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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被移送到圣特雷萨市警医院的提拉娜,在那之后住了一星期左右的院。



受伤倒没什么大碍,但她的体力却一直没有恢复。



塞玛尼人的免疫力很强。据说那位医生说至今为止遇到过很多恢复力惊人的塞玛尼患者,从这个标准来看,提拉娜是“普通塞玛尼人”的水平。



提拉娜之所以恢复慢也是因为没有接受输血。是她自己拒绝的,这并不是宗教上的原因,而是──原本塞玛尼世界没有输血的技术──本人产生生理厌恶的原因。



在任务中受伤的时候,最坏的情况就是需要输血,她也早就同意了,但这次并不是性命攸关的伤。



(那就应该输血什么的吧。)



但她显然拒绝了那个年轻的医生。



另一个住院的理由是,市警总部的意图是避开媒体的耳目,避免正在引起社会轰动的阿尔罕布拉凶杀事件与唯一的“塞玛尼人警察”扯上关系。



市警局本部长想干脆公开了提拉娜的存在,当作两个世界和睦相处的广告塔,但遭到了季默和其他部长级警官的强烈反对,声称:“她的事情一旦被公开,各种各样的危险就会波及到同事和情报提供者。”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那是因为,如果提拉娜在活跃的晚间新闻中被大肆报道,那么所有的毒贩就都会认识她了。其搭档‘桂·马诺贝’──的场的风纪班职业生涯也要结束了。到那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指着叫“条子!”



托提拉娜住院的福,的场大概能过上久违的舒适单身生活了,但事情并非如此。因为提拉娜不在,工作变得更忙了。



一直以来,的场都把简单而又无聊的工作塞给她。比如说检查监控录像,证物的分类和记录。每天也只是为了克洛伊才回趟家,而现在就连照顾克洛伊的工作也要委托给前女友塞西尔·埃普斯和住在新康普顿附近的钓客朋友了。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忙了,那天晚上,诱饵搜查官──DEA的埃斯科巴搜查官发来邮件『想跟你谈谈』的时候,的场只回复了『等我有空了再说』。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这闲工夫。



但不管怎么说,埃斯科巴可是个想把毒品卖给“条子”的人。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如果只是因为给别人添了麻烦而道歉的话,倒也不必了,反正也没有理由去着急。



之后埃斯科巴又发了一次‘想尽快见面’的邮件,但的场忙得连信都没回。



就这样,提拉娜出院的日子到了。



的场开着刚修理完毕的科尔维特去医院接她,没想到精神十足的提拉娜已经在等着了。因为没有探望,所以两人已经一周没见面了。



“你迟到了三十分钟。”



提拉娜看起来很不高兴,身体好和心情好是两码事。



“我遇到堵车了,而且现在才9点17分呢,只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七分钟而已,不管怎么说都不是迟到三十分钟吧。”



“讨厌。”



“我一大早就起来接你了,你就稍微开心点吧。”



说着拿起了她的行李,一边向来送她的护士道谢,一边把行李放进车的后备箱。



“谢谢”



这是对护士说的吧,语气和蔼可亲。



离开了中心街的市警医院,来到了蓝色大街,又开了一分钟之后,提拉娜终于开口了。



“那个,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那个狼啊,我之后就什么都没打听了。”



“不是说过了吗?阿尔罕布拉保安官事务所发现了狼的尸体。你不记得了吗?



那时,提拉娜因负伤和失血而意识模糊,话虽如此,但那匹狼是决不会忘记的。



“你是说我斩杀掉的那只维拉布吗?我听说已经死了,嗯,大概吧,当时确实有感觉,但是……”



“不止一只,还有别的吗?”



