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二章 骑士与佣兵(2 / 2)




一如先前那两人所言,这里的人根本没打算要帮忙带路,完全任由我们进出这里。虽然这栋兵舍内有好几个房间,不过因为我对于此处十分熟悉,加上关上房门的房间就只有几间,所以我们很快便找到了想见的人。对方就在指挥官用的房间里。



法鲁克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之后,房间内立刻就传来了以法语回应的声音。



『干么?』



接著法鲁克便把房门推开。



在这个没有什么摆设的房间里,墙上挂著一块因为长年没有保养而已经破旧不堪的壁毯。一扇稍稍打开的窗户则用木棍将遮雨板撑开来,藉此为房间内带来些许光明。



空拉特悠闲地坐在长凳上,而他面前的桌子上则是摆满了短剑,蜡烛与货币等各种杂物。至于他昨天披在身上的斗篷则是被丢在一张空椅子之上。



这位自称是来自德国的骑士瞥了一眼我们这群闯入者之后,便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虽然我昨天只是站在作战会议室的角落,未曾与空拉特交谈过,不过他似乎立刻就看穿了我的身分。他先是在脸上露出与父亲会面时的自负笑容,并且伸手把桌上的杂物统统拨到旁边之后,便从长凳上起身说道。



「嗨,这位女士,我曾在艾尔温阁下的屋子里见过你吧。相信你应该已经认识我了,总之我的名字叫做空拉特.诺德鲁法,是神圣帝国的骑士。虽然我已经心里有数,不过你是……」



虽然空拉特是以开朗的语气向我们打招呼,但终究瞒不过我的法眼。我早就知道他是这群恶棍的首领。不过就算如此,既然对方都先自我介绍了,我也只能遵循礼数表明自己的身分。



「我的名字叫做阿米娜.艾尔温,是罗伦特.艾尔温的女儿。」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的来访真是令我备感荣幸。记得这里是艾尔温家的兵舍吧。本人先针对府上愿意提供住处让我们过夜一事表达谢意。」



这个人还真是油嘴滑舌。我因为感到十分傻眼而不禁出言讽刺。



「虽然我当初还很担心这个兵舍并不适合让大名鼎鼎的骑士大人居住,不过在亲眼看过之后便放心了。毕竟你的仆人与士兵们,似乎都不懂何谓礼数呢。」



「这还真是令人汗颜呢。」



空拉特的语气十分轻浮,感觉上他完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请问我的部下有得罪到你们吗?总之我等等会去教训他们。但是别看他们那副德行,一旦上了战场便十分骁勇善战,其表现可说是物超所值,因比这部分你大可放心 。」



「当真是这样吗?」



我毫不避讳地开口说道。



「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一群不懂名誉为何物的人。我实在不觉得这种人会誓死奋战。」



空拉待以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在发出一阵闷笑声之后便开口说道。



「啊!这么说也对。」



接著他在黑暗之中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下个瞬间,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因为空拉特的眼神犀利得十分可怕。



「你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毕竟那群人都不是『战士』出身,但却拿起斧头或棍棒,以自身或他人的鲜血来换取金钱。这种人当然不可能会有多么正派了。」



这群人果然不是「战士」,当然也不可能是「修士」。那群人只是「平民」出身,不过因为他们并未拥有土地或是其他专业技术,所以只能拿起武器糊口……说穿了就是一群如果没有承接到佣兵的工作,很有可能会跑去当强盗的不法分子!



「对于他们的战斗,我也能够看作是毫无名誉可言。但是我保证他们依然保有各自的尊严。绝对不会背对敌人,虽然大家在听见我下令撤退的话还是会逃跑。不过在此之前依然会浴血奋战。总之这群人不会像是哪来的骑士大人那样,只有一开始的突击特别带劲,接下来就会立刻转身朝著后方直奔而去。」



「你这句话是在侮辱索伦的骑士吗?」



「请别误会,我只是在说英国的骑士们罢了。我的部下跟他们有所不同。原因就在于只要有一个人逃跑,就等于是背叛了自己的同伴,这件事对他们而 与死无异。虽然那些家伙说穿了就是一群蠢瓜,但总之他们都很擅长战斗。保证值得你花钱聘雇喔。」



「那么……」



我想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



「你又是如何呢?艾尔温家并不是你的君主,难道你当真愿意赌上名誉为我们而战吗?」



空拉符再次发出一阵笑声。



「诺德鲁法家并没有需要服侍的君主。」



没有君主的骑士。确实我曾听说过也有存在著这类骑士。不过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游侠骑士。」



「以英国当地的方式来形容,我记得是这么称呼。虽然我家拥有庄园,不过因为占地太小,所以根本赚不了钱。只要能够为索伦岛的艾尔温家效力,我便可以藉此打响名声。如此一来,我的身价也就会水涨船高。另外此事对于有著相同境遇的这群兔崽子们而言,可说是让自己成为『神之战士』的大好机会。总而言之,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好到能够在这种有机会大展身手的战斗中放水。」



空拉特这番话说得十分坦白。因为只要是身为骑士的人,在这种时候也要谎称是「为了帮助索伦度过危机」。虽然他这番话不禁令人觉得些微失礼,但听起来却十分诚恳。



不过――



若是你想打响名声的话,为什么不去参加十字军呢?因为不管对你或是你的部下们来说,都可以成为『神之战士』来为上帝与教会而战啊。」



「啊〜这个理由很简单。」



空拉特以十分简洁的方式开始解释。



「我已从一位令人尊敬的老者口中,得知十字军出征的真相了。」



他似乎认为这样的理由就已经非常充足。



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追问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骑士大人。等到正式签约时,我会十分期待你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但是如果你们在城镇里为所欲为的话,就会亲身体验到索伦的士兵们也并非是好惹的。」



「我会铭记在心的。」



「另外……」



我重新调整好呼吸之后便继续说道。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就是领主罗伦特.艾尔温于昨晚遭人杀害了。因此聘请佣兵这件事,将会改由我的大哥亚当来决定。」



我以为空拉特会对这件事情有所反应而仔细观察他,不过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此消息已经在城镇那边闹得沸沸扬扬喔。」



空拉特是因为早已接获消息,所以才显得那么平静吗?这下子反倒害我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位游侠骑士了。究竟他是蠢到无法理解目前正陷入怎样的状况呢?还是说他胆识过人呢?



空拉特稍稍眯起了双眼说道。



「罗伦特阁下是位十分伟大的人,我很尊敬他。也曾经听说过他的冒险传闻。虽然我的弟兄并不知道此事,但其实我是因为听说雇主是罗伦特阁下所以才会决定前来应徵的。阁下的死讯著实令我感到十分遗憾,不过既然死了也莫可奈何,



小姐你请节哀顺。



由于我们原本就是来这里找工作,因此只要亚当少爷愿意出钱的话,我们根本不会在意雇主是谁,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开出的价码多少会提高一点啦。」



语毕,空拉特讶异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难道你是为了传达此事而特地过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否定之后,便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我背后的法鲁克。



法鲁克先是向我点头示意,接著向前跨出一步以宏亮的嗓音大声说道。



「诺德鲁法大人,我是来自的黎波里伯国的骑士,名字叫做法鲁克.菲兹乔,承蒙阿米娜大人的信赖,目前正在负责搜查杀死领主大人的凶手。我此次前来是有事情想请教您……请问您昨晚做了什么事呢?」



「菲兹乔大人,你应该很清楚当人受到侮辱时,也会以自身的配剑来当作回应吧?」



空拉特露出有别于与我说话时的态度,以十分冰冷的口吻如此说著。



在要塞时,法鲁克在用词上尽量避免诋毁到艾布的名誉。当然我相信他在面对空拉特时,也有努力做到这点。不过他终究还是把这句话明确地说了出来。



「那当然,这是您的权利。」



「那我再问你,明明你是在搜查凶手,为什么要问我昨晚做了什么事呢?」



感觉上依照法鲁克的回应,现场有可能会立刻展开一场私斗。不过他却显得泰然自若。



原因是领主大人在某个房间里遭人刺杀,而领主大人昨晚也曾经提过自己会待在那里研拟作战计画。基于某个可信的理由,凶手也知道这件事。」



空拉特稍作思考之后便小声回答。



「……记得罗伦特阁下当时说的是作战会议室吧。」



「只有当时在场的人才会知道这件事,当然假如你有告知部下的话就得另当别论了。」



空拉特表情傲慢地笑著说道。



「我从来不会对部下们说明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毕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大可随便找个人来问问看。」



法鲁克扭头看向尼可拉,然后以法语下达指示。



『他说部下们不知道这件事,你去确认一下。』



『是。』



尼可拉离开之后,法鲁克继续开口提问。



「倘若此话当真,我也就不必向您的部下们询问相同的事情了。但由于我已经答应阿米娜大人会逮捕凶手,因此我得确认您昨晚入夜之后,究竟做过哪些事情。」



「……也没什么啦!」



空拉特以谨慎的语气开口回答。



「在搭乘渡船回到这座岛之后,我就跟那位见习骑士一起返回要塞。由于那时太阳已经下山,因此我在吃完晚餐之后,只稍微保养一下武器就上床睡觉了。」



「有谁能证明此事呢?」



「我的部下们是好几个人共用一个房间,不过我却是独自使用一个房间。」



「换言之,无人能够证明您的说词啰。」



「很遗憾地可以这么说。」



我不禁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因为只要冷静思考一下即可明白,即便无人能够证实空拉特昨晚的行踪,但终究没有理由能够怀疑他。不过我还是紧张到全身紧绷。



但是法鲁克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看见桌上的杂物时,他忽然开口小声说道。



「这蜡烛很不错喔。」



我定眼一看,发现桌上放有一个装著蜡烛的木箱。箱子内剩下五根蜡烛,并且还有一块能够再放一根蜡烛的空隙。



另外桌上有一个烛台,上面则有蜡烛烧尽的痕迹。不过这个烛台的造型十分奇特。看起来就像是把一根枯木直接锯下来当成烛台,与其说是手工粗劣,倒不如说是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空拉特稍稍放松了表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对方声称那是来自普罗万大型市集的高档货。怎么了吗?即便是游侠骑士,好歹也买得起蜡烛啦。」



