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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年行者(1 / 2)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古都洛阳曾经是十三朝的都城。

唐朝以前,那些帝国创业的开国者们,大都喜欢把长安作为最初的都城——地处关中险要,有天然崤山和潼关,进可功,退可守,最适合作帝国创业的根据地。

而洛阳则不同,虽说南有洛水,北有黄河和北邙山,但基本还是坐落在平原之上,缺乏天然的深沟、壕堑、壁垒、雄关,无天险可守是洛阳的致命弱点,这种军事上的缺陷成为它最大的遗憾。

所以,那些开国君主们,并不看好洛阳。古都洛阳的命运,更多的是作为陪都。

然而,当帝国繁荣之后,随着首都长安的人口剧增,都城长安的劣势也就渐渐凸显出来——地处西北山地,物资的运输,资源的供给,都不方便,一大堆的问题。

汉唐时代,长安经济并不发达,而位于中原地区的洛阳,由于地处国家心脏地带,经济发达,富可敌国。

这就是为什么隋炀帝要把洛阳作为陪都,他通过经营洛阳,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把江南和华北连起来,这样就可西通长安,南连江南了。

也就是说,在江南与华北之间,洛阳处于中间枢纽的位置。

洛阳佛学鼎盛,有被朝廷供奉的四大道场,净土寺便是其中之一,每日里人流如织,香火旺盛。

香客们进寺礼佛听经,最头痛的就是带进来的孩子们了。特别是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闹起来可是不讲场合。偏偏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你还不能发作。

净土寺想出了一个很聪明的主意,将香客的孩子们集中到偏殿里听经。

什么经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当然是故事性很强的《百喻经》了。

这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两步式结构:第一步,讲故事;第二步,由这个故事展开,阐述一个佛学义理。

这些寓言故事描写的都是幽默可笑的事情,具有犀利的讽刺性。先说笑话,后讲佛法,笑话里面包含着佛法。既富有情趣,又蕴含哲理,通俗易懂,诙谐幽默,启人智慧。

孩子们显然很喜欢听这样的故事,特别是,负责讲故事的是一个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这就更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了。

偏殿内由三层蒲团垫起了一个简易的狮子座,这便是法师讲经说法时的座位,据说是从文殊菩萨那里来的。依照佛典所载,文殊菩萨是过去世无量诸佛的老师,曾经引导无数的修行者证得佛果,因此是大智慧的化身。

文殊菩萨的座骑名叫狻猊,长得像狮子,表示智慧威猛无比、所向披靡、无坚不摧。背上设一个莲花台座,代表清净无染,因此被称作“狮子座”。

佛经不是随便讲的,要恭恭敬敬地礼请法师坐到狮子座上开讲,这叫做升座。

狮子座可以很豪华,比如高大庄严的讲坛,黄金铸造的莲花台,座上铺着又厚又奢华的坐垫;

狮子座也可以很朴素,随便找一个土台子甚至一块大石头,在上面铺条垫子席子什么的就可以开讲了。

设立狮子座的目的不光是为了宣扬佛法,还表达了一种对法的尊敬。所以狮子座通常要比下面听经者的座位要高一截,以保持一定的距离。

偏殿内,那个讲经的孩子便坐在临时搭成的简易狮子座上,侃侃而谈。他的眉目清朗俊逸,幽黑的双眸闪动着耀眼的光泽,看上去十分惹眼。年纪虽幼,却显出一副天然的庄严与大气。

“百喻,就是一百个譬喻故事,”孩子的声音清澈无染,直入心田,“佛陀喜欢用一些浅显的故事来宣讲佛法深义,《百喻经》就是一部用譬喻故事来说法的经书。”

“太好了!”一个年幼的小姑娘拍手笑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陈祎快讲!莫要再磨蹭了!”别的孩子连连摧促。

陈祎微微一笑,直接进入了故事。

他随身并没有带着经书,自三四岁起就读《百喻经》,那些故事早已烂熟于胸,这会儿干脆也不按经文原文,而是用更通俗更易理解的语言讲出来——

从前有一个愚人,到朋友家去做客,受到好客的主人殷勤的招待,桌上摆了七八道好菜,可是客人吃了之后却说:“这么名贵的菜为什么淡而无味,一点都不好吃?”

