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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请不要在店里闹事。还有,这个人的确不是绀屋长一郎,而是他的部下。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了。”



咦?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吗?



“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误会,但如果你只是来找碴的话,请给我出去。”



因为证人的突然出现,男人看了看女服务生,再看一看我,又看了看女服务生。然后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声音整个小了下去:



“你真的不是绀屋先生吗?那在找佐久良桐子……也就是住在东京的系统工程师的是……”



“啊,那大概是我们家的部长吧!”



这次就算隔着太阳眼镜也能清楚地看见,那男人的脸色突然整个刷白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



我冷冷地问。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整个人缩水似地小了一圈。脱掉外套之后,里面是成套的西装加领带。不过,太阳眼镜倒还是很坚持地戴在脸上。正掏出手帕来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不知道他是因为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所以冒出一身冷汗?还是因为穿着风衣实在太热了?这种心情我很能够体会。就像我在骑摩托车的时候也一定要穿上皮夹克,简直是自讨苦吃……不过我们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



“呃……我有点事情想要找绀屋先生,您可以帮我跟他联络吗?”



“那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不然我要怎么跟他说?难道说有个可疑的男人要找他吗?”



“说得也是呢!真是非常抱歉。”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闪着银色光芒的名片盒,抽出一张名片来给我。“阿部调查事务所田中五郎”。公司的所在地在东京都练马区。



“敝姓田中。”



这是本名吗?我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同时拿出自己的名片。“绀屋Search&Rescue侦探半田平吉”。这是我在拜托部长让我加入事务所的那一天偷了个空档印的。“侦探”两个字的字体还故意印得斗大,整体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是却很有存在感,是张很称头的名片。



“我是半田。”



“谢谢。”



店员过来问我们要点什么,态度还是冷冰冰的。所以田中也更显得诚惶诚恐的样子,点了一杯蓝山咖啡。



眼前这个男人看样子好像是个货真价实的侦探。既然是调查事务所的员工,应该就是侦探没错吧!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也不会让我有想要崇拜的感觉。这是当然的,因为他的查证工夫做得未免也太烂了吧!



田中再次把手帕放在额头上,鼓起勇气地说道:



“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根据我的调查,佐久良小姐的祖父曾经到‘绀屋S&R’寻求协助,所以我一直以为是半田先生负责调查这个案件。”



听他这么说,我虽然表面力持镇定,但内心其实早已经心花朵朵开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比部长更像个侦探吗?”



田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件事说来惭愧,我其实从来没见过您口中的部长。”



部长的穿着打扮的确很不起眼……我一边想象着部长的样子,突然想起来,部长都是从后门进出的。原来如此。这个发现令我非常地不爽,我用食指敲着桌面。



“你说你是‘阿部调查事务所’的人,对吧?搞清楚对象是基本中的基本吧!只是因为有人去了一趟侦探事务所,然后又有另一个人常常在那里出入,你就认定那个人是受了委托的侦探,这种想法未免也太粗糙了吧!敝公司小归小,但是在员工的教育训练上可是比贵公司还要来得严谨多了。”



“这真是非常惭愧……因为一开始是由我部下在监视的,但是我也有责任,不应该只听从他的报告而忽略求证。造成半田先生的困扰,我真的觉得非常抱歉。”



田中频频向我低头致歉。



哇,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



但是一直这样欺负他也不是办法,我的心胸可是很宽大的。因此换上了笑脸。



“……算了,我明白了。反正你就是要我帮你传话给部长,对吧?”



“是的,请您帮个忙。”



隔着太阳眼镜虽然看不清楚田中脸上的表情,但总归是松了口气吧!



“要说些什么呢?”



“啊,麻烦您跟他说,关于佐久良桐子小姐的案子,我有点事情想跟他谈,请他尽快跟我联络。这样绀屋先生应该就知道了。”



“了解。那我出去打电话了。”



我站了起来,顺便拿起田中放在桌上的名片。



我把名片拿在手里,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还满行的嘛!到底有没有“阿部调查事务所”这间公司呢?田中又是否真是那家公司的员工呢?等我先把这些都搞清楚之后再联络部长也不迟吧!



9



就跟我预料的一样,且二最后还是屈服了。还说:“搜到你满意为止吧!”



但是对于我的另一个要求“如果事后有什么争议的话对您对我都不好,所以可以请您跟我一起去看吗?”他就没有答应了。



“不用了,我相信你。而且我得马上把酒拿过去会场才行。你看,有人已经等了我半天。”



我相信你——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不负责任的说词了吧!我硬扯出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笑容来回应他。



顺着且二的手指头望过去,那儿有一辆白色的小卡车。坐在驾驶座的男人,脸色红润,正用一双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也回望他一下,挤出笑脸,点头致意。



且二看着我们两个的隔空交流,压低了声音说道:



“今天因为有庙会,来了很多外地人,所以你的出现还不算太奇怪。但是,我家里晚上会有客人,所以请你在那之前赶快把要看的看完。”



现在才四点。就算晚上的客人再早到,至少也要五点以后吧!我想在时间上是十分充裕的。



“我知道了。我看完二楼之后就会马上离开。”