法鲁克在他那刚毅的脸上露出微笑。



「若是方便的话,希望您能够透露一下贩卖此蜡烛的商人名字,还有大约是何时买的。」



「贩卖此蜡烛的商人吗?」



空拉特先是重新确认了一次问题,并且在稍作思考之后便开口回答。



「我不记得了耶……对方是个有些发福的日耳曼人,看起来并不年轻,虽然他说此物若是拿到卢贝克的话可以再卖出一倍的价钱,不过这蜡烛确实是上等货。至于我购买的时间,则是在离开领主住处的半路上。」



我对于空拉特所提到的商人略有印象。



「难道那个商人叫做汉斯.梅迪尔吗?他是昨天来到索伦的商人。」



「啊〜好像就叫作那个名字。」



不过就算空拉特从汉斯那里购买蜡烛,这又能证明什么呢?我瞄了一眼法鲁克的侧脸。就算他有注意到我的视线,但却完全没有想多做解释,断然地与空拉特结束谈话。



「那我先告辞了,感觉上之后应该还有机会再来打扰您。总之我保证会以最公正的方式来调查此案件。」



相较于让人感到一头雾水的法鲁克。尼可拉的调查结果反倒是十分明确。等我们走出兵舍之后,他便默默地来到法鲁克的身边开口说明。



『刚才还待在兵舍内的五个人,完全没有从空拉特的口中得知领主大人曾经说过什么,并且也表示空拉特不可能会私下找其他部下聊天。他们说空拉特在解释完明天才会签约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这样啊。』



『另外这栋兵舍有后门。确实从空拉特的房间有办法不经过大厅直接前往后门。』



『后门可有留下最近被人使用过的痕迹吗?』



『这部分我就看不出来了,不过后门本身并没有损坏。』



『嗯。』



昨晚无人能够证明空拉特的行踪,不过我们也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证实他就是〈走狗〉。更何况假如空拉符就是凶手的话,他又要如何才能前往中间隔著礁岩与暗潮的小索伦岛呢?因为法鲁克的调查方式有太多让人搞不懂的地方,所以我再也按捺不住地提出质询。



「法鲁克,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法鲁克听见之后,扭过头来简短地问了一句。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应该是因为法鲁克不想被人打断思绪吧。不过若是他没有如实完成自己的工作,我会很伤脑筋的。



「你只有问空拉特昨晚是否待在房间里吧,难道光是确认这部分就足够了吗?」



法鲁克以正面看著我,不过语调却有些急促。



「但我真正想确定的并非是这个部分。而是想知道空拉特有没有将领主大人的动向告诉其他同伴,倘若他习惯与同伴共享自己知道的事情,暗杀骑士就很有可能会挑选空拉特的部下来当作〈走狗〉 。不过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即便部下被变成〈走狗〉,但他们几乎不太可能有办法掌握到领主大人的下落。目前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嫌疑人还维持在八位。」



确实这部分也很重要,不过光是打听到这个消息仍稍嫌不足。



「换句话说,你完全不打算调查空拉特本人是否为〈走狗〉吗?」



根据尼可拉的报告,昨晚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空拉特的行踪,况且倘若他想溜出兵舍似乎也很容易。但是就算如此,这位来自东方的骑士似乎没有特别重视此事。



法鲁克注视我一段时间之后便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您怀疑我们并没有一如当初所约定好的那样在认真查案吧。」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请不必放在心上,您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都怪我思虑不周,不过您放心,我已从刚才的对话中掌握到十分重要的线索,但是我目前还不能把这部分告诉您。」



「这是为什么!?」



我不禁激动地大叫出声。但是法鲁克却露出一副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说道。



「因为在尚未得到证实之前就先说出口的话,几乎形同是在抹黑他人。就我个人的立场来说,实在不想随意诋毁空拉特.诺德鲁法的名声。」



接著法鲁克彷佛分秒必争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立刻对著自己的随从下达指示。



『尼可拉,保护阿米娜大人一事暂时交给我负责。你马上前往港□寻找汉斯.梅迪尔,并且确认空拉特昨天傍晚是否曾向他购买过一共六根的盒装蜡烛,另外还要问他一根蜡烛大约能够燃烧多久时间。完成之后你就直接前往小索伦岛,我会追上你的。』



尼可拉点头答应之后,便随即飞挥而去。所以那些蜡烛对法鲁克来说,当真具有其他含意吗?



虽然我跟他待在同个地方,但是我却无法肯定自己也跟他看见了一样的事物。如果现场真的存在著只有他能够看见的东西,或许就像尼可拉当初所担心的那样,此事其实牵涉到魔法也说不定。



如此一来,直到法鲁克找到佐证并且主动开口解释之前,我都无法理解刚才的对话之中究竟有什么含意。虽然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是自己现在也无力改变什么。



14 扭曲之家



我们离开要塞下山来到了市区,而且越是接近海边,北海的浪涛声就越是刺耳。在此途中,我们听见了六时课的钟声(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左右)。



「接下来要去找谁呢?」



「因为听说艾玛跟我们住在同一间旅馆里,史华德所处的军用仓库也很好找,所以麻烦您带我前往伊戴尔.阿布.托马斯所住,同时也是帕特经营的该间旅馆。」



虽然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内心却完全提不起劲。帕特所经营的旅馆位在距离港口较远的工人大街。即便身为领主女儿的我是可以光顾那里,但基本上我是不会独自一人前往那种地方,因此平常我都不会接近该处。



不过目前正好有一名骑士陪在我身旁,另外这么做也是为了要寻找杀父仇人,因此已经没时间再让我顾虑那么多了。



「我明白了,往这边走。」



由于搬卸货品都需要人手,因此经常会有想要应徵苦力的游民来到索伦,这种人利用废弃物或捡来的石材打造出临时住所。至于苦力大街就是这类人聚集在一起之后。不知不觉间所形成的集散地。因为这种人除了一无所有以外,偏偏个性上又特别血气方刚,所以此处经常爆发流血冲突。



这里的居民与一般市民可说是水火不容。虽然大家对于艾尔温家而 言都是索伦的子民,但是一般市民却不把这些人当成索伦市的市民,也不许他们参与议会。基于这个原因,苦力大街的居民也有选出属于自己的干部,但是我并不清楚对方的身分。



从这里能够看见利用漂流木制成的扭曲屋子,以及几乎无人耕作的农田。鱼骨与厨余就这样丢在路边,宛如猪圈的小木屋内则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由于现在气侯较冷,因此气味还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虽然我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法鲁克却显得十分处之泰然。应该是因为他经常旅居各地,所以对于这类场所已经司空见惯了吧。



当时序进入冬季之后,入港的船只会因为海面上的风浪太大而减少,导致苦力的需求也会跟著缩减,虽然还是会有从普罗万大市集进口货品的船只来到这里,不过这类商人的商品即便昂贵但却不重,所以基本上不需要大量的苦力。因此就算目前正值大白天,也能够看见无所事事的男子们在路上闲晃。被这群满身脏污且虎背焦腰的男人们以阴郁的眼神注视著自己,老实说是真的让人很不舒服。不过幸好没有人过分到刻意挡住我们的去路。



我至今就只有去过帕特的旅馆一次而已。由于当时爆发了很严重的冲突,因此我便随著艾布所率领的士兵们一起前往现场。虽然我有些担心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该问旅馆的位置,不过苦力人街也没有广阔到会令人迷路。



帕特的旅馆与索伦其他旅馆一样都是两层楼的建筑,一楼则是酒吧。因为是两层楼的关系,所以比起旁边那些透过废弃物组装而成的屋子,不管是墙壁或是屋顶都显得更为坚固。虽然岛上有规定九时课的钟声(下午一点二十分左右)敲响之后才能够吃午餐,不过此时已经能够看见好几位住在这里的男子们正在用餐。在昏暗的酒吧内,弥漫著一股啤酒混合其他恶臭的气味。



此处老板帕特是一位有著满头红发且身高偏矮的男子,虽然我之前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他。帕特先是目不转睛地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甚至露出一副嫌麻烦的模样说道



「这里不是像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



确实这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待太久也只会给对方带来困扰。这种时候还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重点会比较好。



「你是帕特吧。」



「没错,小妹妹。」



「我是领主的女儿阿米娜.艾尔温。听说来自威尔斯的伊戴尔.阿布.托马斯住在这里,我有事想找他。」



帕特先是在嘴里念了一句「要命咧」之后,便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开口说道。



「都怪小的不长眼睛,能见到您是我的光荣,阿米娜大小姐。但是您来到这种地方,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即便后头的男子是您的护卫,但我还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店里发生骚动。」



「只要让我见见伊戴尔,我们无须多久便会离开了。」



「您说伊戴尔吗?虽然这家伙之前好像有光临过,但是目前并不在这里喔。」



我觉得帕特是在撒谎。也不知他是为了避开麻烦事,还是这种地方的习惯就是喜欢帮助不法人士。



「我们并不是要来逮捕他,就只是想找他聊聊而已。」



就算我好言好语地开口解释,但是帕特的态度却依然没有改变。



「就算您这么说,可是他本人真的不在这里,因此我也帮不了您啊。」



「既然如此,能请问一下他去哪里了吗?」



「嗯哼,我怎么可能知道嘛。」



若是用钱收买帕特,他或许会老实说出来。但是如果帕特并不贪钱,而是基于某种侠义心肠而不肯回答的话,这么做反倒会惹怒他。只是不管怎样,收买这种行为实在不是重视名誉之人该有的行径。由于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此只能扭头看向法鲁克。他在点头示意之后,便准备代替我与帕特进行交涉。



