,你听说这件事了吗?”
“我、我……我只告诉南云说,有人觊觎那块土地……结果南云脸色大变,说不可以碰那块土地、那里不行……”
“于是你将南云介绍给羽田。”
“没……没错。”
“对你来说,那是用来刺激东野的手段。不出所料,南云一建议购入土地,东野就行动了。于是你确信就是东野犯的罪。”
“是的。”
秘书似乎垂下头来。
“东、东野他……似乎比什么都害怕那块土地被交到其他人手中。所以……我心想这绝对错不了。但是……”
“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哪里奇怪?”
“就算东野真的进行了毒气实验,东野个人也完全没有非隐蔽它不可的理由。而且若是如此……南云不想把那里交给东野,也教人无法信服吧?”
“这……”
“不过……这对你来说,应该是无足轻重的琐事吧。而且难得你把羽田这个大后盾介绍给南云,南云却完全无法善加利用,两三下就露出马脚了。但即使如此,就你而言,只要能够揭穿东野的罪行就够了,所以或许无甚关系吧……”
秘书开口了。他颤抖的声音透露出他的悸动之激烈。黑暗颤抖着。
“您……您说得没错,我也怀疑南云。因为东野姑且不论,南云的行动也很可疑,有许多教人无法信服的地方。但是如果把南云放进来,重新勾勒图像,规模就会变得其大无比,这教我感到不安……”
“此时织作茜加入了。”
“织……织作女士非常聪明,她看透了我的身份,甚至知悉我为了揪住东野的马脚才接近羽田的事。但是她没有识破我操纵南云的事。没有被识破的理由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南云的真意。我……有一股冲动,想要和织作女士一起解开所有的谜。但是……织作女士她……”
“织作茜的动向……你没有向谁报告吗?”
“报告?你是说向羽田报告吗?”
“我不是说你的雇主,而是幕后黑手。”中禅寺说。“就是灌输你东野罪行的人,还有引介南云给你的人,以及山边先生过世时,通知你的人……”
“可是……这……”
“东野住在你的熟人经营的长屋吧?这也绝非偶然。那应该也是那个人安排的,他打算迟早要利用你。”
“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吗?织、织作女士难道是……被那、那个……”
啊啊,原来是这样吗!——津村叫道。
“那么那个人根本不是在协助我吗!他叫我不要把织作女士给卷入,也是……我、我……”
是我杀了茜女士吗!——津村倾吐似地叫道,垂下头去。
“他身为裁判……有必要排除妨碍游戏进行的人。但是既然他是裁判,也要极力避免与参加者直接接触。所以他想要为每一个参加者安排助手,如此罢了。而你被看上了。但是,织作茜会过世……不是……你的错。”
黑暗的声音也略微颤抖。
“中禅寺!”有马叫道。“那么,织、织作茜是被那个人给杀掉的吗?那个人,就是山边的协助者,那个陆军的人吗?”
“不是的,那个人什么也没做。他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动。”
“那到底……”
一道光明忽地逼近。世界恢复正常了。
“喏,各位,登场人物似乎又增加了。”
中禅寺拱起肩膀说道。
“你听到哪里了!”
那里……有个胡须男子穿着像是中山装的陌生服装,以及一个打扮相同的眼镜男子,还有一个穿着破掉敞领衫的光头男子,以及一名容貌仿佛少年的年轻女子。女子手中握着手电筒,光源就是那只手电筒。道路大大地弯曲,所以之前一直没有看见吧。
“小、小姐,你是……”
“敦、敦子小姐!”
有马和青木几乎同时叫了出来。
然而被称做敦子的女子,却只是僵硬地盯着中禅寺看。中禅寺无声无息地走上前去。
“你是条山房的通玄老师吧?”
“没错。敝姓张。”
胡须男子答道。
虽然不年轻,但也不是老人。看不出年龄。
中禅寺再踏出一步。
“那位是宫田先生。宫田……耀一先生,是吗?”