“拜托你了。”



且二左右两只手各拿着四支一公升的酒瓶,一共把八瓶酒搬到车上。我目送卡车扬长而去之后,就大摇大摆地从玄关进屋里去。本来我想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去,但是现在是大白天,左右邻居也不时进进出出的,要是我不大方一点的话,看起来反而会更可疑。



看到我进屋,和子只说了一句:“我们家老头子答应让你进来啦?”就又继续埋头准备她晚餐要用的东西了。



这栋房子的天花板和地板都是用咖啡色的木头所砌成的,墙壁上贴着刨得光滑平整的木板。从和子那边传来阵阵浓烈的酱油味道。



一走进玄关,就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所以我根本连看都不看一楼一眼,就笔直地朝楼梯走去。匆匆一瞥,只记得一楼好像有些华丽的摆设和颇有些年代的时钟,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印象了。我不禁想起,以前请工人来我们家装冷气的时候,我也曾经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电器行的人对屋子里面的东西.一点都不关心。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到陌生人的家里,应该会好奇地东张西望才对吧!现在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了。因为对他们来说,工作的时候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别人家里长什么样子呢!



楼梯的角度非常大,段差也非常陡,而且又没有扶手,感觉有点危险。所以我打定主意,一鼓作气地直接爬上二楼。



上到二楼之后,左手边是一条又长又直的走廊。狭窄的走廊两侧,是一整排的纸门、玻璃门和格子拉门。走廊的尽头则是窗户。就跟从外面看到的感觉一样,天花板很低。光是这样看,实在看不出来有几个房间。



“……嗯?”



是因为我已经先入为主地认定会有什么的心理因素作祟吗?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一只脚踩在楼梯的最后一阶上,一边集中精神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又长又直的走廊、纸门、格子拉门都静悄悄地。不是说今天有什么庙会吗?因为是在国道的另一边,所以听不见吗?我把重心移到踩在走廊上的那只脚上,地板响起一丝微弱的声响。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丝毫没有奇怪的地方。楼下传来酱油的味道。再加上老夫妇两人应该也不会特地上来打扫,所以空气中还飘散着一点灰尘的味道。除此之外……



(我懂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空气中的确夹杂着咖哩的味道。应该不会是我的鼻子有问题才对。



我打开最靠近自己的一扇纸门。



面积约有四张半榻榻米的小房间里,有一扇毛玻璃的窗户,窗户外面是夏天的艳阳。地上铺着地毯,感觉起来还满舒服的,但是除了一个橱柜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再打开隔壁的纸门。



里面有一组非常老旧的音响。木质地板。还有一张躺椅,就放在房间的正中央。凑起鼻子来闻了一下,只闻到灰尘的味道。



再旁边是一扇玻璃门。



里面有几个书架,架上全是古老的漫画书,可能是佐久良桐子的父亲或者是他的兄弟收集的吧!不管是书架还是漫画书上都积着薄薄的一层灰尘,但是再看仔细一点,灰尘堆积的程度似乎不太均匀。其中一个角落的灰尘特别少,虽然单凭这样,还不能笃定地说是不是最近有谁把这些漫画书拿出来过,而且就算有人拿出来过,那又怎样?



我继续检查走廊另一边的房间。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不管是哪一个房间,都没有什么特别具有决定性的痕迹。不过,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用来放棉被的,说不定桐子有偷偷地把被子拿出来用过,但同样没有任何证据。



我站在走廊上,抱着胳膊沉思。我想我应该已经把所有的房间都看过了,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发现。话说回来,我本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说桐子一定在这里。唯一比较可疑的,也只有她网站上的旧资料和可以拿来当作梯子使用的棒子,这两样间接证据罢了。就算桐子真的藏身在这里,如果她已经把证据收拾得一乾二净,我当然怎么找都找不到。



毕竟我又不是鉴识人员,就连侦探也称不上。



难道真的只是白费力气吗?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向楼梯。



“……”



等一下,走廊尽头的墙壁上似乎有个小小的凹洞,小到就连把手也称不上。我把手指头伸进去。但是因为凹洞太浅了,顶多只能把指腹贴在上面。我用力地往旁边一推。



墙壁被我打开了。不过对于佐久良家的人来说,那应该不是墙壁,而是一扇横开的门吧!虽然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里头乌漆抹黑的,还有点潮湿的感觉。然后……



“原来是这里啊……”



咖哩的味道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一点。这里原本应该是储藏室。有一堆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和一堆不知道塞满了什么东西的纸箱堆得到处都是。唯一的光线看来只有从被我打开的门外透进来的光。我一边小心不要踩到任何东西,一边往前进。



感觉起来并没有什么生活的痕迹……真的没有吗?我盯着放在墙边的梯子。



头上顶着天花板,脚下踩着地板,但是却有一把梯子……



正想把手放到梯子上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用手指头在梯子上轻轻地摸了一把。



手指头上几乎没有半点灰尘。



一定有人在用这把梯子。



我把脚踩在梯子上,掌心贴着天花板,用力一推。一块天花板就这样静悄悄地被我推了开来。



上面是一个小阁楼。又窄又暗的,要是我有带手电筒来就好了。没办法,只好把行动电话拿出来打开,利用液晶屏幕的光线暂时挡一下。这里不只有咖哩的味道,还有其他食物的味道。应该是什么酱料之类的吧!天花板低到不能再低,站直的话好像会撞到头,所以我只好弯腰前进。