不过就在此时,坐在附近用餐的其中一名男子忽然起身说道。



「伊戴尔.阿布.托马斯不在这里。」



这位年轻男子长得十分英俊,虽然他似乎是想起身,但上半身却始终挺不直。而他的头发则是留得有些要长不短,难道是基于什么特殊理由吗?他稍稍拖著左脚,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的名字叫做希姆.阿布.托马斯,是伊戴尔的弟弟。不知是否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



听对方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此人拥有与伊戴尔一样的黑色头发与蓝色眼睛。



我瞄了一眼帕特,却发现他的表情比刚才更难看了。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帮忙包庇的帕特在希姆居然主动报上名字,或是单纯不想看到店内出现有可能会引发骚动的祸端。帕特在注意到我的视线之后便开口说道。



「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啊,伊戴尔并不在这里。」



语毕,帕特便转身去招呼其他顾客。



希姆以英语开口向我们解释,不过他的口音比伊戴尔更重。



「大哥他不在这里。由于雇主的使者刚才在敲钟前曾来过这里,表示在签约之前有事想找他商量,因此大哥便跟对方一起走了。」



确实亚当有事情非得对佣兵们说明清楚不可,那就是父亲的死,以及敌人并非只是一般的丹麦人,而是难缠倒超乎佣兵们所能想像的受诅咒丹麦人。亚当接下来应该会非常忙碌,因此才会决定先巩固好与佣兵之间的契约吧。



「请问这件事会耽搁很久吗?」



法鲁克开口询问之后,希姆却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回答。



「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很抱歉打扰到你的用餐时间。」



「不会的,我刚好已经吃饱了,总之我会通知大哥说你们要来找他。」



法鲁克稍作思考之后又开口说道。



「若是你已经用完餐的话,希望可以让我去看看你与伊戴尔所居住的房间。」



这个奇怪的请托似乎让希姆感到很困惑,虽然他的表情显得十分警戒,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



「那么,请往这边……由于该处实在不适合招待阿米娜大人,因此您可以先待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之后,便跟著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我们沿著嘎叽作响的楼梯走上去,此时我发现希姆的左脚确实已经瘸了。虽然走在平坦的路面上时并不明显,但是爬楼梯时就非得大幅度摆动左腿不可。



我针对希姆的状况、刚才聊到的佣兵契约以及伊戴尔昨日提起的事情开始思考。伊戴尔曾经说过自家弟弟的眼力与脑筋很好,是个十分可靠的帮手,因此希望他也能收取一人份的酬金。



但是瘸腿的人当真能够发挥出佣兵应有的战力吗?我曾听说过威尔斯人从来不会拋下自己的族人,难道伊戴尔为了腿部有伤的弟弟,打算独力负责两人份的工作吗?还是说希姆即使已经瘸了,依然能够上埸杀敌呢?不过他走上楼梯时的背影,看起交很单薄不像是拥有惊人实力之人。全身上下就只有从粗布上衣袖口延伸出来的手臂粗度,多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名佣兵。



旅馆二楼一共有四个房间。希姆带我们来到其中的一间大通铺。



此房间内放了八张草席。由于空间并没有那么充足,因此草席之间完全没有空隙。另外此处的天花板很低,照明也很昏暗,并且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即便他们是佣兵,不过对于为索伦赌命奋战的战士来说,这样的待遇当真是太糟了。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希姆,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我马上帮你安排更为舒适的住处。」



希姆面露微笑回答。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没关系,我跟大哥都已经住惯这种地方了。只要不是睡在马厩里就足够了。」



因为他们的住处当初是由艾布来安排的,老实说我也不方便介入太多,所以也就不再勉强希姆接受我的好意。



虽然起先我以为大通铺内没有其他人,不过此刻却发现角落暗处有东西在动。原来是那里有一位留了满脸落腮胡、像是喝醉般满脸通红的男子正在看著我们,并且彷佛非常不悦地抓著头。虽然他嘴里念念有词,但却说著我听不懂的语言。法鲁克走到该名男子的身边。希姆在看见法鲁克能与此人说话之后,便小声地对著我说道。



「我无法与那名男子沟通,原来您的护卫会说英文以外的语言呀。」



「这点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吧。」



希姆听见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刻一脸错愕地瞪大双眼。因为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剧烈,所以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威尔斯人吧?因此我以为你应该会说威尔斯语。」



「嗯……」



希姆扭头看向一旁。难道希姆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是威尔斯人吗?事实上在索伦这里别说是威尔斯人,就连撒拉森人也不算罕见,而此次前来应徵的佣兵里甚至还有来自马扎尔的女战士。



法鲁克与满脸通红的男子聊了一阵子之后才终于归来,接著他便对希姆开口说道。



「谢谢你,那我明天再登门拜访二位。」



「请问您在怀疑什么呢?我的大哥为人正直,如果您是在寻找犯罪者的话,那就绝对不会是我大哥的。」



「嗯,我相信应当是如此。」



希姆在道别之际不经意地看向一旁时,我碰巧看见他用头发遮住的部分。下个瞬间,我便理解他为何要把头发留长了。



因为他少了一只耳朵。



看起来像是被刀刃所切下来的,他的左耳处只剩下一道伤疤而已。由于不小心看见对方的隐私,因此我不禁羞愧地扭头撇开视线。不过应当也看见了此事的法鲁克,却锁定地完全不动声色。虽然希姆的左耳处随即又被头发遮住,但是法鲁克却目不转睛地注视著该处,突然开口对背向我们的希姆说道。



「希姆,你曾经被人拷问过吧。」



拷问!?



瘸腿与被切下的耳朵。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他确实很可能被人拷问过。听说在祖父的年代里,这种行为在索伦境内也十分常见。就连父亲认为在有必要时也会那么做。滚烫的烙铁、转动的水车以及各种只为了折磨他人而开发出来的道具 我至今未曾看过与拷问有关的事物。并且也刻意不去注意那些事情,但是没想到今天却在这里亲眼目睹了。



因为希姆是佣兵,所以把这些当成是在战场上造成的伤痕或许会比较贴切也说不定。不过看到希姆害怕到彷佛心脏被恶魔揪住般开始浑身发抖之后,很明显是被法鲁克一语猜中了。生硬地转过身来的希姆,其脸上表情充满了恐惧以及类似困兽所具有的狰狞感。



「……您打听这种事情是想做什么吗?」



「就算你有属于自己的敌人,但我也不会做出有利于该名敌人的行动。」



我们此刻身处在又暗又臭的旅馆二楼,不过法鲁克却忽然先是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十分恭敬地对著身穿粗布衣的希姆鞠躬行礼。



「我愿意以骑士的名誉发誓,自己单纯只是为了履行义务,才会不得不尽可能地查清楚诸位佣兵的来历。」



目前只要说错一句话,希姆很可能就会动手攻击我们,不过希姆此时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但是他的眼中依然充溢著警戒与怀疑的神色。



「哈巴德大人已经认同我是名能够与大哥一起并肩作战的佣兵了,



「这是当然,此事不会有任何变动。我相信阿米娜大人也不会反对的。」



基本上我无法认同不能参战的人也要跟著收取报酬。因为我认为这么做就等同于诈欺,是上帝所无法包容的恶行。但是当我见到希姆之后,心中却有一种想法随之油然而生。既然伊戴尔如此信赖希姆的话,那就等于他们两人是一起并肩作战,因此承认他们之间的羁绊才算公正。于是我随即点头回应。



「嗯,我保证此事不会有任何变卦。」



希姆听完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谢谢二位,那我就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脚开始说明。



「我确实曾经遭受过拷问,在这里我不方便透露明确的地点,总之我跟大哥当时被人冤枉是盗猎者,所以被英国某座庄园的领主抓住,由于猎物是一头鹿,因此就算我们当真是盗猎者,基本上只要接受鞭刑即可了事,不过该位领主似乎十分痛恨威尔斯人,他又生性嗜血。」



希姆的语气十分平淡,完全没有一丝愤怒或恨意。



「如果我是只身一人的话,想必会死在当场吧。但是大哥却比我勇敢许多,他趁著绳索松脱之际,一把撞倒并且揍翻领主,然后便带著我逃跑……而我这条腿在那时被打断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希姆看著自己的腿,以弱如蚊蚋般的音量继续说道。



「我过去是一名身手矫健的牧羊人,大哥也是一位极为优秀的工匠。如今我们却再也不能从事原本的职业,并且也不能重返故乡。」



法鲁克之前曾经说过,只要是人就会撒谎,即使利用了圣遗物也无法保证对方没有撒谎。但是现在我完全不觉得希姆的这番话中有一丝虚言。



「希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把该位领主的名字告诉我吗?毕竟你们现在是为了艾尔温家而战,所以或许此事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也说不定。」



不过希姆却只是回了我一个有气无力的微笑。



「谢谢您的关心,阿米娜大人,但是我们已下定决心要亲手让对方血债血偿。」



「待在大通铺内的男子是一名巡礼者,而且他表示自己原本是一名圣职者。」



在离开帕特的旅馆之后,法鲁克如此解释著。



「当我以通俗拉丁语跟他进行沟通后,该名男子便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昨晚住宿的旅客很少,似乎就只有伊戴尔兄弟跟他而已。并且提到不知是兄弟之中的哪一位在大半夜进出过好几次,吵得他不得安宁。」



「意思是他们其中一人趁夜离开过旅馆吗?」



「这里只是指离开过房间而已。虽然我有询问大约是外出多久,以及是否有谁长时间离开房间,但他似乎已经记不清楚了。」



此时我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一间旅馆而言,实在不可能把门窗紧闭到令伊戴尔根本无法外出。而且这间旅馆内没有茅厕,所以若是想上厕所的话就只能前往户外。



法鲁克像是在喃喃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不过似乎所有佣兵都被叫去集合,这么一来,即使我们前往赛蒙的旅馆也找不到哈儿.艾玛吧。」