主人听了这话,恍然大悟道:“哎呀!我太高兴了,忘了放一样东西!”

原来,这位粗心的主人居然忘了放盐。他赶紧跑到厨房去,拿了些盐出来,放进每一道菜里,搅拌了一会儿再请客人品尝。

客人一吃,果然美味了许多。他感到很奇怪,就问主人:“你刚才往菜里放了什么,菜就变得那么好吃?”

主人说:“放盐呀!盐可是百味之源。”

客人心想:原来这些淡而无味的菜之所以变得鲜美起来,全是因为加了盐啊。这么一点点盐尚能如此鲜美,何况更多呢?这家主人实在是太吝啬,就给我一点点……于是,他干脆上街买了一大包盐,回家后迫不及待地抓了一把放进口里,想要尝尝到底有多美味……

听到这里,孩子们都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那他可要咸死了!他怎么这么蠢?”

“是啊,”陈祎也笑道,“我们都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可是大千世界就是无奇不有。比如有人听说,适当地节制饮食,会对身体和修行都有好处,于是就不吃饭食,经过七天或十五天之后,因饥饿影响了身体,对修行没有一点儿好处。就好像这个愚人,因为盐有美味而空口吃盐,结果弄得口舌不能辨味一样。”

“我知道了!”一个小姑娘开心地说道,“我娘说过,对于修行人来说,断食偏食都不适中,过分享乐和过分苦行都有偏颇。世间万事必须适中,过与不及都可能要坏事。”

“嗯,”一个大点的孩子点头说道,“这就叫做过犹不及。”

“小居士说得对,”陈祎道,“世人各有各的智识,可以帮助自己也可以利益他人。可若是用之不当,也可能毁灭自己,危害他人。比如世人热衷于名利,若是做得适中得当,倒也能够建功立业。但若太过分地追逐名利,便会造出恶业,与烦恼纠缠不休,乃至生生世世轮回不息。”

“世间的东西都是这样,”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成人的声音,“须用得不偏不倚,才能发挥效用。否则良药也会变成毒药了。”

陈祎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居然有很多居士聚拢在门前,都在听他讲经。

而那个开口说话的,竟是曾经给他父亲看过病的叶先生!

他立即起身向前,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施了个佛家礼:“陈祎见过叶先生。”

“陈祎?陈家四公子?”叶先生这才看清眼前的孩子,不禁惊讶地喊了起来。

“怎么,叶兄认得这位小行者?”旁边一个儒生问。

“哦,林兄啊,这是颖川陈家之子,极是聪明早慧。去岁我曾去他家中为他的父亲看病,那时便见到过他,想不到他竟到了洛阳。”

那姓林的儒生略带几分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书卷气的孩子。

叶先生继续询问:“你怎么到洛阳来了?还进了寺庙?你父亲……怎么样了?”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不自禁地轻了下来。作为医生,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陈慧的病凶多吉少,特别是陈祎现在孤身在洛阳净土寺里,更能说明一切。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兄姐呢?”

陈祎眼圈一红:“父亲故去了,姐姐也远嫁他乡,大哥三哥家境艰难,我便随二哥到洛阳来习经……”

“哦,”叶先生立即想起那个来求他去给父亲看病的年轻法师,那是这孩子的二哥,显然,是他把这孩子带进了寺庙。

他有些遗憾地看着眼前这个儒雅清秀的少年,特别注意到了他束在头顶上的一头黑发,知他尚未剃度,心中稍感宽慰。

虽然这世间之人普遍崇佛,叶先生偶尔也会带家人到寺院礼佛,但他本人却不是特别虔诚之人,又想寺院里清灯古佛寂寞一生,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觉得孤苦难捱,何况如此聪明敏感的孩子!因此他打心眼里不希望陈祎出家为僧。