“我是这么猜想的,可能还是很危险。”



“可是,等一下。从那以后好像就没有出现受害者了,还有老练的猎人看守着现场,袭击我们的,应该就那一只吧。”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说完后,提拉娜咬紧了嘴唇。



“我还不敢肯定,虽然说不清楚……但那时候敌人好像是两只。不,或许有三只吧。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放不下心啊。”



“但是,这一周已经过去了,并没有再出现受害情况了。”



的场强调着。



“贝伊他们也不是傻瓜,打那以后当然要加强戒备了。虽然交通限制已经解除了,但是猎人们还在不眠不休地继续搜索其他野兽,居民也一直过着彻夜难眠的生活。虽然中途好几次报道说‘狼来了’,但都是谣言。”



这样说着,他突然想起了那篇有名的童话。



“狼来了”。



在反复多次之后,谁都不会再相信有狼了,但可怕的是,在那之后狼真的来了。到那时,没有人防备狼,就只有被吓得四处逃窜的份了。



“但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怎么也想不到。”



提拉娜低着头说。



“每当受伤的肩膀隐隐作痛之时,就如那咆哮声在我耳边回响一般。”



“这便是PTSD的症状啊。”



“皮,替,爱思帝?……那是什么?”



(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俗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不说其他的,总之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工作吧,因为你不在,我都没有时间好好睡上一觉。既然你这么有精神,就该好好工作了。”



“这样啊,也是啊……”



的场在发泄着不满,但提拉娜的态度却很稳重。



“的确,前段时间我很闲,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段时间我在病房里思考了很多事情。”



“?”



“住在这个城市的我,和刑警们在一起共事已经有四个月了。由于每天都忙于工作……都没有时间考虑我自己的事情。”



她稍微沉默了一下,的场忍耐着,等她开口。



“其实就在前几天……”



“嗯”



“不,算了吧。”



“喂喂,话都说到这了,就干脆告诉我吧”



是不太想说的话,提拉娜也重新考虑了一下。



“也对,那就说吧,但是我肚子饿了,去吃点东西吧。”



“烤肉三明治可以吗?”



“嗯。”



与这里相隔几个街口的小公园前面,有一家常去的店面。那里的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离这最近的就是那家店了。



在公园前面的路边停下了车,买了两个烤肉三明治和两瓶矿泉水。



“还想再要一个。”



明明是这么大的三明治,提拉娜却还是觉得不够。虽然很吃惊,但再买一个也无妨,就当是祝贺她出院的礼物吧。



还来不及上车,她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烤肉三明治。



“好吃……”



“哎呀,这可比医院的饮食好多了。”



虽然是阳光明媚的晴天,但那个公园正好在一栋大楼的后面,所以很凉快。提拉娜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吃了起来。



直到第一个三明治吃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



“其实前几天……住在纳瓦尔玛的母上大人寄来了信。”



“从你的故乡寄来的?”



纳瓦尔玛是指提拉娜故乡所在的土地,据说她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纳瓦尔玛的领主。



“信里多半是很普通的家常话,家人和家臣们的近况,对我的饮食生活和健康问题的担忧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大概全天下的父母心都是大同小异的吧。”



“啊,是这样啊。”



“但是在信的最后,写到了关于我之前弃剑的事情。”



“啊,如何?”



“来到这个地球的时候,我曾抛弃了剑。违背了作为光荣的米尔沃亚骑士团一员的义务。”



“那件事我也记得很清楚,应该不是那么严重吧?”



“时代已经变了。但是,如果在祖父那个时代,弃剑的骑士在结束任务后,自杀是理所当然的,虽然在现如今也算不稀奇,但我还活着,即使现在也还在这个城市里,抱着暧昧的心情做着警察的工作。说实话,这是不光彩的行为。”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你只是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剑托付给我了而已。又没给谁添过麻烦……噢,不对,倒是给我添了个大麻烦……哎呀,总之,说什么不光彩之类的也太夸张了吧?”



“不,就是不光彩。”



提拉娜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可耻的境遇到底该怎么办,我也一直都很苦恼。毕竟那个魔术师——泽拉达很可能还活着,除此之外,作为骑士兼职的警察,我也有帮助民众的义务。”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不过只是个工作。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救不了那个像艾达·坎贝尔一样的妓女。毕竟我们既不是耶稣也不是基督,别想得太复杂了。”



“那只是你个人的想法。我对地球人露骨的恶趣味存在无法消除的膈应。”



“嗯”



有意思,但那不是地球人和塞玛尼人的矛盾,这难道不单纯是大人和孩子之间的纠葛吗?即使是塞玛尼人,也不见得就那么纯朴吧?



“罢了,罢了。然后呢?令堂还说了些什么?”