有一个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我摸到它,按开了开关。



地上铺着棉被。还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头躺着一个手提包。虽然觉得不太好,但还是看了一下手提包里的东西。只有一些口红、粉底之类的。看起来都像是最近才上市的产品。



为了谨慎起见,我还把手伸到被子里探了一探。温温的……不过这也很有可能只是因为现在刚好是夏天,而且这个小阁楼里本来就热得要死的缘故。枕头上有几根头发。我拿起来对着灯泡照了一下,长度大概是二十公分左右吧!



房间的角落积满了厚厚一层的灰尘,和一些零星的垃圾。其中就有一个咖哩的调理包袋子。我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闻。味道其实不太明显。所以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自己,隔着墙壁和天花板居然还能够闻得出来。



既然能在这里吃调理包的咖哩,就表示她连煮饭用的锅碗瓢盆都搬进来啰!说不定连活动式的小瓦斯炉都一应俱全呢!



其他还有便利商店卖的已经煮熟的炒面的盘子、面包的袋子、矿泉水的空瓶等等。地上还有一张收据。看了一下上面的日期——八月十一日。



我不禁喃喃自语:



“不会错了……”



佐久良桐子确实曾经在这里待过。



我把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按在脖子上。但是热气已经笼罩在整间屋子里,根本没有一点用。既然都在屋顶上了,总有个通风口吧!我迫切地想念外头新鲜的空气。四下寻找有没有窗户,总算被我发现到一个关得严严实实的木头窗户。我把它打开,终于有一丝丝的微风吹了进来。我用支撑用的棍子顶住,让它维持在敞开的状态。虽然夏天的风还是那么的闷热,但至少可以顺利呼吸了。



阳光从窗户洒了进来,让小阁楼里变得明亮不少。也因此我才注意到,桌子底下有一本笔记本。而且还是本全新的笔记本。我把它捡起来,以半蹲的姿势打开来看。虽然上头没有注明日期,但很显然是一本日记。



字迹有点潦草,似乎写得很急。



我终于还是把工作给辞掉了。虽然也发生过痛苦的事情、令人生气的事情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可是,既然连工作的地方都被他给挖出来了,我除了离开还能怎么办呢?



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我已经几年没哭过了呢!



*



我连公寓也退租了。这样他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吧……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很不踏实。



我得换个新家,然后再找份新工作才行。虽然我明知道自己必须改头换面、重新出发不可,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要怎么去做……这是我的座右铭,如今却刺痛着我的心。我是在害怕吗?嗯,或许是吧!他应该昨天就出院了。



今天是我住进旅馆的第三天。



虽然还有一点存款,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回去一趟吧!



但是不能回名古屋。我不想让爸妈为我操心。那么只能回八保了。



离开故乡之后,我从来没有想念过它,却只有在不安的时候会突然想起,真是不可思议。



暂时先回爷爷家避避风头吧!他应该会帮我瞒着爸爸妈妈,直到这件事情平静下来为止吧!



*



回到八保之后,我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一个女孩子家无缘无故跑回谷中这种小地方,一定会引起很多揣测吧!好不容易才逃离他的魔掌,如果又在这里惹出什么风波的话,我实在没有信心自己还撑不撑得下去。



没有信心?天吶!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来。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



我记得爷爷家里有一个小阁楼。



不如我就瞒着爷爷,暂时先在那里躲一阵子吧!



只要花点工夫,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



顺利地进到小阁楼里来了。没想到那根用来打落冰柱的棒子居然还有这种妙用。



他有追来吗?出院之后,他一定会先去我的网站,再去我住的地方,然后再去我上班的地方找我吧!



在他收手之前,我暂时不能回东京了。



*



我怎么会这么失策呢?



今天用笔记本电脑重新看了一遍我以前在网站上写的东西。发现根本就是破绽百出嘛!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从我日记里的线索辗转找到我住的地方。



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呢?



仔细看过之后,不仅仅是我在东京的生活,就连我在八保的生活也出现过好多次。



他都能找到我住的地方了,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追到我的故乡来呢?



不可能的啦!他一定不会找到这儿来的……虽然我拼命想要安慰自己,但是握着笔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



他又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吗?



*



不只是八保,他搞不好也会找到小伏来。因为我在日记上有提过爷爷家的事。就算只是有一次,但提到就是提到了,所以这里也已经不太安全了也说不定。他看文章从来都不是看整篇的,而是断章取义地,只撷取自己想要接受的部分。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从我网站上的那些只字词组一路摸到我身边来。这次也一样,他一定会来的。



虽然我想他再怎样也不会追到这个房间来,但是万一他真的来了,岂不是给爷爷奶奶添麻烦吗……



不,不对。虽然我认为他有可能找到这个家,但我认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上到这里来。我根本不是在担心爷爷奶奶的问题,我满脑子想的还是只有我自己。



逃走吧!