陈祎确实没有剃度,不是因为他不想。事实上,自从跟二哥住进净土寺后,他便一心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僧人。所谓“寺院里清灯古佛寂寞难捱”,那只是叶先生的想象,却不是陈祎的想法。对于陈祎来说,佛法已经为他开启了一扇神奇的大门,门内是一个巨大的宝藏,里面有数不清的珍宝——那是完全不同于世俗的精神的珍宝。他已经如痴如醉,沉浸其中。他希望自己能够正式剃度出家,广学佛法,然后像一名真正的高僧大德那样登坛讲经,普渡众生。

可惜这个心愿在此时却是难以实现的。

隋炀帝时期,朝廷为限制僧人数量,专门设有僧官,度僧必须由朝廷统一下发名额,统一考试,寺院被剥夺了度僧的权利,一旦发现私度者,将处以很严重的刑罚。

凭心而论,杨广的这一举动对佛教界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虽然减少了出家人的数量,但却保证了质量,确保了出家的大多数都是有信仰的,而且文化程度不低,甚至可以说都是精英。

后来唐朝的时候延用了这一僧籍制度,这就使得隋唐时期的佛教僧团成为一个素质非常高的团体,高僧大德如满天星斗,层出不穷。

朝廷没有下发度僧的指标,陈祎便不能出家,他只能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暂住在净土寺里。

像他这种身份,在当时的寺院里被称作“行者”,未成年的行者也叫做童行、童子。

行者住在寺院里,每天要做些力所能及的杂役,闲暇时光也可以随师父们修行,或者读书诵经。长大后若有机缘,便可剃度出家。当然,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机缘的。

净土寺是座大寺,寺内杂务分工很细,明确到人。陈祎初来时也只是做些打扫殿堂、给师傅端茶倒水之类的简单杂役。后来,方丈慧明长老意外地发现,这个年幼的孩子居然写得一手好字,便叫他进入藏经阁里抄经。

在没有印刷术的年代,各种经典、书籍全靠手抄,所以当时的书籍极其贵重,一般家庭负担不起。而那时的佛教寺院就像一个专门的出版发行机构,不仅发行佛经,甚至还发行儒家乃至世俗方面的书籍。

很多居士、善信要到寺中请经;一些家有蒙童的人需要四书五经,也到寺院来请;一些开私塾、办学馆的先生,需要统一为学生配发教科书,这么多的书当然不可能自己抄写,于是也到寺院来请;甚至,有人想看《道德经》、《南华经》之类的道教典籍,而附近如果没有道观,或者道观里的道士不会写字,也到佛寺里来请。

其实,当时的佛道两家并不怎么友好,口水仗已经打了多年,只不过有些老百姓不太明白而已。尽管如此,只要有原本,有人,有钱,有时间,寺院就可以给你抄,并且绝对保质保量。

所以那个时候,像净土寺这样的文僧寺院里,有一些专门从事抄写的人,被称做“抄经僧”,或者“抄经生”。

净土寺里本来有不少抄经生,大多是远来参加科考而落榜的书生,还有些是希望出家而暂时不得度的行者。只是近年来中原时局不稳,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已离开洛阳到别处求生去了。抄经生空缺,陈祎便在这时补了进来。

抄经需要极其细心,只要写错一个字,整卷便得重写。实际上有些童行和沙弥是宁愿干粗活也不愿意去抄经的,他们不喜欢一动不动地坐上几个时辰,这是个性格问题。

但这个工作对于陈祎却很适合,一是他出自书香世家,对文字有着天然的喜爱和痴迷;二是他性格专注,心思细腻;三是他确实经常出入藏经阁里找书看,索性就让他在藏经阁里工作好了。

在当时,寺院就相当于一个教育机构,其教育效果甚至高于儒家的私塾或书院。这是因为儒家教育受制于科举考试的指挥棒,世俗中人无论是读书、习武,还是学习别的什么技能,通常都带有很强的功利性质,总要问上一句:我学这个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它能带给我什么好处?