眼镜男子似乎吃了一惊。
“没、没错,你……”
“用不着吃惊,我是中禅寺秋彦啊。”
“啊……”
“这次舍妹承蒙两位多方照顾了。我在此向两位郑重道谢……”
——妹妹?
手持光源的女子是中禅寺的妹妹吧,贯一望向那张脸。凛然有神。但是那张表情与其说是见到哥哥,更像是遭遇敌人。
张的脸僵住了。
然后他说了。
“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的话我听见了。你……知道些什么?”
“全部。”
“什么?……这样啊。原来你是白泽啊。那么……就让我听听这个世界的秘密吧。我也……被骗了吗?”
“请再稍事忍耐。”
中禅寺这么说。张点了点头。
“敦子小姐,你……回去你哥哥那里吧。我的任务似乎就快结束了。河原崎也是……让你帮忙这么危险的事,真是难为你了。”
“可、可是老师……”光头男子说道。“……我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已经可以了。很快地,一切就会无效了吧。对吧?中禅寺?”
“老师……已经了解了吗?”
“不了解。但是既然布由还活着……某种程度我可以猜测到。是我输了。”
“老师!”
中禅寺的妹妹望向张。
“敦子小姐。优秀的将领能够不战而胜,然而愚蠢的将领却会为了求胜而战。想赢的瞬间就已经输了。我赢不了这个人。”
“老师……”
“语言是贤者用来操纵天地的手段,不是没有节操的人能够运用的。回去你哥哥那里吧。”
中禅寺的妹妹被这么吩咐,踩着蹒跚不稳的脚步,走过泥泞的山路,在哥哥面前停了下来。女孩的面容犹如少年般凛然有神,她看也不看哥哥的脸,只是一迳注视地上的泥泞。
“哥……”
“笨蛋。”
中禅寺短短地说,女孩的杏眼溢出一滴泪水。中禅寺以戴了手背套的手抓住她纤细的肩膀,将她推向青木。
接着说:“这是你的工作吧?”
青木扶住摇摇欲倒的女孩。
“你……能够完美地镇住这混乱不堪的气吗?”张说道。
“这个嘛……请看,神明正在那儿嬉戏着。不快点过去,神可是会累得回家去了……”
中禅寺指着黑暗的彼方。
*
鸟口疲劳困顿。
榎木津如同鬼神般勇猛,前方的道士和气道会的成员几乎都已脱离队伍,但是敌人不断地从后面的山路登上来。鸟口抱着哭喊不休的南云,只能不停地闪躲分不清敌我的人群。
即使如此,韩与岩井、曹与刑部仍然紧贴在山壁上,试图前进。榎木津的攻击一如往常,乱无章法,但他似乎明白韩和曹不能击倒。而两名心腹因为待在头目身边,似乎免于遭到攻击。
沙沙沙……声音响起。
——小孩。
小孩子们穿梭在山中的树林移动。
——糟糕。
榎木津这个人不会攻击小孩。
不知为何,鸟口认为绝对如此。
他拿着手电筒照过去。
榎木津抓着岩壁上的锁链,皱着眉头看上面。蓝童子可能已经通过了。
榎木津沿着锁链往上爬。
“不要让他过去!”
刑部叫道。
附近还有他的手下吗?
岩井抓住锁链,韩跟在后面。
刑部、曹爬了上去,手下也追赶上去。众人接二连三地追上去。
——要去吗?
鸟口被吩咐要等待中禅寺抵达,总之只要待在最后就是了吧。趁着还有体力的时候先突破难关比较好。鸟口扶起南云。
“大叔,拜托啦。走啰!”
鸟口抓住锁链。
就在这个时候。
“鸟口!”一道唤声传来。
“师傅,中禅寺先生!”
是黑衣的阴阳师。
他的双眼仿佛勾勒了一圈黑影,宛如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