当我回神时,发现太阳已经开始下山。虽然我非得为父亲报仇雪恨不可,但是自己的义务却不光如此而已。



「法鲁克,很遗憾我得先回去了。因为我非得参加今晚的前夜仪式不可,而且还有相关事宜需要打理。」



由于父亲的葬礼就订在明天,因此今晚我得彻夜在修道院内祷告。



法鲁克点头回答。



「我明白了,相信尼可拉应该也已经抵进小索伦岛才对。」



看来法鲁克早已将我会返回洋房一事也纳入考量了。所以他才会吩咐尼可拉在找完汉斯.梅迪尔之后,就直接返回小索伦岛。



我们穿过苦力大街,然后进入渔市广场。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了一阵十分刺耳的声响,这是小号的吹奏声。



广场正中央有一座台子,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男子就站在台上吹奏小号。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附近的店家也争相有人走了出来。



黑斗篷男是负责公布消息的使者,今天所要公告的内容也只有一件事。



等到人潮聚集得差不多之后,使者便放下手中的小号,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宏亮的声音大声宣布。



「公告。我们的领主罗伦特.艾尔温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上的府邸中过世,并且预定于明日下葬!」



低语的骚动声逐渐扩散至整个广场。



消息灵通的人似乎早已知道此事,耳边不时传来「原来是真的啊」、「果然没错」的交谈声。



使者再一次宣布相同的内容。



「公告,我们的领主罗伦特.艾尔温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上的府邸中过世,并且预定于明日下葬!」



这次则是广场四处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叹息声,还有女性们的啜泣声,大家都为父亲的死感到十分难过。



此时耳边又传来了交谈声。



「所以那个消息是真的啰?」



「领主大人是……」



「被人杀死的。」



周围不断有人在窃窃私语。



「安静!安静!别说了,现在先别提这件事……阿米娜大小姐就在这里啊。」



居民们的视线瞬间全都集中到我的身上。



许多人目不转睛地注视著我。广场上就此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此时,我身边的一名老者开口说道。



「啊〜阿米娜大小姐,请您务必要节哀啊。」



感伤的声音宛如波纹般逐渐往周围扩散出去,转眼间便传遍了整座广场。我转头对著法鲁克说道。



「我们走吧。」



前方的居民们纷纷让出一条路给我们通过。为此事而打抱不平的声音越来越宏亮,除了有人为领主的死感到惋惜以外,也有人开口咒骂行凶的犯人。



索伦群岛就是一个小世界。



我不清楚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平时就只能从搭船来到索伦的商人口中,听到一些加油添醋过的趣事罢了。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曾听说过其他大陆或是英国境内的各个都市中,有哪里的当地居民会因为领主过世而这么难过。父亲从未做过错误的判断,纵使有几年曾经课过重税,也曾经否决过居民做出的要求,甚至还曾因为审判万式而大为震怒,不过即使这样,父亲他……父亲的统治方式依然没有任何过失,所以居民才会为父亲的死感到如此哀伤。



我在嘴里喃喃自语,为了避免被人听见而压低音量。



「不要紧,我没事的,悲痛乃是违反教义之事。而且我非得为父亲报仇雪恨不可,所以我现在还撑得住。」



当我们离开广场进入纺织品大街时,传来了使者第三遍宣布消息的声音。



「公告,我们的领主罗伦特.艾尔温大人于今早在小索伦岛上的府邸中过世……」



15 黑色的绫织布



尼可拉已在小索伦岛的栈桥上等著我们。当渡船靠近栈桥时,他便默默地溯著我伸出手来。虽然尼可拉的手很小,但却让人觉得很温暖。



当法鲁克跳上栈桥之后,尼可拉便立刻开始报告



『我顺利见到了汉斯.梅迪尔。他表示自己确实在昨天傍晚,也就是晚课钟声敲响之后,卖了一盒蜡烛给空拉特。』



『你有亲眼看过该商品吗?』



『亲眼确认过了。依照盒子的外观以及蜡烛的长度与粗度来看,空拉特房间内的蜡烛确实是来自汉斯那里。另外汉斯还拍胸脯保证,即便是夜晚较长的冬季,一整晚也只需一根蜡烛就足够了。』



『嗯。』



接著在法鲁克的催促之下,由我带头朝著洋房前进。



在此路途中,这对主从便开始交换情报。



『由于亚当大人似乎召集了所有佣兵,因此我们未能见到伊戴尔。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昨晚去过哪里,毕竟投宿的旅馆并没有规定夜间不得有人进出。』



『为求慎重,我今晚就去确认清楚。』



『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我可是吩咐过你要保护阿米娜大人喔。』



『……对耶。』



『另外记得授对伊戴尔的弟弟提高警觉。』



『师父您是指希姆吗?』



『没错,虽然他本人表示自己曾经遭受过拷问,不过我们依然得先确认他的脚伤并不是假装的。』



尼可拉听完之后,稍稍皱起眉头说道。



『要确认脚伤并不是假装的吗?这件事应该非常困难耶,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够确认呢?』



虽然尼可拉向法鲁克进行报告是理所当然,不过法鲁克也把自己所调查到的情报告诉尼可拉。我记得随从会向骑士发誓效忠,这样看来,骑士应该也非常信赖自己的随从才对。



洋房的屋顶上挂著一块黑色的绫织布,此举是表示该户人家正在办丧事。



在洋房门口站哨的人是马修.希克森。很难得看到生性懒散的他会前来站哨。应该是他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来为父亲的死负责吧。当他看见我接近之后,便简短地说了一句话。



「管家有事想找大小姐您。」



之前我吩咐过罗斯艾亚担任搜索小索伦岛的总指挥,以及处理与葬礼有关的事宜。虽然我对他来处理葬礼的部分十分放心,但是关于搜索岛上一事就没有抱持著期待。因为罗斯艾亚称不上是可靠的管家,所以在突然失去自己长年侍奉的主人之后,他的内心想必也十分不安吧。



不过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完全认清这位管家的能耐。



罗斯艾亚等在东侧的办公室里,他在见到我之后先是一鞠躬――



「属下有几件事需要向大小姐禀报。」



然后便把话继续说下去。



「关于小索伦岛的搜查结果,能够确定入侵者目前已经离开这座岛屿,不过对方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关于留在作战会议室的痕迹,由于大小姐您也十分清楚,因此属下便略过不提。



至于西侧的出入口,上面的门锁已被人打开。根据馆内的仆人表示,该扇门的门锁于昨日早上有确实扣上,并且在那之后无人打开过该处的门锁。



洋房的其他地方则是完全没有入侵者进出过的痕迹。由于这里的围墙高度一如您所知虽不算高,因此有好几个地方都能让人直接翻墙通过。不过洋房外侧,也就是岛屿的外围发现了入侵者所留下的痕迹。」



罗斯艾亚的态度十分冷静,口齿也极为清晰。令我不禁对此感到非常讶异。由于他平时就连帮来宾带路都会不小心出错,财务管理方面完全不会托付给他,因此实际支撑著艾尔温家的人是负责计算每年收支的会计,是擅长拉丁语的礼拜堂附属祭司。



但在领主遭到暗杀的这段非常时期,罗斯艾亚却表现得比平常更加沉著冷静。



「在岛屿的南南东方向。从码头通往洋房向西二十码的地点,发现地上掉落了一块饼乾,并且还有被人践踏过的痕迹,我已经向屋内所有人以及昨晚住在宿舍内的吟游诗人确认过,没有任何人接近过那里。另外过去数个月内,无人有印象曾经在那里弄丢过饼乾。」



看来罗斯艾亚命令仆人们搜查过整座小索伦岛确实所言不假。我随即开口说道。



「在该处弄丢饼乾的人,就是站在这里的尼可拉。时间是昨天上午,当时我也在现场。」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到底是谁践踏过那片饼乾就不清楚了。虽然我们确认过不是佣兵所为,但既然并非家中仆人们或是我的话,想必就是凶手了。」



但是罗斯艾亚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此推测未必完全正确,因为大小姐您忘了还有另外一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就是罗伦特老爷本人。」



「你是说父亲吗?」



我不禁惊呼出声。



「难道你觉得父亲会在大半夜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吗?」



「属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就只是想提醒您除了凶手以外还存在著其他可能性。由于现在正值非常时期,因此属下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要提出正确的建言。」



确实罗斯艾亚的揣测并没有错。但是父亲当真会跑去那种地方吗?



「另外关于刺杀罗伦特老爷的凶器,能够确定是作战会议室墙上的装饰品,该战利品是罗伦特老爷在打倒布列塔尼骑士时所取得的。以上便是所有的报告内容。」



罗斯艾亚的报告十分完整,完全没有任何遗漏。不过换个说法就是实际掌握倒的线索非常有限。到头来我方所握有的蛛丝马迹,就只有那块碰巧掉在地上并且被人践踏过的饼乾而已。



「好的,辛苦你了。法鲁克,你还有其他想问的事情吗?」



「有的。」



虽然我也只是顺口问问,不过法鲁克却立刻开口说道。



「我在此请教一下管家大人……虽然依照方才的报告能够确认岛上并没有多出其他东西,不过可有缺少任何物品吗?」



法鲁克停顿一下之后便继续说明。



「比方说……镶上七宝器的银色戒指。」



罗斯艾亚摇了摇头开口回答。



「由于我担心凶手不光只有动手杀人,可能还顺便窃取府邸内的财物,因此我特别吩咐会计去确认过家中的财物。结果没有发现缺失任何物品。另外属下这句话虽然并无反驳的意思,但是艾尔温家不具有那样的戒指。」



换言之,罗斯艾亚早已明确记住艾尔温家所有的财宝,要不然他根本无法回答此处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样啊。另外昨晚有谁巡视过这座岛吗?」



面对这个提问,罗斯艾亚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



「……没有,虽然过去曾有一位既勇敢又勤奋的男子担任夜班警卫,不过自从此人过世之后尚未找人替补。虽然大门处在晚课钟声敲响后的一段时间内都有安排守卫,白天时段是由马修负责站岗,但是他们都表示自己不曾离开过大门半步。」



