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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言灵会成真。



预言会成真。



诅咒──会成真。



◆ ◆ ◆



可以听见虫的叫声。



「──……」



不知为什么醒过来了。



在没有灯光的黑暗中抬起眼皮的昌浩,只移动视线观察周遭。



这是哪里呢?



只花了非常短暂的时间思考,就立刻想起来了。



这是有榊众柊之乡的枯萎柊树的古老房子。



侧耳倾听,可以隐约听见虫的叫声、风的呼啸声,宛如有人在啜泣。



昌浩不禁打了个寒颤,默默地深呼吸。



虫叫声不绝于耳。才阴历五月,却已经听见秋虫的叫声。



因为深山里的季节更替比较快吗?



但也未免太快了,夏天才过一半。而且,充斥着污秽的这一带,会有那么多虫多到叫声绵延不绝吗?



宛如银铃般的虫叫声。



「……虫……?」



昌浩喃喃低语,竖起了耳朵。



真的是虫吗?声音特别清澈,听起来很像在敲击什么坚硬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很好奇,但是,身体如石头般沉重,连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明明躺着,却觉得头晕。呼吸加快,思绪逐渐涣散。



好热。思绪恍惚。



发烧了。身体因为超越极限的负荷,发出了惨叫声。



昌浩忽地眯起眼睛,移动视线,在黑暗中搜寻神将们的身影。



对了。因为道反的勾玉碎裂,所以,他们不刻意显身,现在的昌浩就看不见他们。



那是很久以前,道反女巫送给昌浩的勾玉,用来弥补昌浩失去的灵视能力。等体力稍微恢复后,必须去拜访久违的道反,为勾玉碎裂的事道歉,同时请求赐予新的勾玉。



明天应该会退烧。但是,退烧后,可能还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像原来那样活动。



拿到勾玉,把蔓延到四国和中国地区的污秽祓除后,再回京城。



这样要花几天的时间呢?十天?不,可能更久。



可能的话,希望阴历六月之前可以回到家。



回到家,然后……



「必须……向爷爷报告……才行……」



必须向待在京城的晴明报告发生的事和所见所闻。自己是当晴明的棋子来到这里,所以有报告的义务。



然后,再去看获救的敏次。昌浩回去时,敏次也应该复原了,说不定都已经开始工作了。



一定是这样。敏次这个人,会懊恼延宕了求学、工作,同时也珍惜捡回来的性命,卯起劲来埋头苦干。



还有其他想见的人。只要能隔着竹帘稍微看几眼、稍微交谈一两句话,就会觉得很幸福。



没有更多的期待,因为知道不能期待。



「……」



昌浩喘着气,缓缓环视屋内。



躺在稍远处的神祓众的冰知,反覆着混乱急促的呼吸。



没看到太阴。如果察觉昌浩醒来,她应该会过来招呼,所以她一定不在屋内。



可能是在屋顶上看守。目前只有太阴能正常活动,所有重担都落在她肩上。



在觉得对不起她的同时,可悲的自责想法也涌上了心头。



都是因为自己莽撞行动,才会变成这样。怪物小怪如果在这里,一定会被它痛骂一顿。



它一定会口若悬河地骂出各式各样斥责的话,多到让人觉得怎么会那么多。偶尔,勾阵也会帮腔,而且直捣核心,说得昌浩哑口无言。



想到两名神将叽哩呱啦怒骂的模样,他不禁觉得好笑,心情轻松许多。



怪物小怪应该还没醒来吧?或者已经恢复意识了?



即使恢复了意识,也希望它能在复原前好好静养。或许它会竖起眉毛说:「把我害成这样的当事人凭什么这么说。」但是,昌浩还是真心希望它能好好休息,努力复原。



昌浩知道自己回去后也要好好休息。



逞强会减慢复原的速度,也会缩短生命。虽然灵力会因此增强,但是要使用那样的灵力,最好还是有健康的身体。



他大大喘口气,呼出来的气是热的,感觉越来越倦怠了。



傍晚他醒过来一次,听太阴说皇上和敏次都获救了。



他很想赶快回去,亲眼确认他们平安无事。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在这种状态下回去,也不会被允许晋见。



总而言之,自己又差点死掉了。醒来后才想到,啊,又做了那种事。但是,当时就是一股脑儿做下去了,无法思考其他事。



这是第几次了呢?他自嘲地微微一笑。



痛苦、难过的事,他经历过无数次。抱定决心死过一次、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差点死掉好几次、修行中也不小心陷入险境无数次。