“啊……对了,母上大人是……希望我回去。因为父上大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他在公堂之上称我为不肖之女……而实际上,他是希望我回来之后能老实一点,就当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时糊涂吧。”



“嗯……大概吧,不过这不是好事吗?他算是个好父亲呢。”



“无论怎样,父上大人对于地球是站在亲和派一方的。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以来对王国的陈规陋习持藐视态度。”



纳瓦尔玛的领主——也就提拉娜的父亲是一位开明的领主。曾经听她说起过,她的父亲在法尔巴尼王国的外交和防卫方面也有非常大的贡献。毕竟在对地球文明的偏见根深蒂固的塞玛尼世界的领主们中,还会让自己的女儿学习“地球语”。就像是日本幕府末期的名臣江川英龙那样吗?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父亲,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曾弃剑的事实,多少也有些为难吧。”



“两个?”



“我的兄长,同样是米尔沃亚骑士,在当年与地球的战争中弃剑而亡。”



“啊……。那可真是遗憾呐。”



“谢谢,我又何曾不觉得遗憾呢?”



“令兄是个优秀的兄长吗?”



“啊。非常优秀。原本在混乱潦倒的王国当中,他将是背负下一代重任的人才之一。但是……他却违反了命令,据说他故意放跑了那些协助敌人的村民们,王国也下达了诛杀令。”



这种事情在地球的战争中也是常有的事,特别是战况陷入僵局的时候。



“一定是有复杂的情况吧。”



“是啊,我虽然不了解详情,但是由于那个原因也有人主张是我方造成了损失,哥哥被收买的传言也根深蒂固。真是荒唐。”



提拉娜的语调增强了,那是一种无法隐藏的愤怒和屈辱。



(啊,原来如此)



突然想起了与她初次见面的那天。



那个时候两人互相不信任,绝对说得上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组合。每次意见不和,搜查的进展就变得乱七八糟。忍无可忍的的场向提拉娜问道『你是在故意妨碍调查吗?』。也说过“你该不会是被人收买了吧”。



当时的她火冒三丈,甚至真的以为会被她砍下脑袋,虽然之后也一直是三天吵两天闹,但至今为止她对的场真正生气的也只有那一回。



塞玛尼人也有很多类型的,而提拉娜是他们当中特别强硬而又不听使唤、不善融通的类型。不过,我想我明白其中的部分缘由了。



“……兄长的事暂且不谈了,家里人都催促着我回去。我知道这是为我担心。但是,我完全没有回去的心情。”



“原来如此,在我看来这就是迟来的五月病吧。”



“五月病?那是什么?”



“啊,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俗话说,在我的国家,一年的开端是四月,新生活开始一个月后,就有一个大连休。而这个连休一过,大家就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烦恼了。‘我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吗?’诸如此类的想法,所以被称之为五月病。”



“那你也有五月病吗?”



“我倒不会,我又没有那么闲啊。当人一有空闲的时候,就开始考虑各种自己根本不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就是说住院的日子不好过啊。”



“嗯……。对于桂来说真是正确的分析呢。”



“谢谢夸奖。”



“但是母上大人的来信中还有其他事情……”



“还有吗?”



“我也……到了那个年龄了,也差不多该……不,这个还是算了吧。”



“什么嘛,话又不说完。”



的场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着,提拉娜两腮鼓起。



“就不说。”



“告诉我嘛。”



“偏不说。”



“什么呀,真是的。”



“笨蛋。”



公园的树木在微风中摇曳,令人舒心。竟然会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谈心论事,嬉戏打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过。



“说起来我忘了说……”



“说什么?”



“啊,就是那个,我们都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



于是,提拉娜稍微呆了一会儿,眯起大眼睛窃笑了起来。



“啊,我就知道。”



“是吗,那我就不说了。”



“呵呵……”



聊天到此结束。



吃完饭后,刚要回到车上,的场的电话铃响了,是季默的电话。



“主任”



“的场。你现在在哪?”