事实上马修有时也会怠忽职守。虽然让法鲁克得知此事著实令人汗颜,不过艾尔温家的骑士全都被亚当所收买,而经常享乐,根本没有真正忠心之人。士兵们在看见这样的骑士之后,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混水摸鱼的人。我认为这是索伦在经过父亲长年的和平统治之下所付出的一种代价,这些人除了不太理会我之外,甚至还瞧不起努力磨练剑术的艾布。如今我才切身感受到,死去的艾德温对我们艾尔温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既然守卫们都声称自己没有离开过大门,这表示凶手只要避开洋房正面的话。就算使用火把与提灯入侵这里,也不会被人发现啰。」



「很遗憾是可以这么说。」



「真要说来,凶手应该并没有在事前就得知小索伦岛的警备是这么薄弱才对。嗯〜〜」



法鲁克摸著他那带有伤痕的下巴,就这样暂时陷入沉思。接著他露出像是重新打起精神般的表情,看著罗斯艾亚且开口提问。



「昨晚有哪些人待在这座岛上呢?」



「除了罗伦特老爷与阿米娜大小姐以外,还有八名仆人、一名守卫以及一名吟游诗人,再加上我一共是十三人。」



「您说的这些人不光是洋房内,而是整座小索伦岛上的人数吧。」



「是的,小索伦岛乃是领主的领地,所以当地居民不会没事乱闯这里,当然也无人会留在此处过夜。」



因为往来索伦岛与小索伦岛之间的方法,就只有搭乘马德克的渡船,所以根本没人有办法偷偷潜入这里。相信法鲁克应该也很清楚这件事才对。



「虽然府上是让仆人在独立的宿舍里休息,不过包含吟游诗人伊沃德在内,还有谁是在其他地方过夜呢?」



「应该没有才对。但是我也无法保证昨晚没有任何人趁夜溜出宿舍,另外我不是睡在宿舍里,而是承蒙老爷厚爱,在洋房内有一间自己的寝室。」



「那么,接下来我想确认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法鲁克以十分慎重的语气开口说道。



「听说您知道领主大人昨晚会待在作战会议室里,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罗斯艾亚不动声色地开口回答。



「是罗伦特老爷亲自来到属下的寝室交代此事。老爷表示自己就在作战会议室内,并吩咐属下前去传唤阿米娜大小姐。」



「您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仆人吗?」



「没有,因为其他仆人们都已经回到宿合休息了。」



法鲁克一边搓著下巴,一边像是在表示同意似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他露出锐利的眼神看向罗斯艾亚说道。



「话说回来,您觉得领主大人为何会待在作战会议室里呢?」



父亲是为了抵御外敌,所以才会待在那里思考对策。



我在仓促之间冒出了以上想法。毕竟桌子上不仅有索伦的地图,上头还放著小石子,足以证明父亲当时确实是正在思考兵力的配置。



但是罗斯艾亚在稍作思考之后才开口回答。



「依照属下的揣测,感觉上老爷似乎正在等人。」



「嗯〜为何您会如此认为呢?」



「首先是因为出入口的门锁被打开了。虽然该处的门十分老旧,只需一把短剑即可撬开门锁,不过门锁上却没有发现被人撬开的痕迹。即便高手可以在不留下任何痕迹的状况下撬开门锁,但是属下认为也有可能是某人先一步解开门锁,而且仆人之中没有人做过这种事。」



「意思是您觉得领主大人因为有访客要交,所以才主动解开门锁的吗?」



「属下是依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最可行的方法就是有人从内部解开门锁,另外还有罗伦特老爷的穿著,在衬衫上多加一件无袖罩衫。以独自一人待在房内思考对策的情况而言,这样的打扮太过华丽了。虽然艾尔温家拥有雄厚的资产,但是罗伦特老爷并非是如此爱慕虚荣之人。」



我完全没有思考到这部分,不过这番话很有道理,罗斯艾亚的分析非常正确。法鲁克扭头看著我说道。



「阿米娜大人您觉得如何呢?由于您昨晚贝领主大人交谈过,因此不觉得他是为了见您才穿上无袖罩衫吗?」



我用力地摇了摇头开口回答。



「不觉得,家父不会为了我而打扮得如此隆重才对。」



「果然是这样没错。」



「果然没错?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像是质询般地开口提问。法鲁克转身以正面朝向我,并且用更加谨慎的语气开口说道。



「老实说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不解。〈走狗〉之所以知道领主大人会待在作战会议室,是因为领主大人亲口说的吧。不过领主大人为何要特意说出这件事呢?比方说我在路上遇见了自己的朋友,明明对方并没有提及此事,那我还会特地强调自己今晚是住在赛蒙的旅馆里吗?倘若当真是这种情况的话……」



「啊!」



我不禁惊呼出声。



「没错,就是在暗示对方今晚要来赛蒙的旅馆见面。」



而且父亲邀请的人并不是我。因为我是经由罗斯艾亚的转达才前往作战会议室。虽然罗斯艾亚当时并没有提到父亲身在作战会议室内,不过他应该是一如往常那样地忘记要提醒我才对。



法鲁克继续开口解释。



「我相信当时在场的那群人之中,有一位是领主大人过去的熟人。而且领主大人是藉由这句话,暗示对方要在晚上来拜访自己。如此一来,就能够解释领主大人为何在早课钟声敲响时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而是待在作战会议室里。以及遇害当时是穿著那种上等无袖罩衫的原因了。」



「……所以拜访家父的某人就是〈走狗〉吗?菲兹乔骑士。」



法鲁克听见我这句话之后,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这部分我倒是还无法确定。不过依照现场的足迹来看,至少可以知道昨晚进入作战会议室里的人只有一位而已。但有可能是领主大人想见的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前来赴约,反而是〈走狗〉找上门来了也说不定。」



是这样吗?但假使一如法鲁克的猜测,父亲想见的对象就只有某人而已……可是所有的佣兵与骑士昨晚都待在索伦岛上,根本无法来倒小索伦岛。



法鲁克对著罗斯艾亚开口说道。



「谢谢您,我想问的事情就只有这些。」



罗斯艾亚先是点头示意,然后就对著我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由于伊沃德表示有事情想亲口告诉您,因此属下便让他先待在大厅里休息。属下认为此事应该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大小姐您意下如何呢?」



能够应邀前来拜访父亲的人,就只有当时留在小索伦岛上过夜的吟游诗人伊沃德而已!于是我便一鼓作气地从座位上起身说道。



「我现在就过去见他。」



当我走出房间时,看见亚丝米娜就站在旁边。



明明她的优点是个性开朗,但此刻脸色却显得糟糕无比。应该是她尚未从亲眼目睹我父亲之死的恐惧中走出来吧。虽然我当初是如此认为,但是似乎又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她在来回看了看我与法鲁克等人之后,对著我小声说道。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向阿米娜大小姐您禀报,并且不能让第三者听见。」



语毕,法鲁克在我开口之前便已先行离去,虽然尼可拉因为听不懂英语而暂时待在原地,不过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法鲁克拉走了。



等到没有其他人待在现场之后,我便开口提问。



「是什么事呢?」



但是亚丝米娜却依然不发一语。



事实上她接下来要告诉我的事情极为惊人,并且真的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16 应该听闻歌曲之人



大厅的地板,一铺著黑白相间的瓷砖,并且能够看见挑高的天花板以及高级的壁毯,另外还有大型暖炉与装饰华丽的壁炉架,父亲以往都会在这里招待十分重要的宾客,有时也会在这里举办奢华的宴会。不过此时就只有伊沃德.沙姆斯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手里则是拿著一把雷贝克琴,伊沃德的身上穿著一件红蓝相间的格纹衣服、并且老旧到有些褪色。但是他手中的雷贝克琴却保养得很好,甚至还有些微微发光。伊沃德在发现我的到来之后,便立刻跪在地上开口说道。



「阿米娜大人,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还麻烦您抽空来见我,因为我真的希望能尽快将这件事告诉您。」



「无妨,其实我也有事情想问问你。」



「您有事情想要问我吗?」



伊沃德瞪大双眼,露出不解的表情继续说道。



「虽然我这个人并非博学多闻,不过若您有任何问题都请尽管说,我会努力回应您的期待。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虽然此人的语气中充满了敬意,不过说起话来时却对答如流。看来就算他的样貌显得很年轻,但是应该已在各地见过许多庄园的领主或是贵族吧。我在内心再三提醒自己,面对这名男子时绝对大意不得。



「你昨晚见过家父对吧。」



伊沃德听见之后,出乎意料十分坦率地点头肯定了。



「是的,原来您已经知道啦。」



面对这样的回答,我实在是难掩心中的讶异。



「所以你去过作战会议室,并且……」



「这部分就不太对了,我与领主大人见面的地方是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那个房间是作战会议室,你是在早课钟声敲响当时于该处见到家父吧。」



伊沃德稍作思考之后,原本就已经跪在地上的他又把头低了下去,并且以更恭敬的口吻回答。



「那个,虽然这么说实在是令我甚为惶恐,不过阿米娜大人您似乎是误会了。领主大人将我找去会面的时间,是在用完晚膳不久之后,当我在厨房一角用餐时。担任仆人的马可先生便走来对我说『领主大人约你在办公室会面,记得要携带乐器』。但是因为我不知道办公室在哪里,所以便麻烦福拉管家帮忙带路。毕竟这栋大屋子里有许多房间嘛。记得当时距离早课钟声敲响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另外您所说的那个时间点。因为我已经回到宿舍里就寝,所以并没有听见早课的钟声。」



此时突然出现在后方的法鲁克,对著我开口说道。



「阿米娜大人,请您务必要保持冷静。您当初认为领主大人是为了与吟游诗人见面,才特地穿得很体面吧。」



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了出来,感觉上伊沃德并没有在撒谎。毕竟他刚才的那番话,只要去向罗斯艾亚以及马可对质即可确认真伪。法鲁克说得很有道理。虽然目前无法确定伊沃德是否为〈走狗〉,但我不得不承认他并非是父亲私下想会面的对象。



「……是吗?,我明白了。对不起,伊沃德,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只要能够解开误会,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语毕,跪在地上的吟游诗人便抬起头来说道。



「那么,大人可否花时间听我一言吗?