但是,要逃到哪里去呢?



就像我不敢从大门进出这个家一样,他应该也不可能在谷中待太久吧!他是一个那么小心翼翼的人。在这个只要有外地人经过就会搞到街知巷闻的谷中地区,他应该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我吧!这一点我是不会看错的。不管他的手段有多么卑鄙,表面上他还是会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



既然如此,只要再躲一阵子,他找不到我就会死心吧!



我想到一个好地方了,那就是谷中城。



那里的话,一定不会被他发现的。



在他放弃以前,我就暂时先躲去那里吧!



仔细想想还真是讽刺。



我以前总认为建造谷中城的那批人,都是些只晓得躲躲藏藏,既可悲又可怜的人。内心其实是瞧不起他们的也说不定。



没想到现在的我,先是从东京逃到八保,再从八保逃到小伏,现在又要从小伏逃到他们当初盖的谷中城遗迹。



在既可悲又可怜、只晓得躲躲藏藏的弱者这一点上,我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只能藏头缩尾地一边颤抖着,一边日夜祈祷这场风波早日过去的我,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不要的行李就暂时先放在这里吧!



只要能够在谷中城里活下去就够了。



可是啊……



我好害怕呀!我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想要活下去的勇气呢?



一想到要在深山里独自面对黑夜,我能够抗拒得了想要一了百了的冲动吗?老实说,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好可怕,就连我现在在写这篇日记的同时,那种想要一了百了的冲动也不断地涌上来。



出发吧!



我阖上笔记本,关上窗子,再关掉电灯,爬下梯子,然后走下楼去。



手里拿着桐子的笔记本。不忘礼数周到地跟站在厨房的和子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都已经检查完毕,所以先告辞了。”



和子手里还抓着饭瓢,直接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微笑。



“哦,是喔!都没有好好地招待你。”



“别这么说,是我自己硬要进来参观的。对了……”



我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



“请问谷中城在什么地方?”



虽然我是八保出生的,但是对于周围的村镇甚至是八保本身的地理环境其实并不清楚。谷中城什么的,更是连听都没听过。不过像他们这种在地人应该就会知道吧!



然而,和子放下了饭瓢,回答道:



“你说的是谷中城吗?可是我没听说过这一带有什么谷中城耶!”



“没听说过?这一带都没有城吗?”



可能是听出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紧张的气氛吧!和子沉默了一会儿,彷佛把记忆翻箱倒柜了一遍,但得出来的答案却还是和刚才一样:



“真的没听过耶!如果是城的话,沿着村子往下走,有一个小伏城的遗迹。”



有哪个白痴会把自己藏身在村子中央的遗迹里啊?



我的两道眉毛紧紧地靠到了一起。如果没有“谷中城”的话,那桐子笔记本里写的又是哪里?



“……会是什么暗号吗?”



“啊,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指的是城山的话,这附近倒是有一座。不过,那并不是城喔!”



我想也不想地就翻开笔记本,重新看了一遍里面的叙述。其实就算不这么做,我也记得桐子写的确实是“谷中城”三个字,而不是什么“城山”之类的。



虽然一下子想不出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但多问一句总是没有损失,因此我又试着问她:



“那座城山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从外地嫁到这里来的,所以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和子讲完之后,又指着某个方向说道:



“八幡神社后面那一带好像也叫做城山呢!因为那一带有很多座山头,层层叠叠的,也许其中一座就是所谓的城山吧!我们家老头子或许会知道……他应该就快回来了,你要不要再等一下?”



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要五点了。本来还以为可以很快搞定的,结果还是花了快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我陷入沉思。



假设直接在这里等到且二回来,再假设且二的确知道“谷中城”的事,最快也差不多要五点半才能上山。正确来说应该是六点以后吧!而且我今天穿的是西装和皮鞋,怎么看都不适合爬山。就算现在是夏天,白天比较长,但是一过七点,天色还是会渐渐暗下来。再加上谷中的东西两面都是山地,太阳会比其他地方更早下山吧!一旦天色变暗,凭我这中看不中用的破身体,别说是要找人了,光是要保护自己不要受伤就已经疲于奔命了吧!



虽然我的心是现在就想要飞过去,但理智告诉我今天是不可能了。



……还是,不管怎么样都要等到且二回来,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彻夜搜山呢?



佐久良桐子现在的确是面临险境,而且在这个时间点能够赶去救她的,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她真的很像我。桐子在日记里写到她的座右铭是“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而是要怎么去做”,其实也可以说是我的座右铭。我也有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被这个座右铭反过来砍一刀的经验。



不过,至少我还没有失去冷静,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这种出其不意的救援行动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正当我感到进退两难的时候,移动电话突然响了。



“抱歉。”



我向和子道了个歉。把移动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是半平打来的。



半平曾说他今天应该会很有收获,所以是打来报喜的吧!我按下通话键。



“半田先生吗?请问有什么事?”



“部长,有个人说要见你。”



“神崎先生吗?”



“神崎?谁啊?”