“中心街的尽头位置,刚从医院把提拉娜接回来──”



“埃斯科巴被杀了。他在自己的家里被撕成了碎片。”



不久前,引发纠纷的DEA搜查官──霍尔赫·埃斯科巴的家在西岩公园的海岸地带。



这是比较受富裕阶层的人民欢迎的新兴住宅区。从多起伏的半岛处可以看到出入港湾的船只。但是也许是因为海洋位于北方,波浪间散乱反射着太阳光,所以并不能称之为绝景。此外,这附近还有市内最大的喀什达尔机场的起飞和降落的飞机航线,由于当天的天气原因,喷气发动机声响彻着附近一带。



中坚的毒品企业商住在这种地方,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而作为DEA潜入搜查官的埃斯科巴会在这里定居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事实上,的场和提拉娜赶到的时候,看见房子的门牌上写着“J·罗德里格斯”。这是假名。



当地的24分署已经在旁边限制了交通。的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进入现场后,杀人科的两名刑警已经在等着了。



“都不知道能否被定义为‘杀人’了,可疑的地方太多了。”



那个刑警说。



“上周关于阿尔罕布拉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我非常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在哪里?”



“就在卧室。相当严重,请做好心理准备。”



“谢了。”



真是令人讨厌的建议。



虽然不是看到尸体就吓得跑回去的新人,但先前吃过的烤肉三明治还在胃里舒服地消化着。如果埃斯科巴也是想象中的状态,那么只能稍微辛苦地忍住别反胃了。



的场和提拉娜走进了午后阳光照射下的卧室。



果然是想象中的惨状。



埃斯科巴的头在特大号的床边滚动,右脚的大半截在它对面,身体散落在卧室外──带游泳池的庭院里,还有占满鲜血的玻璃碎片,脏器浮在水面上摇晃着。



大致的死法和斯卡莱特一样。



只是地点不同,肮脏的拖车公寓和高雅的新兴住宅区的差别。



是被野兽所杀,被害者是在痛苦和绝望的支配下死去的。恐怖的气氛笼罩着这一带。



“是那只狼。”



提拉娜说。



“没有异议了吧。毫无疑问,这个男人也成了那只狼的饵食。你还能说现在不需要做防备野兽的工作了吗?”



提拉娜的语气是暗淡的。她紧张的心情已经不足以得意说出‘你看到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



的场一边忍着恶心反胃,一边嘀咕道。



“这样的话,就更不明白了。斯卡莱特和埃斯科巴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关联才对。斯卡莱特是死在阿尔罕布拉的小混混,而埃斯科巴是潜伏在圣特雷萨市的假卖家。为什么这两人会被同样手法所杀呢?完全没有共同点啊。慢着……非要说两人有共同点的话……”



的场瞬间感到背脊发凉,甚至连话都犹豫着说不出口。



“没错。就是你,桂。”



提拉娜说了出来,语气就像是在宣告疑难杂症的医生一样。



“虽然我也不太肯定你是否就是中心。但是,两人都和你有关。斯卡莱特是过去的战友吧?而这个埃斯科巴是怎么样的呢?”



“你这么说,我也答不上来啊。”



确实,埃斯科巴在这里几天之间也急切地想与的场私下里会面,邮件中也强调‘尽早’。



话虽如此,但并没有像这身处险境般紧迫的内容。如果生命真的受到了威胁,只要有一次邮件被对方置之不理,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使冲进风纪班的办公室,也会与的场取得联系。



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可怜的埃斯科巴对身边的危险还没有察觉到吧。从“尽早”一词上可以推测出他若有若无的不安。



“再稍微……看看吧。”



仔细调查了惨剧发生的卧室。



只能推测出以下情况。



狼是打破玻璃入侵的,不顾有无地袭击了睡梦中的埃斯科巴。发狂一般的暴力。大概没过多久野兽就把他撕裂开来,最后咬断了脖子。



从顺序上来说,就像把他拖到带游泳池的院子里,再把头丢进卧室。



“如果不是偶然,倒不如说这是一种聪明的举动。把头扔回卧室,这样就根本不会有人想到是野兽干的了。”



提拉娜说。



“聪明吗?的确是充满恶意的行为,或许可以说是很狡猾吧。”



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寻找其他房间有没有什么线索。由于专家鉴别小组还没有到达,所以即使在这里徘徊也不会有什么成果。再者,就算是最先进的科学调查也只能了解到令人恶心的杀人表演详情。被击穿头部的男人的头盖骨是在怎样的轨道上散布脑浆和碎骨的?即使分析了那个,也无法明白犯人的动机。嗯,或许能推测出犯人到底是以多么大的憎恶而杀的人。因此,陪审员的想法也有可能发生点改变。



但是如今连把杀人犯押到法院都感到危险。



到死为止都不知道被害者的行动。



埃斯科巴的智能手机沉在了池底,数据全损坏了。即使没坏,访问代码也只有本人才知道。存放在云端的电子信息在得到法院的许可之前也是无法阅览的。



“要多久的时间啊?”