「嗯,你快说吧。」



「谢谢大人。其实我想提的也是这件事。领主大人昨日吩咐我用完晚餐之后,与他在办公室里见面。」



伊沃德此时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毕恭毕敬。而是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楚,彷佛是在说书般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我的父亲名叫乌夫里克,在年轻时曾与领主大人一同出外冒险过。至于他之所以会一同旅行的理由,是因为领主大人希望能有人帮忙记录自己的冒险过程。不过大人并非是想找人以文章来记述这些事。原因大概是这趟冒险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大人并不希望这些内容传入服侍上帝之人的耳中。」



目前这里会写字的人,就只有礼拜堂的附属祭司而已。因此不难理解父亲以为识字者全都是圣职者。



「因此领主大人便带著家父一起上路。在冒险结束之后,家父便把这场冒险写成了一篇诗歌。幸好领主大人也对这篇诗歌十分满意,于是家父便收到了一笔钱,并且还得到一块镶有红宝石的奬牌。」



伊沃德越说越投入,语调上甚至还开始带有节奏感。



「家父在英国四处演奏这首诗歌,并且广受大家的好评。但是家父无论何时,都不曾将整首诗歌唱完,由于家父认为这首诗歌乃是属于艾尔温家所有,因此才不愿将整首诗歌全都唱出来。」



「属于艾尔温家的诗歌?



「是的,家父乌夫里克的这首诗歌,内容乃是关于领主大人对抗受诅咒的丹麦人一事。」



伊沃德提到了「受诅咒的丹麦人」。明明直到昨天之前,我一直以为受到诅咒的丹麦人就只有被关在西塔里的托斯汀一个人而已。看来伊沃德也十分清楚这件事



「由于领主大人希望自己与部下们的英勇事迹能够永远流传下去,因此家父的诗歌就等同于是一部英雄传记。不过领主大人同时也认为,一定得将能够打倒受诅咒之丹麦人的方法流传给后世才行。所以这一切为的就是要将相关战术留给艾尔温家的子孙,然后以此来对抗日后重新卷土而来的宿敌,领主大人就是基于这个考量,所以才会委托家父完成这首诗歌。



领主大人昨天向我解释他为何要寻找家父。首先是领主大人想亲耳听完这首诗歌,藉此回想起当年所采収的战术。另外一点就是为了要替诗歌增加全新的章节,因此大人想让家父亲眼见证接下来的战斗。至于最后一个理由是……」



伊沃德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才继续说道。



「倘若领主大人过世的话,他希望能让继承家族宿命的艾尔温家子孙听见这首诗歌。」



「原来父亲他……是抱持著这样的打算啊。」



「当然领主大人认为这些都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不过大人觉得即使打赢现在这场战争,受诅咒的丹麦人终有一天又会重新复活。为了这场势必会再次面临的恶斗,领主大人吩咐我要让艾尔温家的子孙们听见这首诗歌。」



吟游诗人轻轻地站起身来。



「我已经答应过领主大人绝对会做到这件事,并且也发过誓要把这首诗歌传承下去,不过很遗憾领主大人已经过世,因此我非得履行这个承诺不可,阿米娜大人。」



「先等一下。」



我于昨夜从父亲的口中得知艾尔温家与受诅咒的丹麦人之间的战争将会永远持续下去。这是我们一族的宿命。我们艾尔温家的处境,几乎就跟托斯汀.达凯鲁森所受到的不死诅咒毫无分别。父亲就是为了对抗这个宿命,才会付出这么多。



但是我有其他事情非得向伊沃德问清楚不可。



「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负责指挥战斗的人是亚当,因此应该听你演唱这首诗歌的人并不是我。」



伊沃德重新在脸上露出与年纪相仿的腼腆笑容。他先是把霍贝克琴抱在胸前,然后开口说道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部分……由于领主大人只有交代说『让艾尔温家的子孙听见这首诗歌』,并没有指定是『宗主』或是『男性』,因此我也非得演唱这首诗歌给您听不可,因为就算我只是一介草民,但是依然不想成为失信之人,所以希望您能拨空聆听我的表演。」



关于父亲昔日冒险的诗歌,我当然是非常感兴趣。在今晚前夜仪式印行之前藉此来追悼父视,我相信远比祷告更有其意义,同时伊沃德也说得很有道理,很明显他确实非得履行自己的义务不可。



如此一来,我要间清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而已。



「这首诗歌会很长吗?因为我今天还有非常多事情需要处理。」



「虽然整首诗歌的内容很长,不过领主大人交代我一定要传达的部分,基本上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



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接著我忽然想起另外两人而回过头去。



法鲁克与尼可拉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原地。事实上法鲁克等人也跟伊沃德一样,都肩负著专属于自己的义务,因此我实在狠不下心把他们赶出房间。



「伊沃德,他们也能一起在场旁听吗?」



吟游诗人先是不解地歪著头,然后便开口回答。



「领主大人并没有交代说这首诗歌不可外传,因此我愿意全权听从您的决定。」



我们各自找了张长椅坐下来,准备聆听伊沃德所带来的诗歌。法鲁克与尼可拉相邻而坐,我则坐在最靠近伊沃德的位子上。



伊沃德找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并且把雷贝克琴横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以左手支撑住雷贝克琴,然后把弓拿在右手。老实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演奏方式。



「在英国都是以这种方式弹奏雷贝克琴吗?」



正在调整琴弦的伊沃德停下动作,然后开口问道。



「您这句话的意思是……?」



「因为我至今所见到的弹奏方式,都是将雷贝克琴夹在下巴与肩膀之间,未曾见过有人像你这样把琴直立在大腿上。」



伊沃德露出苦笑说道。



「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是那样弹奏,不过我那么做的话就没办法唱歌了。」



「……说得也是。」



这么说确实很有道理。



伊沃德在弹奏出几个音律之后,便从小凳子上站起身来,然后对我们鞠躬行礼。



「那么,我就依照您的吩咐,只弹奏第三章节的部分。这段内容是从年轻骑士罗伦特.艾尔温传承一族的宿命,挺身与受到诅咒的丹麦人展开战斗,虽然他一度因为战败而失去挚友,但却以不屈不挠的斗志发誓继续再战的部分开始。」



语毕,他便重新坐回小凳子上。



此时出现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仔细一看,原来是尼可拉所发出来的。



接著就传来了雷贝克琴的弹奏声,不过音色比我想像中的更加澎湃激昂。然后伊沃德以比起说话时更加低沉的嗓音,开始慢慢地咏唱出诗歌。



骑士罗伦特亲眼看见罛多弟兄们牺牲性命。



他的神情显得极为悲痛。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军强悍的弟兄们纷纷战死在沙场之上!



战友啊,虽然我们斩杀诸多死者。



但是你可有看见那些断手的死者能重新接回手臂。



或是断腿的死者们又重新接上脚腿。



光凭一般方法根本无法打倒这群摆脱死亡枷锁的死者!」



骑士贾流兹回答道。



「战友啊,你要明白这是自己所造成的结果!



有勇无谋不如谨慎行事。这帮死者的实力远在生者之上。



虽然我方的武力不足,但还是能够与死者抗衡。



战友啊。你先前不愿聆听我的劝谏。



不由分说地与我拔刀相向,才会失去这么多勇士!」



骑士罗伦特说道。



「我现在更是不能听从你的建议!



武人以名为尊,士可杀不可辱。



堂堂正正拔剑应战才能不辱其名。



但是对抗那帮死者,与猎杀野兽无异。



群起围剿野兽,不算是有损名声。」



接著他向承蒙上帝保佑而存活的五十名骑士高声疾呼。



「弟兄们,此次再战务必谨记一件事,就是采取三对一的包夹战术。



面对这群死者别再放箭、投枪或飞斧。



要鼓起勇气以近身战包夹死者。



这详死者就算被砍断四肢也不会受到影响。



但是只要取下首级,他们便会回归尘土。



胜利终究是属于我们的。



但是弟兄们切记,不可从背后暗算对手。



因为此举乃是极为卑劣的行径。」



战斗一路从日落持续至深夜。



可恨的死者首领之子,躺倒在勇士们的脚边。



这场战斗惨烈到斧头的握柄都被打断,敌方身上的态皮斗篷也被染成了一片朱红色。



随从艾德温最终在这场苦战中生存下来。



被一剑贯穿身体的死者首领之子,就这样被人捆绑在地。



即便如此,遭受诅咒的死者仍不断地发出呻吟声。



骑士贾流兹说道。



「这群异教徒乃是残杀我等战友的仇人,也是受到诅咒的死者,个人建议立即放火烧死他们。」



骑士罗伦特回答道。



「手持武器的我们对敌人而言也同样是如此。他们此刻已经长眠于此。



像那样鞭尸才是最可悲的行径。我们就以棺木为他们下葬,藉此来净化诅咒吧。」



语毕,罗伦特脱下敌人的熊皮斗篷,然后将自己的羊皮斗篷披在对方的身上。



死者首领之子此时忽然睁开眼睛。



就这样维持著趴倒在地上的姿势,以优雅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替我取下污秽的外衣,并且将基督教徒的衣裳赐予我。



此大恩让我重新取回人性!」



上帝就此引发奇迹。



死者首领之子跪在骑士罗伦特的面前开口恳求。



「我等的先人与同胞,皆因为诅咒而被死亡所舍弃,甚至就此失去人性。



长眠于地下对我族同胞而言堪称是一种奢求。



若是可以的话,希望您能赋予我武器,即便成为麾下的步兵也无妨。



我愿意代替已逝的生命奋战,引导我族同胞暂时陷入长眠



但是我相信此诅咒终有一天会得到解除,从此赋予他们真正的死亡!」



骑士罗伦特说道。



「死者首领之子啊,此事我可担待不起。



虽然他们对我等而一言是仇敌,但却是你的同胞啊。



为何你会如此渴求死亡呢?」



死者首领之子回答。



「既然他们已是死者,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上帝的恩惠。



若是能够一偿宿愿解除诅咒的话,我们就等于是得到上帝的救赎,从此迈入真正的死亡。



更何况我们早已是一群死者了!」



骑士罗伦特在看见死者首领之子重拾人性,直意志坚定地说出这番话之后,便开口大声向其他骑士们宣布。



「真是一名令人钦佩的战士,快去替他准备武器!