读书,当然是为了做官;习武,就是为了当将军驰骋疆场,或者打架的时候占些上风;乃至学理发,就是为了当个剃头匠,有门手艺养活自己。

总之,学的东西必须有用,没用的不学。

所以很多儒生只读四书五经,闲杂的书不读;相比较而言,由于佛寺和道观不用考虑科考的问题,这使得他们在做学问方面不功利,反而能够学习并保留很多在当时没用但是后世却可能有用的东西。

陈祎既然是抄经生,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很多书籍——不只是佛经,还有其它各类典籍。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三个月,这天,寺中最有名望的讲经师慧景法师应众僧之请升座,为大众讲解《维摩诘所说经》。

这是大乘佛教的早期经典之一,因此经的主人公是维摩诘居士,故而得名。

维摩诘是一位在家修行的佛教居士,他才智超群,享尽人间富贵,又善论佛法,能够处相而不住相,对境而不生境,得圣果成就,被称为大菩萨,深得佛祖的尊重。

盛唐时的大诗人王维就非常崇拜维摩诘居士,他给自己取字摩诘,可见受此经影响之深。

这部《维摩诘经》主要宣传的是大乘般若空观,运用不可思议的不二法门,消解一切矛盾,因而影响了禅宗思想、禅悟思维和公案机锋。禅宗将《维摩诘经》作为宗经之一,将不二法门作为处世接机的态度与方法,泯灭一切对立,从而获得了生命自由的无限超越。

维摩不二禅机,对禅宗影响最大的,除了斩断葛藤的方法论,便是存在而超越的境界论。这主要表现在心净佛土净、在欲而行禅、处染而不染、无住而生心等方面。

每次经过讲经堂,陈祎都会在窗外驻足谛听,有时听得忘了时辰,如痴如迷。

这部经书的语言还是很通俗的,不能算难,但是内容却不是太好理解,特别是对一个小孩子而言。

这一日,景法师向座下僧众抛出了一个问题:“维摩菩萨已证无上圣果,因何有疾?”

面对法师的提问,那些僧人们不知是不会还是不敢,竟无一人应答。景法师的脸上略显失望之色。

这时,站在窗外的陈祎忍不住开口道:“文殊代表如来,故净智无病;维摩代表众生,故示相有疾。”

这轻脆的声音让所有的僧人都转过头,朝他望了过来。

这许多的目光让祎儿有些不自在,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低头施礼,准备离开。

景法师叫住了他,毕竟是个高僧,虽然心中诧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问道:“你怎知维摩代表众生?”

长者有问,总不能不答。陈祎只得重新合掌,回话道:“维摩菩萨有言: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病灭,则我病灭。”

“那么文殊师利因何无疾?难道他们不是本来平等?”法师步步紧跟。

“以佛性论,文殊、维摩自然平等,众生与佛亦复如是。”

景法师闭上双目,微微颔首,示意他往下说。

既然已经接了话,陈祎干脆侃侃而言:“佛之文殊,具妙智德;众生之维摩,植众善本。众生烦恼功德总在心源,烦恼未净,故维摩以大悲之力,现身有疾;文殊以佛智加被众生,使其烦恼顿空,功德顿发。故维摩初示有疾,文殊入室,病则不愈而愈;如众生因佛智引发,恒沙烦恼若日照霜雪,自消灭于无形也。”

此言一出,当真是义理清晰,条理分明,不仅在场的所有人俱感惊异,就连景法师也睁开眼,对这个小行者刮目相看。

法师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陈祎也都对答如流,虽然有些回答稍显稚嫩,但稍加引导,便能举一反三。僧众们已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景法师心中暗暗称奇:怪哉!净土寺内有一位如此出色的少年行者,我竟不知!

得知陈祎每日都在窗外听经后,法师便将手中的《维摩诘经》送给了他,告诉他有空随时可以进来听经,有疑问也可到他禅房去问。

陈祎大喜,法师的鼓励刺激了他的求知欲,他决定深入地研究一下这部经。

好在藏经阁里不缺经书,很快,他就找出一堆注解《维摩诘经》的论疏。

在佛教典籍中,佛陀亲口所讲的义理法门统称为“经”,给经做注释的被称为“论”,给论做注释的被称为“疏”。

陈祎所看的《维摩诘经》中文版本,是南北朝时期,由西域请来的高僧鸠摩罗什翻译的。据说,为了请来这么一位学者,前秦、后秦的两位皇帝先后发兵几十万,灭了三个西域小国,才把鸠摩罗什带到中原。