“不知道,再怎么催也得半天吧。”



“好慢啊……”



“就是这样,如果是与恐怖主义有关的部门,应该会更快的……”



她将卧室的梳妆台和抽屉检查了好几遍,的场则在一旁发呆,提拉娜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四散的尸体。真会模仿啊──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突然说。



“他叼着什么!”



“怎么了?”



“嘴里……叼着的这是什么?是纸。”



“喂,提拉娜,不要随便碰,保护好现场……”



“上面写着文字。”



她不顾的场的责备,从尸体口中抽出了纸片,当场展开。



“啊,可恶,会被24分局臭骂一顿的。本来就很不爽。”



“随他吧,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



提拉娜用毫不在乎的声音说着,她似乎只对眼前那张沾满唾液和血液的纸片感兴趣。



“上面写着什么。”



“这个字很难读,不是字母,这是法尔巴尼语……”



提拉娜双唇紧抿,肩膀僵住了。



“艾欧塔的……愤怒?”



抱着不平静的心情离开了现场。如果没有鉴定和尸检的结果,就没法了解更多的情报。既然如此,现在只能处理好自己的工作了。



一个男人在和平的住宅区里惨遭狼的杀害,这种事情媒体不可能会不知道,肯定是会炒的沸沸扬扬。报道热度远比阿尔罕布拉那次要高,市警也派出了值班人员。在距离事件最近的东岩公园附近的市民们都不敢外出,被异样的压迫和死寂所支配。但是,较远处的中央街暂时还保持着平静。



再往远一点的七英里欢乐街,就好像狼的骚动是半个地球之外的事情一样。毕竟是星期五的晚上,也没有出现全长100米的怪兽。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嚣,一如既往的吵闹,一如既往的举报和逮捕。



作为中间商的桂·马诺贝及其情妇提拉娜・埃尔诺瓦拉护卫的工作──拜访熟识的卖家,简短地参加了情报屋的聚会之后,两人回到了风纪班的办公室。



没有特别的新消息。杀死埃斯科巴的狼依然行踪不明。



“艾欧塔”究竟是什么,的场当然不知道。而关于埃斯科巴和自己的关系就像之前对同事们描述的那样,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究竟是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粗略地查了一下以前与自己相关的文件,完全没有找到“埃斯科巴”这个名字。



大概过了一点钟的时候,在验尸局工作的前女友塞西尔·埃普斯联系了的场。可怜的是,听说她从白天开始就一直与埃斯科巴的尸体相处,度过了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即使对验尸再怎么习惯,那声音也很疲惫,很暗淡。



“我有话要告诉你,现在能马上就过来吗?”



“知道了,我现在就来。”



“拜托了,尽量不要太显眼。”



这不是正规渠道,而是私人电话。仅凭这一点,他就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



风纪班的办公室在市警本部,验尸局的大楼在其正对面。短短几分钟就能走到。然而,的场特意走了上班用的秘密通道,绕道前往验尸局。



提拉娜因为出院后的工作堆积如山,只能留在办公室,的场就一个人去了。



“这个叫埃斯科巴的……”



刚一见面,塞西尔就开口了。



“他整过容,大概是在四、五年前。”



“你说什么?”



“他的下颔部和眼窝部都有硅片的痕迹,也有削骨的痕迹,还拔掉了臼齿。”



的场愣了一会儿。



“……那你知道他原来的模样吗?”



