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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昭武九姓(1 / 2)


这天晚上,玄奘带着道诚道通在大殿上礼佛,巨大的佛像俯视着这师徒三人,点点烛火摇动着,为他们的裟衣镀上了一层红光。

“为师已经跟国王道别,明日就走,”玄奘转过身,看着两个弟子道,“我把赤金马留给你们。往后,这里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道通轻轻抽泣起来,道诚则请求道:“师父,弟子今夜想陪师父在佛前打坐一宿,以结殊胜法缘。”

“我们已经有法缘了,”玄奘笑道,“不过你已受了大戒,练练定力也好,你就坐在那里吧。”

他指了指佛前的一个蒲团。

“是,师父。”道诚忙在蒲团上结迦坐好。道通也走过去,坐在了师兄旁边。

其实,这几个沙弥自剃度以来也曾跟师父练过“不倒单”。特别是道诚,自幼习武,坐上几个时辰原本不成问题,只是这练功打坐与佛家的坐禅毕竟完全不同,除非是白天已经睡过,否则夜里坐上一阵就会觉得困倦不堪。

玄奘从不勉强弟子,只是告诉他们:“躺着睡与坐着睡,其实并无不同,对于修行者来说,这些究竟只是外相皮毛。你们想坐便坐,困了就睡,这也是一种修行。”

于是,几个小沙弥试了几次便都知难而退,只有道诚常试着陪师父打坐,一直坐到起了昏沉,倒头睡下。而师父却稳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天亮。有许多次,道诚半夜醒来,见师父依然端坐于蒲团,鼻息如游丝一般,似有似无……

不过这段日子似乎有些不同,学了比丘戒后,道诚自觉自己的修为也提升了许多,以前师父讲经时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竟然豁然开朗,很多事情不再过于执著。比如师父明天就要走了,今后是否还有机会相见,实在是不得而知,要说难过是肯定的,但和从前比起来,或者和师弟道通比起来,他已经看得很开,知道一切随缘了。

这样不知坐了多久,道诚感到旁边有了些动静,睁开眼睛,却见夜色正沉,大殿上烛光摇曳,巨大的石佛像悲悯地看着自己,似在责备自己心念不空。再看旁边,师弟道通躺在一块毡毯上睡得正熟,身上盖着师父的裟衣,而师父则坐在道通身旁,就着殿上的烛火专注地看书。

想到师徒一场,如此温暖清净的日子以后不知还有没有了,道诚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伤感。

不知是不是师徒之间有什么感应,玄奘恰于此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打坐可不光是身体端坐在那里,而是要在身体端坐的同时心不散于外境,不受外境干扰,心也跟着身体坐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坐。你明白吗?”

道诚脸一红:“弟子愚鲁,心神失守,让师父操心了。”

“无妨,”玄奘宽和地说道,“身为凡夫,我们的心无时无刻不处于烦恼的浮躁状态中,导致看不清自己的本质。我们只有保持平静、透明、清澈的本性状态,才能真正认清自己。唯一能让我们进入清净舒畅、透明的本性状态的方法,就是禅定。”

道诚合掌拜谢,随即收慑心神,继续禅坐。渐渐的,那些天马行空般的念头变得平淡起来,直至如云雾般消散,心底升腾起一片光明……

清晨,早课结束,玄奘笑着对道诚说:“你看上去精神不错。”

“弟子觉得神清气爽,”道诚合掌道,“一夜没有倒单,这在弟子还是头一回,原本以为定然会困倦。谁知不仅不倦,竟比以往还要精神。”

玄奘欣慰地点头,口颂一谒道:“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沙河七宝塔。宝塔毕竟化为尘,一念静心成正觉。”

道诚喜道:“真的吗师父?仅靠坐禅也可成正觉?”

“久坐必有禅,”玄奘对这个弟子说道,“《楞伽经》云,今世后世,尽十分诸佛,若有一人不因坐禅而成佛者,无有是处。如今看来,你已找到适合自己的禅修方法,为师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听了这话,道诚才意识到师父真的要走了,顿时觉得恋恋不舍:“师父走后,弟子在修行中若遇阻滞,那时苦无明师指引,该如何是好呢?”