“不是吗?那是哪位?”



“一个叫田中的人,自称是东京调查事务所派来的人。说只要告诉你是关于佐久良桐子的事情,请你尽快跟他联络,这样你就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半平昨天提到的那个开着黑色小金龟车的男人吧!问题是,他连我跟半平都能搞错了,这样一个脱线的人,急着要跟我联络的事是真的有那么紧急吗?佐久良家今天晚上好像要宴客,如果我现在回去的话,就算晚一点再打电话来,能不能和且二讲上话都成问题。



手机那头传来半平刻意压低的声音:



“啊,对了,我刚刚有先打他名片上的电话过去确认,是真的有一家这样的调查事务所没错。”



“这样啊……”



……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毕竟委托人也说了——不要在谷中做出引人注意的行为。而且且二应该会带客人回来吧!如果我继续留在这里,就算等到且二,可能也没办法好好地跟他说上话。就算好不容易把地点问清楚了,单凭我这一身装备,即使进到山里也只有等人来救的分吧!这刚好是个下台阶。



“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你请田中先生稍等一下。”



“稍等一下?部长的车没有一个小时是回不来的吧!我会这么跟他说的。”



我切断电话,跟和子说了声:



“我突然有事要办,而且留在这边妨碍你们的庙会也不好,所以我先走了。”



就匆匆地离开了。



把钥匙插进我那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里,决定明天一大早再回来这里找。



找什么?当然是找桐子笔下的“谷中城”啦……



总得实际去了,才知道会有什么发现,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说到这个,我记得渡边好像说过,桐子避人耳目地买了一条绳子来着……



10



当我推开“D&G”的大门时,已经比预定的六点还要晚很多了。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但现在好像不是想要吃什么的时候。在这半年里面,我已经有过好几次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吃饭或睡觉的时候”的经验了。一想到这件事,我忍不住一个人静静地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一个人偷偷地笑过就算了,没想到却被半平逮个正着。



“没什么。”



“这个人就是田中先生。”



半平把人介绍给我。



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多正经的家伙。因为正经的人才不会在夏天还穿着风衣走来走去,也不会戴着太阳眼镜跟人家谈公事。当然,如果是流氓就另当别论了,就算他们在夏天穿风衣也轮不到我来多管闲事。



“您好,我是‘阿部调查事务所’的田中。”



不过在打招呼上倒是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所以我也淡淡地响应:



“我是‘绀屋S&R’的老板,敝姓绀屋。感谢您从那么远的地方专程跑这一趟……请坐。”



请田中坐下之后,我也打算在半平的旁边就坐。但是半平不但自己站了起来,还阻止我坐下。



“不好意思,部长。我晚上还要打工,得先走了。”



“好啊!你慢走。”



“不是啦!在那之前我想先跟你报告一下今天的经过。一下子就好了,可不可以请田中先生再稍等一下?”



半平望向田中,只见田中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把半平带到别张桌子上。半平还不忘把自己的西红柿汁也拿过去。



屁股才刚碰到椅子,小梓已经走了过来,放下水杯。



“欢迎光临……谢谢您对本店的关照。”



看似真诚的笑脸,不过我实在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真心地感谢我带人来消费,还是在挖苦我怎么都介绍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来。



这么说来,我今天还没喝到咖啡呢!稍微想了一下。



“请给我一杯哥伦比亚翡翠山咖啡。”



这种咖啡比我平常喝的卡洛西咖啡还要苦。因为我觉得太温和的咖啡没办法满足我现在的情绪。



等不及咖啡煮好,我直接催半平开始报告进度。半平点点头,拿出一本书,放在桌子上。书名是《称之为战国的中世与小伏》。



“百地先生的委托是要我们帮忙调查保管在谷中的八幡神社里的古文书由来,对吧?这本书虽然年代有点久了,印刷的数量也很少,但是关于古文书的一切都很详细地写在上面。”



我用力地点点头。当百地要求我们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如今任务圆满达成,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的了。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得提醒半平:



“书里面的内容真的能让百地先生满意吗?你没搞错吧?”



半平得意洋洋地笑了。



“没问题的啦!我虽然看不懂那些草写,但书上有原文,拿来跟手边的照片比比看是不是一样的就行啦!这么简单的事还难不倒我。而且这本书的主人还是一提到小伏町的历史就会联想到他的人,所以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还在小伏的图书馆里遇到一个主修历史的学生,他也说这本书的作者非常有名,拼命想跟我借这本书去看呢!”



是喔?那还真是意外啊!



有名的研究家所提出的报告就一定是正确的……事情不是这样判断的吧!还不如一开始就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并不是所有有名的研究家所提出的报告都一定是正确的——还比较好。尤其是半平,感觉起来并不像是会乖乖地接受什么学术权威说法的人,可是这次倒没有为反对而反对。既然他都可以接受这本书的内容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整理成调查报告给我吧!只要写成百地先生看完不会再有问题的内容,领到酬劳,这件任务就算是结束了。”



我话才说到一半,半平就挤出一张苦瓜脸来说道:



“果然还是要写报告吗?”



“这不是废话吗?”