每次灵力都会增强,所以能逃过无数的危机,领悟许多法术,勉强撑到了现在。



但是,离目标还十分遥远。



那就是成为不伤害任何人、不牺牲任何人的最顶尖的阴阳师。



高举这个理想,是从自以为已经长大成人的孩提时代开始。



理想越具体化,就越知道路途有多遥远,但他仍然奋斗不懈。



不久前与小妖们去贵船的事闪过脑海。



真要说起来是大麻烦,但偶尔也会立大功的小妖们,有时很烦人,但有时候也帮得上忙,现在昌浩莫名地想念它们。



必须去向高淤神报告,已经斩断树木枯萎的根源。



忽然,有谁翻身的动静,是在冰知的内侧。



身体不能动,只能探索动静。比古就躺在那里,只是被冰知的身体挡住看不见。



应该是在睡觉吧。鼾声时而混乱,不知是伤口疼痛,还是在作恶梦。



「……」



昌浩微眯起眼睛,把视线移向阁楼。



是自己用雷击毙了智铺的祭司。



无论如何,昌浩都不能原谅把真铁的遗体当成替身的智铺的祭司。



敏次的魂虫遭到破坏时,昌浩内心燃起了熊熊怒火,那道雷纯粹是私怨。



躯体被雷神之剑击中,消失不见了,片甲不留。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把躯体完整地带回来,还给比古。因为是在盛怒下施行法术,所以没能做到。



七零八落掉下来的魂虫、操纵菖蒲的祭司的模样、囚禁魂虫群的白球、现身的柊子、站在黑色水面上的件。



呸锵水声回荡。



好几个光景如杂乱的图画故事,在昌浩脑里起起落落。



水声响起。站在水面上的妖怪,以预言之名施放了咒语。



好几个预言在脑里骨碌骨碌回转。件不断施放咒语。



祭司说他正在击溃阻碍者。



为什么要企图打开门?



智铺众铺路,到底为了什么?



「不行……」



思绪逐渐涣散,无法集中。昌浩想抓住什么,那东西却从指缝间溜走,越飘越远。



比古和冰知的鼾声凌乱。啊,必须赶快把他们两人带到比较完善的地方治疗伤口。



还有六合。这个柊之乡已经灭亡。待在这里无法弥补神气。



忽然,昌浩想到了太阴不在屋内的理由。



靠近失去意识的六合,太阴说不定会被剥夺神气。



六合是斗将的第四强手,神气虽不如红莲、勾阵,但比太阴强大许多。太阴被夺走神气,绝对会倒地不起,那么昌浩他们都无法离开这里。



闭着眼睛,在昏昏沉沉中反覆思考的昌浩,忽然察觉一股视线。



「……」



他微微张开眼睛,搜寻视线来源。



入口的木门,敞开了小小三寸。



昌浩感到诧异。刚才环视屋内时,门明明关着,难道是记错了?



今晚应该是十三夜,若天气晴朗,就会有月光,但是现在屋内、门外都很暗。



咦?昌浩不禁感到疑惑。



这么暗为什么看得到门敞开了呢?



地炉的火灭了,也没有月光,为什么看得到冰知的模样呢?不只轮廓、阴影,连侧面、苦闷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



太奇怪了。



就在产生违和感的瞬间,响起了特别大声的虫叫声。



然后,再叠上清澈的歌声。



《──……一……二……》



「──……!」



全身起鸡皮疙瘩。



是歌声。



昌浩认得这个声音。在这之前都忘了,但听到的瞬间就想起来了。



同时察觉,从以为醒来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全都是梦。



虫声静止了。



「……唔……唔……」



冰知和比古的呼吸急促混乱,开始参杂呻吟声。



昌浩的双手试着使力,但动也不动。好不容易才能抖动指尖,抓挠冰冷的地板。



但指尖也冰冷得可怕。



整个围绕昌浩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风从敞开的木门吹进来。



强烈、冰冷到令人窒息的风,带着钻入肺里会一直冻到胸口深处的诡异。



昌浩拼命移动视线。



从木门与柱子的缝隙吹来的风,跟以前在梦殿感觉到的风一样。



室温更低了,吐出来的气是白的。冰知和比古发出呻吟声,反覆着急促的呼吸。每吸一口气,风都会进入肺里,让身体从内部开始发冷冻结。



《……二……三……》



风带来的歌声,断断续续地钻入耳里。美丽、可憎的声音在脑中回响,令人头晕目眩。



嘎当响起木板移动的声音。



昌浩定睛凝视。



离地面大约一寸的地方,有双瞪视充血的眼球。



「──」



在比黑暗更沉重更深色的黑暗中,那两只眼球直直盯着昌浩。



木门外有许多气息哆嗦震颤起来。一双眼球后面,有更多的黑影。



几乎笼罩整个腐朽的柊之乡的气息,随风蜂拥而至。



木门又发出嘎当声响,慢慢推开了原本只有三寸的缝隙。



吹进来的风更大了,让人呼吸困难。



黑色的手伸进了屋内。



昌浩无法把视线从那里移开。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歌声嘹亮。有许许多多的气息,散发出让人冻僵的寒气。



那首歌会带来丧葬队伍──。



「……──」



昌浩的记忆到此中断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