玄奘摇头道:“道诚,你不用担心没有明师,在我们修行的道路上,往往不是徒弟找师父,那是很难找到的。而是师父找徒弟,只要你认真修行,机缘成熟了,明师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道诚茫然地看着师父:“是这样吗?弟子原本还担心会退失信心呢。”

“道诚,你忘了佛典上是怎么说的了吗?”玄奘安祥地说道,“有六万恒河沙数的大菩萨在护持我们修行,我们一点一滴的菩提心都会使他们欣喜若狂,他们时时刻刻用极其微妙的善巧方便引导和教化着我们。佛在《楞严经》中说,我灭度后,敕诸菩萨及阿罗汉,应身生彼末法之中,作种种形,度诸轮转。只要我们愿意修行,就一定会得到佛菩萨的护念和帮助。我们又怎么会退失信心呢?”

道通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正呆呆地听着师父跟师兄说话,玄奘轻抚他的头说:“我们今生能够进入佛门,能够学习佛法,那一定是百千万劫难遭遇的,当怀感恩之心。而报恩之道,莫过于修行与弘法。《未曾有因缘经》中说:唯有一事,能报佛恩。何谓为一?常以慈心,以其所解,一切善法,展转开化,乃至一人,令其信心成就智慧,展转教化,无有穷尽。所以,道诚啊,用你的智慧去宣扬佛法吧,哪怕你只能教化一个人,你也报了佛恩了。”

“弟子明白了。”两个弟子合掌答道。

玄奘欣慰地点头,迈步出殿,道诚道通追了出来。

“师父,”道诚转到他的面前,跪下道,“弟子此生能够见到师父,得闻佛法,实在是莫大的福缘。师父,您再为我们做个开示吧,如何才是开悟之道?”

望着这个弟子虔诚的目光,玄奘缓缓说道:“开悟不是求来的,它是觉性的自然而来。感觉世间之苦,有出离之心,羡慕觉者,喜爱真理,实修正法,奉行爱与宽容之道,这些都能让你自然而然地走向开悟。佛陀在菩提树下所说的‘离苦’,就是开悟之道,你们慢慢就会明白。”

告别了两个弟子,玄奘同摩咄达官和阿克多、拉卡纳等一众突厥护卫离开了飒秣建国。

秋天的高原是极美的,天高云淡,满目皆是金红相间的丛林和牧场。一行人向西南方向行了三百余里,到达屈霜尼迦国。这里地肥水美,民风纯朴,佛法昌隆,路旁红褐色的山体间随处可见巨大的佛窟。

再走数日,到达笯赤建国,这是一个由一百多个城镇组成的松散的国家,分布在大葱岭地区。每个城镇都有各自的城主,可自行决定各自活动和与外界的往来,谁也不用听从其他城镇的号令。各城都有明确的界划和分野,但是总称仍然叫做笯赤建国。

这个国家土地肥沃,瓜果之类生长茂盛,尤其是盛产葡萄。

“瞧这里的葡萄,多好看!就像珍珠一般。”摩咄骑在马上,一边拨开那挂满串串果实的葡萄藤,一边赞叹道。

“再过几日,这些葡萄就该成熟了。”在他身后的阿克多说。

“这里很像高昌。”遍地的葡萄园使玄奘想起火焰山下那位执著的义兄,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既是如此,我们便在这里住上几日如何?”摩咄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等这些葡萄成熟。”

玄奘微笑摇头:“这一带风光如此优美,又崇信佛法,看来咱们很快就要到达佛国了,还是不要多做耽搁了吧。”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行走了二百多里到达赫时国。此国也被称作“石国”,东西窄,南北宽,周一千多里,西临叶河,也算是葱岭一带的大国了。这里的土质、气候与笯赤建国相差不大,国中百姓半牧半耕,也有几十个城镇,各城有各自的君长,却没有总的首领,全部臣属于西突厥。

听说西突厥使臣护送大唐高僧前来,这些君长都亲率城中百姓出城迎接,并将玄奘等人接入城中款待。

玄奘想起在瓜州收的俗家弟子石槃陀就来自于这里,不禁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