“我已经八百年没有写过作文了耶!不知道行不行……”



“那我问你,做为一个侦探,你认为要怎么让委托人了解你的调查结果?”



一听到我祭出“侦探”这两个字,半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我又没说我不写。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用口头报告的话就好了。”



“我们是要跟人家收钱的耶!可以这么随便吗?只要使用A4用纸就行了,其他格式不拘,不需要交代你每一天的行程也没关系,请款单晚一点我再来做。如果你有花到钱的话请把收据放在办公桌上。做成一式两份,一份给百地,另一份给事务所保管归档,你自己如果要再留一份的话会更好。”



半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指着他那杯西红柿汁。



“……我喝完这杯就闪人。”



“小心不要把身体弄坏。反正你的薪水是事成之后才付的,所以多花点时间也没关系喔!”



说完之后,我回到田中坐的那张桌子。小梓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我才在半平刚刚坐的位置上坐定,她马上就把咖啡轻轻地放下,笑容可掬地说:“这位客人,点餐后请尽可能不要随便换位子。”



我老老实实地低头道歉。



今天第一杯咖啡都还没来得及沾到嘴唇,我就先盯着田中的太阳眼镜说道: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你急着要跟我说有关于佐久良桐子小姐的事,是什么事呢?”



“……是的。”



虽然他回答得好严肃的样子,但是隔着那副太阳眼镜,我实法无法判断他是打从心里这么说的,还是只是故意装出一副很严重的样子。



田中压低声线说道:



“关于佐久良小姐的事,请问绀屋先生已经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关于这件事嘛……”答案本来已经滚到了嘴边,却被我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这可不是一件可以随随便便地就跟一个搞不清楚来历的冒失男人说的事情。



“这个问题恕我不方便回答,如果你想要知道这件事,至少得先告诉我你和佐久良小姐之间的关系吧!”



“说得也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田中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搞不好他之前只是在试探我。



清清喉咙之后,田中正色说道:



“以下可以说是同业之间的情报交换,千万不能泄漏出去,你应该也知道这个规矩吧!佐久良桐子小姐因为某件事情,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所以雇用敝公司当她的私人保镖,并委托敝公司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原来如此。



这下子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桐子是真的在网络上被“螳螂”盯上,而且在现实生活中也的确受到了他的骚扰。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桐子最后是束手无策地逃到谷中来呢?桐子不也有她自己一套对付“螳螂”的应变之道吗?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在遭受病魔缠身之后,还不是硬生生地撑了两年吗?



实际上,桐子最后还是辞掉工作,离开东京。我淡淡一笑地说:



“也就是说,田中先生的工作进行得不太顺利是吗?”



“……果然没错,你果然已经掌握到某种程度的情报了呢!我没什么好辩解的,因为我们的确没能完全达成佐久良小姐的委托。”



“她被‘螳螂’攻击了吗?”



“是的。”



田中慢吞吞地点头。



“‘螳螂’的本名叫做间壁良太郎。今年二十一岁。乍看之下似乎是个人畜无害的男人,但其实非常非常地主观,永远都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所以思想行为很容易脱轨。你有看过他的网站吗?”



我摇头。



“他的昵称‘螳螂’据说就是从‘螳臂挡车’的故事来的呦!意思是说,就算自己的力量再弱小,也要勇敢地对抗所有不公不义的事情。原本他在网站上大肆批评的恶行,都只是一些像是在电车上没有让座给老人、随手乱丢烟蒂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所以被他盯上的佐久良小姐也真是太倒霉了。”



我淡淡地点头。这种事谁碰到都很倒霉吧!



“他的行动都非常地慎重且巧妙。像我们是以佐久良小姐回家的时候为中心进行保护的,可是间壁好像还是有办法在这段时间内出现在佐久良小姐的面前,尽管我们从来没有看到他出现过。”



我淡淡地问了一句:



“回家的时候?不是二十四小时全面戒备吗?”



田中耸耸肩,那样子看起来实在有点好笑。



“佐久良小姐的预算还满有限的。”



“你们没劝她去找警察商量吗?”



“劝过了。事实上,她自己也已经去找过警察两次了。但是,这种跟踪的行为在还没有出现实际的犯罪行为时,警察似乎也无能为力。再加上……”



再加上……我大概已经可以猜到他要说什么了。这几天经由和认识桐子的人口中的描述,再看过桐子自己写的文章和她留下来的那本笔记本,可以猜想得出来,与其求助于警察,桐子应该会认为靠自己的判断力和财力还比较有可能把事情解决掉吧!



果不其然。



“佐久良小姐似乎认为,与其拜托警察,还不如委托敝公司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田中补充说道:“辜负她的期待,我们真的觉得非常抱歉。如果能够早一点摸清楚间壁的底细,搞不好佐久良小姐就不会受到第二次的攻击了。”



田中的声音里流露着一丝丝的懊恼。



我仔细地想了想“第二次”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思。



“第一次是在她找上你们‘阿部调查事务所’之前发生的,对吧?”



“是的。”



“当时间壁对佐久良小姐做了什么?”