死者首领之子乃是我等的战友,就让我们一起为上帝而战吧。」



骑士罗伦特拔出配剑,当场砍断了死者首领之子身上的绳索。



暗夜已去,黎明将至。



骑士罗伦将再度跨上坐骑。



他身穿特制的三层锁子甲,并且戴上坚固的头盔。



一手拿著精美的盾牌,腰上则配戴著索伦长剑。



扛在他手上的长枪,其白色的枪缨正随风飘扬。



其模样英俊挺拔,目光则极为犀利。



骑士罗伦特为了一雪前耻而显得斗志激昂,而且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他回头大声说道。



「各位,接下来乃是最后一战。



弟兄们与诸位战友啊,让我们携手并肩杀敌。



现场没有任何一人是懦夫。



就让我们彻底打倒那群受诅咒的丹麦人,从此根絶长年来的灾祸。



但是各位务必谨记,随时要保持三对一的状态。



不必把这群死者视为值得尊敬的对手。



砍断四肢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唯有斩下死者的首级,才能够让他们回归死亡。



今天会是个好日子,就让我们一同奋战吧。」



士兵们的吼声震耳欲聋,这支军队即将冲入战场。



他们那整齐划一的行进,著实是让人看了永生难忘。



无论经过多久都令人难以忘怀。



原先那慷慨激昂的演奏声,渐渐转为温和动人的节奏做为结束。



虽然伊沃德的诗歌与旋律中带有描述战争的血腥味,不过父亲昔日冒险时的身影却鲜明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原本一心只想著如何追捕凶手。而且满脑子全是关于身为艾尔温家一分子的自己,究竟该如何履行应尽的义务。但是听完伊沃德的诗歌之后,让我惊觉到自己先前故意视而不见的事物,以及明明做错却不肯悔改的心态。



父观是个十分贤明,很有决断力,既有勇气又温柔的人诗歌中的父亲虽然勇敢但却有些鲁莽,并且既温柔又有些年少气盛。他在属于自己的人生中逐渐成长。可是在敌人卑劣的魔法之下,让父亲的人生在昨日宣告结束了。



我十分敬爱自己的父亲。不过上帝居然以如此突然又蛮横无理的方式,永远拆散了父亲与我。教会曾说过,不必为好人的死感到太难过,因为这件事能让天国增加一位新居民。当然我对教会的教诲深信不疑。虽然我 没有想质疑此事,但是直到下辈子来临之前,我都没办法再见到父亲了!



我不禁掩面痛哭。



在这间宽敞的大厅内,只剩下我低声啜泣的声音。



虽然我的心情尚未平复,不过还是能够听见法鲁克向准备离去的伊沃德开口搭话的。声音。



「真是精采的表演。」



「谢谢夸奖 ,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很欢迎您随时与我聨络。」



「我会考虑看看的。不过我目前还有事情想要请教你!」



「骑士大人有事想要问我吗?」



虽然伊沃德在表演时,表现得宛如诗歌里的战士般落落大方,不过等到表演结束之后,他的语气就变回先前那样毕恭毕敬了



「阿米娜大人刚才也曾这么说过,难道为的都是同一件事吗?」



「没错,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法鲁克似乎为了避免让我更加难过,因此稍微压低音量。



「你有听说哪些仆人知道领主大人昨晚会待在作战会议室里吗?只要根据自己知道的范围来回答就好,麻烦你仔细回想一下。」



似乎是因为法鲁克特别叮嘱过的关系,所以伊沃德在经过一阵沉思之后才开口回答。



「很抱歉我并不清楚。但是我明白骑士大人所想问的问题。您应该是想确认我有没有跟其他仆人提过此事吧。不过我并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真要说来,因为领主大人温柔待我的关系,所以仆人们并没有把我当成是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甚至还会来找我谈天。另外虽然您可能会觉得我是在撒谎,不过直到阿米娜大人提起领主大人昨晚都待在作战会议室一事之前,其实我早就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了。」



「我明白了,你可以离开了。」



待伊沃德离开大厅之后,能够听见尼可拉对著法鲁克开口说道。



『需要我去确认他曾经跟哪些仆人说过话吗?』



『没关系,我有其他任务想要交代你。』



法鲁克轻声细语说出的下一句话,清楚地传进了我的耳里。



『那位吟游诗人还真是令人佩服……他肯定明白阿米娜大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以泪水来抒发情绪。』



17 挑战歌利亚的大卫王



虽然我并不饿,但由于前夜仪式很花时间,因此我还是吃了一块面包。当我去完厕所回到寝室之后,就在亚丝米娜的帮助下换了一套衣服与发网,当更衣结束时我能够看见太阳已经逐渐西下,感觉上距离晚课钟声敲响的时间不会太久。



当我走出寝室时,便看见罗斯艾亚已经等在走廊上了。



「大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吗?」



「嗯,法鲁克他们呢?」



「他们说有事情想去作战会议室里确认一下。需要属下去通知他们过来吗?」



「没关系,我去找他们就好。」



语毕,我便在亚丝米娜的陪伴之下前往作战会议室。



站在门口的尼可拉似乎显得有些警戒,他在听见脚步声并且确认是我们的身影之后,便朝著房间内开口说道。



『师父,阿米娜大人过来了。』



法鲁克随即出现在我的面前说道



「阿米娜大小姐,您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所需的准备也只是换套衣服罢了,你来这里是想要确认什么呢?」



「首先是想确认这个房间在关上门之后,走廊上的人能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关于这个部分,我们已经确认完毕了。由于这扇门设计得十分厚实,因此在关上之后,只要待在里面的人没有故意大声说话,就不会被外侧的人听见。当然外侧的人在敲门时,还是能够听见房间内的应门声。至于照明部分也同样是如此。」



我点了一下头之后便开口回应。



「意思是这扇门并没有多余的缝隙啰。还有其他事情吗?」



「接下来这件事就非常重要了。」



法鲁克罕见地露出一副卖关子的模样继续解释著。



「我掌握到相关线索,能够确定昨晚来到作战会议室里的人就是〈走狗〉。



一如您当初所知,足迹显示出凶手从西侧出入口溜进洋房之后,几乎是以最短路径通过屋内那错综复杂的走廊,一路直直朝著作战会议室走过来。而这就只有曾经来过此作战会议室的人才能够办到。另外按照〈走狗〉把挂在墙上的长剑当作凶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对方早就知道即使无须自备长剑,也能够轻松在这里找到武器。



换句话说,只有实际来过这个房间,并且知道领主大人会在这里过夜的人最有可能会是凶手。」



法鲁克的思虑以及检证方式都不会太过草率,著实是非常可靠。



「所以你想确认的事情就只有这些吗?」



法鲁克在听见这句话之后,露出了有些犹豫的模样开口回答。



「不是的,其实最重要的验证才正要开始。不过我个人在此奉劝阿米娜大人您还别参加会比较好。」



「是因为此事会牵涉到你们所使魔法的秘密吗?」



「并不是这样的。而是为了更精确的验证,我会让尼可拉负责扮演〈走狗〉……因此担心您会触景伤情。」



意思是他们打算要重现父亲遇害时的过程吗?虽然我确实并不想看见这种事情,但是我也不能因此而退缩。一想到自己刚才在大厅里落泪哭泣时的模样,就很担心自己会因此而变软弱。所以我也想找个机会确认清楚,自己并没有打算逃避面对此事。



「不必担心我,你们赶快开始吧。」



由于法鲁克似乎早已看穿我会这么回答,所以他并没有继续多作劝阻。



「好吧,那我们就开始了。」



法鲁克再度走进作战会议室里,于是我也跟在他的后面。起进入房间内。



他此刻就站在当初发现父亲遗体的地方,也就是位在房间最深处那张有著靠背的椅子附近。因为刺杀父亲的那把长剑似乎已经拿到其他地方,所以该处的铁钩上目前正挂著其他长剑。而地板上则是用某种白色颜料画了好几个圆圈。



东方骑士与其随从,则是以法语互相确认对方的状况。



『师父,您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就定位了,开始吧。』



『是。』



当门关上以后,尼可拉先是敲了敲门。



接著法鲁克便开口回应。



『是谁?』



『我是尼可拉。』



『嗯,进来吧。』



虽然乍看之下像是在胡闹,但是倘若〈走狗),当真敲门的话,包含父亲在内的任何人都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所以他们也只是在重现当时的情况吧。



门推开之后,尼可拉便走了进来。



接著他逐一踩著画在地板上的圆圈向前走去。,至于这些圆圈,就是之前透过魔法显现出的〈走狗〉足迹所标示的位置吧。



尼可拉为了踩在地板上的圆圈内,都有刻意跨大步伐。当他走到挂有杀死父亲之长剑的铁钩附近时便停下脚步,铁钩的高度大约是六英尺(约莫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对于身高只有四英尺(约莫一百二十公分)左右的尼可拉来说,铁钩的位置实在是太高了。



尼可拉拚命踮起脚来,终于以指尖摸到了铁钩上的长剑剑柄。作战会识室内的墙面上挂有许多武器,长剑下方则是挂著一柄斧头,感觉上几乎就挡在尼可拉拿取长剑的位置上,不过他还是勉强构起剑柄,顺利让长剑从铁钩上滑落下来。因为总觉得长剑落地时会发出刺耳的声响,所以我下意识地绷紧全身。



不过尼可拉并没有让长剑掉到地上,而是在半空中牢牢接住那把几乎与他身高差不多的长剑。



接下来的动作则是令我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手持长剑的尼可拉立刻微微弯下腰,接著他一脚蹬向地板,然后整个人彷佛从十字弓所发射出的箭矢般迅速向前冲去。宛如向前飞去那样地与法鲁克拉近距离,看著仍是孩童的尼可拉拿剑刺向身材高大的法鲁克。不禁让我想起挑战歌利亚的大卫王,不过相较于手持长剑的尼可拉,以石头为武器的大卫王看起来更是让人觉得有勇无谋。



不过法鲁克在面对尼可拉的突击时与其说是闪躲,反倒应该说是因为事出突然而震惊得向后退去。由于椅子就位在法鲁克的背后,因此他直接撞上身后的椅子,就这样恰好呈现出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反观尼可拉则是已经近在他的眼了。



尼可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剑刺向法鲁克的胸口。



「啊!」



我不禁当场惊呼出声,



不过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尼可拉在极近距离之下停止动作。感觉上或许有点刺到法鲁克的斗篷也说不定。此时尼可拉已伸出右手,摆出以长剑施展刺击的动作。而法鲁克则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著尼可拉。



以上就是昨晚发生在此房间内的行凶过程吗?