这种事情,大概也只有中国南北朝时期这些野蛮的皇帝们做得出来。

汉传佛教四大译经家,另外两位都是有争议的,只有鸠摩罗什和玄奘这两位是没有争议的,并称为汉传佛教翻译史上的双子星座。

有人这么评价他们两位的文字能力:天竺罗什的中文水平比当时的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强;而唐人玄奘的梵语水平比鸠摩罗什更强。

为什么说鸠摩罗什的中文水平比多数中国人都强呢?因为有了《维摩诘经》,中国此后两千年的文学、文化都为之丰富了。例如唐诗,几乎无不受《维摩诘经》的影响。

从唐代起,人们就把《维摩诘所说经》编成戏剧上演,昆曲中的《天女散花》就出自《维摩诘经》,这部宗教经典已经深入民间的戏剧、歌曲、舞蹈,对中国文化、文学的影响之大,可以说无与伦比。

陈祎将他找来的这些卷轴像摆木料一样,一层一层地码放在自己的书案上,然后一卷卷地展开、翻看,对于每一句的注解逐一比对,研究……

在把《维摩诘所说经》领会得差不多的时候,陈祎又开始对八卷十万言的《妙法莲华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妙法莲华经》是佛陀晚年所说教法,属于开权显实的圆融教法,大小无异,显密圆融,显示人人皆可成佛的一乘了义。因经中宣讲内容至高无上,明示不分贫富贵贱、人人皆可成佛,所以《法华经》也被誉为“经中之王”。

《妙法莲华经》的关键词就是“妙法莲华”这四个字。“妙法”指的是一乘法,究竟圆满,微妙无上;“莲华”是作比喻,形象地讲述妙在什么地方:第一是花果同时,第二是出淤泥而不染,第三是内敛不露。

这是真正的大乘佛法,救众生出苦海。像这样的经书陈祎就极为喜欢。

他照例找来有关《妙法莲华经》的各家论疏,开始研究,有不懂的就翻翻这家看看,再翻翻那家看看。甚至,他开始提笔自己注释《法华经》。

就这样边学边写,写完了,也学完了。在这个过程中,这部洋洋十万言的大经竟被他轻易地背了下来。

在净土寺,无数个平静的夜晚,窗外树影婆娑,秋虫在树上、草丛中啾啾鸣叫着;窗内,烛光微微跳动,照着案几上的经卷,也照着少年行者专注的脸庞。

在他的笔下,一行行清峻疏朗的蝇头小楷跃然纸上……

对陈祎来说,抄经、写经就是个修行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殊胜喜悦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令他着迷,令他无限欢喜,他由衷地希望别人也能分享到这种喜悦。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丈大师交给了他一个任务,要他给香客的孩子们讲解《百喻经》。

他非常出色地完成了这个任务,将这部通俗易懂的佛教故事集讲得娓娓动听。来听他讲经的孩子越来越多,后来甚至包括了大人。一些人本不信佛,他们慕名来到净土寺,只是为了听这个小行者讲经。

叶先生和林居士都是来得很勤的人,他们的儿女叶丹参和林若锦是陈祎固定的听众。

陈祎也从这些居士身上学到了很多世间的学问,比如他曾向叶先生请教医术,叶先生不仅知无不言,还慷慨地将自己收藏的医书借给他看。

陈祎非常感动,抱着医书喜不自胜,连连致谢。

“你不是学佛的吗?怎么又读起医书来了?”这天讲经前,叶先生的儿子丹参突然问他。

陈祎说:“学佛不只是念经打坐。佛法在世间,若是不懂得世间法,佛门弟子又靠什么本事救济众生呢?”

丹参嘻嘻笑道:“我听说,佛经多得不得了,一辈子都读不完,你还学这些东西,怎么学得过来?”

“这便是今日我要给你们讲的故事了。”陈祎将书卷收起,在简易的狮子座上坐了下来。

孩子们赶紧坐直了身子,听陈祎讲今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