“……这我不能说。”



田中的脸上写着“敬请见谅”四个大字。



“没有报警吗?”



“因为这是自诉罪。一想到提出告诉可能会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我们怎么样也没办法大力鼓吹。”



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次的攻击也不能说吗?”



我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期待会得到答案。但是田中却稍微探出了身子说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第二次被攻击的时候,佐久良小姐似乎有非常激烈地抵抗。”



“怎么说?”



“第二次并不是发生在我们奉命保护她的时间带里。地点也不是佐久良小姐平常的活动范围,所以我们也是直到接到了佐久良小姐自己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田中说到这里,稍微沉默一下。藏在太阳眼镜后面的视线不知道看着哪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说道:“请容我再重复一遍,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那当然。”



“佐久良小姐因为拼命地抵抗,结果好像刺伤了间壁的腹部。”



刺伤?单这两个字,我脑中实在没有办法拼凑出具体的形象,所以我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



“用什么东西刺的?刀子吗?”



田中似乎也被我的白痴问题给愣住了。



“当然是刀子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东西?”



“呃……”



怎么这样?原子笔和雨伞也可以拿来刺人啊!犯不着摆出那种不屑的态度吧!我有点不爽。



“……总而言之,间壁被她刺成重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住院一个月是免不了的。”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发展令我有一瞬间的混乱,但还不至于让我忽略田中话语的不一致,不禁有点不客气地直接问道:



“这未免太奇怪了吧!间壁不是住院了吗?既然如此,佐久良小姐应该会被逮捕才对啊!我可没听说有这回事。”



如果间壁要住院一个月的话,就算是正当防卫好了,毕竟还是让对方受了重伤,怎么可能既没有被移送法办,也没有被请去警察局吃猪排饭呢?



田中又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所以我才说是‘好像’刺伤了间壁的腹部嘛!因为间壁似乎是跟医院说,他是跌倒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子刺伤的。”



“所以就不构成伤害事件了,是吗?”



“因为被害者从头到尾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并没有惊动到警方。佐久良小姐甚至连笔录都不用做就回家了。”



我抱着手臂沉思。友春为我煮的咖啡还在我面前冒着蒸气,但我完全没有享用的心情。为什么间壁要主张那件事只是个意外呢?



“……难道是为了要保护佐久良小姐吗?”



“还不如说是为了要加深她的罪恶感吧!”



田中讲话的方式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一直是淡淡的。



“我猜他大概是想让佐久良小姐欠他一个人情,以后就能更为所欲为了。”



原来如此。



虽然问田中也没用,但我还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对于间壁而言,这也是对抗不公不义的壮举吗?”



田中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或许是吧!”



虽然我不认为桐子会因为这样就觉得有罪恶感或者是欠间壁一个人情,但确实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了。这么说来的话,我记得我在谷中找到的桐子的笔记本上的确有一句“他应该昨天就出院了”的句子。



桐子应该是在她认为是自己的天职的工作岗位上坚持到最后一天,然后配合间壁出院的时间离开东京的。



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明白了。唯一想不透的只有一点——



“问题是,田中先生为什么会到八保来?”



田中脸上浮现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



“虽然是发生在我们执行保护的时间带之外,但佐久良小姐再次受到攻击却也是事实。所以我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



“啥?”



“间壁出院之后,曾经先回家一趟,收拾一些东西就又出去了。而且就在他出院的那一天。那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可怕。照道理讲我是不应该给你的……”



田中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绉巴巴的明信片。



“这是间壁写的。应该是要寄给佐久良小姐的吧!不过,可能是考虑到寄出去的话搞不好会成为日后的呈堂证供,所以最后还是丢掉了。”



我快速地扫了那张明信片一眼。上头既没有写地址,也没有写寄件人。田中将明信片的正面朝上,放在桌子上。



上头写的是——



我原谅妳对我做的事。只不过,我要妳真心地向我道歉。



请到医院来。如果妳不来的话,就只好我去找妳了。



再见面的时候,希望妳能够以更有诚意的态度面对我。



笔迹倒是满工整的。但是那种工整看了竟会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要是再让他出现在佐久良小姐面前的话,这次肯定会出大事的。我们极力地想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就在追踪他的过程中来到了这个小镇。”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僵硬。



虽然我早有预感可能是这样,虽然我也觉得田中会这样突然出现在这里等于是加深了这个可能性,但是亲耳听到间壁已经追到这个小镇来了,还是受到很大的冲击。



从八保追到祖父母的家,再从祖父母的家追到谷中城,间壁就快把桐子逼入绝境了。



田中有点难以启齿地说:



“但是,这种义务性质的售后服务还是有期限的。我们追着间壁到这里来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再不回东京不行了。如果可以经由我们的手把间壁当作现行犯逮捕的话再好不过,但是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再加上我们对这一带不熟,就连佐久良小姐的行踪也掌握不到。因此,我想给插手同一件事的绀屋先生一个忠告。对方是个非常危险的男人。请恕我说得比较不客气一点,如果你是在毫不知情的状况接受这件委托的话,劝你还是趁早收手比较好。不巧因为我们自己搞错了对象,以至于这个忠告迟迟没有传达给正确的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但是你好像已经拿到佐久良小姐的网页存盘。既然你都已经查到这个地步了,与其随便阻止你,还不如把详细的情况让你知道,希望你以后的行动能更加小心谨慎一点。”