接著法鲁克终于开口小声说道。



『虽然我吩咐你要全力配合,但是并没有要你杀了我喔。』



尼可拉放下手中的长剑之后便开口回答。



『其实我打算更早停下动作……但是因为这把长剑太重了,所以害我无法拿捏好力道。总之我根本驾驭不了这种长度的刀剑。』



接著他转过身去,低头看向地板说道。



『另外我也配合不了凶手的步伐。因为每个步伐都得要刻意拉大,所以反而拖垮了我的速度。』



『说得也是,但你终究还是走了七步。』



『不过〈走狗〉只花六步就刺中目标了,我完全就是多走了一步。』



『那就再来一次,这次你有办法只走六步吗?』



『这对我来说太勉强了,相信师父您也看到了吧。若是我再加大步伐的话,整个人看起来将会跟打水漂时的石头一样,只能以跳跃的方式前进喔。』



明明尼可拉是勉强自己去配合地板上的足迹,但却依然能展现出如此敏捷的身手。



我如今终于明白法鲁克为何会吩咐尼可拉来保护我了,因为尼可拉的剑术十分优秀。



法鲁克又开口提问。



『在刚才的过程中,你有察觉到什么吗?』



『虽然我并不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 不过我觉得这位〈走狗〉对于领主大人而言,应该是十分信赖的熟人。』



仍然把长剑握在手里的尼可拉继续说道。



『若是见习骑士艾布或骑士空拉特来访的话,感觉上领主大人应该会愿意让对方走进房间内,不过换作是撒拉森人史华德或威尔斯人伊戴尔他们的话,领主大人应该会提高警觉才对,更何况身为马扎尔人的哈儿.艾玛还是一名女性。真要说来,领主大人是绝对不会让对方走进房间里的,如此一来,根本不会演变到现在这种情况才对。」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



『我知道,管家曾说过领主大人过世当时,应该有约人来会面。,不过师父您觉得对方有可能是伊戴尔或史华德吗?』



『你这种想法十分危险。』



法鲁克彻底否决了尼可拉的推测。



「而且这种说法依然无法成立。对方仍有可能是伊戴尔。或许是领主大人打算私下协助伊戴尔与希姆进行复仇也说不定,至于史华德如果当真是撒拉森魔法师的话,想必要花上一番工夫,才能够从英国境内购买到施展魔法所需的道具,因此有可能是想跟领主大人商议该如何大量进货到索伦吧。』



但是尼可拉却坚持自己的想法而开口反驳。



『但是这样依然说不通啊,师父。除了伊沃德以外,领主大人不可能会与其他人有约吧?难道师父您忘了吗?这座小索伦岛与索伦岛之间,在晚上时是无法通往对岸的。当时除了伊沃德以外的人都是待在索伦岛上喔。这么一来,就算真是其他人跟领主有约,终究还是没办法见面吧?』



没错,最主要的关键就在这里。



关于分隔著索伦岛与小索伦岛之间的暗礁以及潮流,我应当有跟法鲁克解释清楚才对。



法鲁克开口回应。



『所以你认为〈走狗〉是昨晚待在小索伦岛上的人对吧?』



『但是除了我以外,也有其他人怀疑凶手是待在索伦岛上的人喔。』



法鲁克所指的人并不是我,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向我徵求同意。法鲁克究竟掌握到了多少线索呢?我无法从他那一片平静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18 前夜仪式



在我们搭上马德克所驾驶的渡船时,恰好传来了晚课的钟声。



海潮的流速似乎正在逐渐加快,掌舵的马德克神情看起来十分紧张。感觉上船只摇晃得比以往更为剧烈,当我走上栈桥时甚至不禁松了一口气。明明至今已经搭乘渡船不下上千次,但是这片海域依然令我感到恐惧。



马德克以坚固的绳索绑好船只之后,便对著我开口说道。



「我今天的工作到此结束,若是大小姐您明天一早就想返回小索伦岛的话,我便会先行做好准备。」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会何时回去。」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我总觉得到时有可能会碰到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只要依照平常时间上工就好,我相信应该不会太晚才对。」



「是吗?那我先告辞了……」



语毕,年迈的船夫先是向我鞠躬行礼,然后就朝著城镇的方向逐渐远去。



栈桥边不断有浪花激起,感觉上自己的双脚有些被淋湿了,十一月的海风十分寒冷,光是站在原地我就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而法鲁克等人则似乎一直在等待著我做出指示。



「法鲁克,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为了正义以及我家族受损的名声,预祝你们的探索能开花结果。若是有急事想通知我的话,可以派人来修道院,我会尽可能提供帮助的。」



「谢谢您的好意。」



法鲁克先是把尼可拉叫了过来,然后就对著我开口说道。



「举行前夜仪式的这段期间,我依然会让尼可拉来保护您。虽然我也很想参加仪式,但是无奈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



「让尼可拉来保护我吗?」



虽然尼可拉听不懂英语,但是他似乎听得懂我们提到他的名字,所以尼可拉此时正抬起头来不断地偷瞄我,不过他看起来未对于这样的安排有任何怨言。只是他今天已经付出非常多了



「请不必担心我的人身安全,我相信亚当一定有率领士兵前来修道院。」



「虽然我并没有瞧不起索伦士兵的意思,但这样终究算不上是万无一失。虽然尼可拉对于魔法方面尚在学习阶段,不过他确实很清楚暗杀骑士的手法,剑术也十分了得,因此我相信以这部分而言,他会比亚当大人的士兵们更加可靠。」



虽然我很高兴法鲁克!这么关心我,但是这样的态度又令我感到很困惑。



「因为你觉得〈走狗〉还有其他目标,所以才会让尼可拉来保护我吧,不过照理来说,需要保护的对象应该是亚当才对。毕竟我是女性,根本没办法率领军队。如今家父已经被杀,若是亚当跟著丧命的话,也就没有能够守护索伦的指挥官了。」



法鲁克听完之后,露出宛如老鹰般犀利的眼神看著我。



「阿米娜大人,我们身负的使命是揪出暗杀骑士,并且将之除掉。」



「这件事我知道呀。」



「不对,感觉上您对此有所误解。」



他在停顿一下之后才继续说道。



「事实上除掉暗杀骑士才是我们的使命,所以基本上我们并不需要从暗杀骑士的手中保护被害者。



阿米娜大人,事实上您今天卖给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虽说您是基于自身所肩负的义务,不过当您面临丧父之痛时,仍然执意要协助我完成使命。我对此当真是感激不尽。但是对于暗杀骑士而言,协助我们兄弟会的人将会是一种阻碍。如此一来,即便受害者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但是现在无论如何都非得保护您不可。倘若我有两位随从的话,我应该省安排其中一人去保护亚当,但是很遣憾目前就只有尼可拉一人而已。



法鲁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保护我的父亲并不属于他的使命。而且单纯是因为我愿意协助他们,所以他们才决定要保护我而非亚当。感觉上这番话还真是辛辣呢。



……但是他的眼底却传达出某种不一样的感觉。原先他的眼神中明明充满了理性。可是此刻却带有哀伤的色彩。



当然对我来说……



真要说来是对于艾尔温家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去责怪法鲁克,毕竟他早就已经提出过警告了,至于维护父亲的人身安全,本来就是我们其他人该负责的事情。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



「我明白了,但是我没办法让他一起进入保存遗体的礼拜堂内。」



「尼可拉是一名优秀的随从,我相信他必定自有办法能够完成使命。」



此时站在一旁的尼可拉开口说道。



『请问发生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你就随阿米娜大人一起走吧。』



『若是发生万一时,我只要将敌人逼退就好吧。』



『没错,切记不要太过逞强。另外大人吩咐说你不准进入礼拜堂。』



尼可拉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说道。



『意思是要我待在室外保护她吗?』



『因为今天要举行前夜仪式,所以这也是莫可奈何。』



『……这样子当真不要紧吗〜?』



依照我的理解,尼可拉这番话的意思是情况有可能不太乐观。总之不管怎样,今天一整晚都将会由尼可拉来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在我得赶紧前往礼拜堂之际,法鲁克像是忽然想起般地开口提问。



「啊〜另外还有一件事。请问在早课钟声敲响时,您有办法暂时离开前夜仪式的会场吗?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跟您相约在这里见面。」



听完这句话,我不禁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座栈桥上跟你见面吗?」



「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法鲁克似乎并不打算把理由说出来,他以尽量不失礼数且十分平淡的口吻回答。



「我相信阿米娜大人您应该早就知道原因了。」



太阳已经没人西方的丘陵中,漫长的一天就此宣告结束。



不过这天晚上,应该根本无法让人安心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