我深深地低下头。



“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老实说,我已经大致掌握住发生在佐久良小姐身上的事,也差不多快要找出佐久良小姐现在藏在什么地方了。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她到底在躲什么人。经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已经有谱了。谢谢你。”



“好说,没办法坚持到最后,我也觉得很遗憾。”



说完,田中站了起来,把外套拿在手上。我也站了起来。



田中临走之前,交给我一张照片。



“这是间壁的照片。如果你看到他,请一定要格外地小心。”



同时还告诉我他今天晚上下榻的地方。



田中明天早上就要回东京去了。



11



我先打了一篇感谢GEN帮我找到那些网页存档的文章,不小心泄漏出心底的声音。



〈白袴〉不应该是这么的啊!



〈白袴〉我本来只是想要找狗而已啊……



〈白袴〉光是寻找失踪人口就已经不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内了,没想到竟然还扯上网络跟踪狂,结果连调查事务所都出现了。



〈白袴〉明天居然还得去搜山。



虽然心里很清楚,就算抱怨事情也不会解决,没想到GEN回传给我的讯息却是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关怀。



〈GEN〉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毕竟当初是我建议你做个小生意的。



〈GEN〉我也看过“duplicate”的网页存档和那个检举网站的内容了。



〈GEN〉天晓得螳螂那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来。白袴先生,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



〈GEN〉不如去跟委托人把事情说清楚,请他取消这个委托吧!



〈GEN〉我想委托人应该也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



〈GEN〉他应该不会硬要你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继续帮他找人吧!



我的手指头在键盘上停了下来。



GEN说得很有道理。我并没有告诉他桐子刺伤了间壁的事,也没有告诉他间壁已经来到这个小镇的事。尽管如此,GEN还是从桐子的网页和检举网站上充分地感受到了这整件事情的危险性。



的确,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取消委托其实也成了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就像GEN所说的,只要把事情讲清楚,要且二取消委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在接下这个案子的时候,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到这么危险的地步。



既然这样的话,我明天还要去搜山吗?



我问自己。



〈GEN〉喂,白袴先生?



〈GEN〉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因为闲置的时间太久了。被GEN这么一催,我心烦意乱地敲打着键盘。



〈白袴〉我也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并不打算取消这件委托。



〈白袴〉不管是谁都有可能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白袴〉昨天我救了一个被野狗攻击的小孩。



〈GEN〉欸?野狗?



〈GEN〉真的是活的狗吗?



〈白袴〉没错。



〈GEN〉你的故乡到底是有多偏僻啊?



〈白袴〉可是,我并不觉得那个孩子有特别可怜还是怎样的,对那个失踪的人也是。



〈白袴〉只是觉得,啊,原来世上也有这种事啊!



当初我接下寻找佐久良桐子这个案子的时候,一直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虽然担心桐子的人,像是佐久良且二、神崎、渡边都跟我说了很多有关她的事,但是对我来说,那只不过是情报来源而已,说得难听一点,我只是在找一颗名字叫做佐久良桐子的大石头而已。



可是现在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因为说了太多的场面话,所以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自己的真心话了。



〈GEN〉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GEN〉但是我所认识的白袴先生,是一个心胸非常宽大的人。



〈白袴〉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GEN〉真的吗?不过还是让我打一下字嘛!



〈GEN〉因为你自己也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得不把工作辞掉,



〈GEN〉为了接受这个事实,就变得有点宿命论了。



〈白袴〉宿命论啊……随便啦!我反正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GEN〉哈哈哈!这句话听起来就很有宿命论者的调调呢!



宿命论者听起来就好像把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星座血型去决定,不过GEN说得倒也没错。



因此我对别人遭遇到再莫名其妙的不幸也能“全盘接受”。



……简单地说,我可能只是单纯地麻木不仁也说不定。



不过……



〈白袴〉不过,在调查的过程中,我的想法也有一点改变了。



〈白袴〉我还满同情那个用尽一切办法,最后只能躲躲藏藏的失踪者。



〈白袴〉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桐子在遭到间壁的攻击之后,甚至请了保镳,没想到居然还是受到第二次的攻击。



而我则是在受到病魔的攻击之后,竭尽所能地改善生活质量,也服了副作用很强的猛药,却还是一点用也没有。



〈白袴〉我不能写得太详细,不过那个失踪的人很可能会跑去自杀。



〈白袴〉我想要阻止她。



〈白袴〉要是阻止不了,或者是我去晚了一步的话,至少还能帮她收尸。



我又停下敲打键盘的手,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单字。



只可惜,最后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句子来。



〈白袴〉因为我们同样都是残兵败将。



对方一时半刻没有回应。



在长长的沉默之后,荧幕上突然出现了一行字。



〈GEN〉记得喔!



〈GEN〉要带武器。



〈GEN〉还有,请千万要小心。



〈GEN〉我会向上帝祷告你们平安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