“目前正在委托复原工作。不过这并不是瞒天过海的大手术。如果是老相识的话,大概只会短时间里认不出吧。”



“他个是诱饵搜查官。”



“好像是吧。可能是为了那个任务才整容的。但不凑巧的是,资料里并没有这样的叙述。”



真想咨询一下DEA有没有原来的照片。但如果埃斯科巴的死亡其实有内幕的话,那就不太好了。



“我想知道他的脸,那么要把整容前的脸复原需要几天呢?”



“桂。你在开什么年代的玩笑?”



塞西尔笑了。



“骨骼的3D扫描已经结束了,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据她说,骨骼扫描是最花时间的。然后在那个三维数据上,假设出整形前骨骼的几个图案,然后进行复制粘贴。只要完成设定工作,剩下的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据说负责复原工作的监察医是个一把手,但他不住在圣特雷萨市,而是新奥尔良。即使那样也没关系,只要在网上发送数据,等待结果就可以了。



他们决定等待复原结果出来,的场在验尸局大楼的吸烟区刚打算点烟的时候,塞西尔就追了上来。



“搞定了。”



好快啊,科技万岁。



“在这里看吗?嗯,在这边的文件夹里……”



塞西尔操作着平板电脑。在启动看图片的应用程序之前,的场瞥了壁纸一眼。这是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照片,是和交往时一模一样的图片。与其说是对家人感情深,不如说是单纯的不在乎(壁纸)吧。



“怎么了?”



“没事。”



“……画像有几十张。埃斯科巴的经历和职业完全没有透露给我,所以有胖的,也有极瘦的。发型也是暂定的,没有胡须,请理解吧。”



“啊,借我看看。”



接过平板电脑,仔细观察复原后的脸部图像。



用CG再现的出来的有很多脸。虽然想说──差点看成是真人了,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因为没有多余的纹理,色调也单一,仔细一看就知道是CG。



复原的模型大约有五、六十种,但找到它并没有花很长的时间。



“咦。”



那张图片上,只是简单的写着“C03”。下巴周围很结实,眉毛很低很浅,带着略微困倦的神情。标准的南美裔男子的形象。



事实上,他留着理得很细的胡须。皮肤看上去晒得更黑,虽然年轻,但有很多细小的皱纹。



“你知道他吗?”



“啊。他是斯卡莱特的战友。在空降师侦察小组里别号为‘狼牙棒’……”



不知道其本名。而且,的场本人也从未跟他组队。只是在同一个基地里见过几次面,光是能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不清楚,这件事情你先保密吧。”



说了这些之后,的场离开了验尸局大楼。虽然对费了这么大功夫的塞西尔态度不太好,但现在的他根本顾不了这些了。



回到风纪班的办公室后,的场首先向设在北卡罗来纳州的美军第82空降师总部询问。



是关于第二次法尔巴尼战争中从军士兵的信息。



但是那边用的是东部标准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负责人应该不在,原本接电话的年轻队长也不知道换了谁来作负责人。



“可恶。”



他焦急地敲着话筒,提拉娜小心地向他打招呼。



“发生什么事了?”



显然,她可能是在问与塞西尔见面后的事情。的场努力装出沉稳的语气。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没有向提拉娜隐瞒的意思,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情在工作岗位上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是──不,肯定是──与的场自身的经历有关,和风纪班的职务并没有什么关系。



“稍后再说吧。”



“……是吗?”



说罢,提拉娜又继续了她的文件工作。



虽然给师团本部发了邮件,但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回信。不管多么敬业的负责人,在天亮之前也是不会回信的吧。



就没有其他的线索了吗?



突然想到当时有一个隶属日本军队而不是美军的──陆军自卫队的老朋友,高野一尉。他当时是陆幕二部派来的情报人员,现在经营着民间军事公司。而且他所在的东京,现在已经是午后了。



幸运的是,的场打了电话之后,前一尉高野说:“等一下,我会发邮件给你的。”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在圣特雷萨当刑警,而且没有打听案件或“近来怎样”之类的任何废话。



高野虽然是戴着眼镜还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宅男,但也算是个硬汉,头脑也很好使。和谦虚的表情无缘,他是一个面对上司也不会察言观色,直话直说的类型。也许正因如此,他才没能出人头地。也是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了最值得信赖的对象。



因为在电话里说的是日语,加班的同事们都看向了这边,连提拉娜也用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的场。



“是高中的同学会呀。”



的场用稍大一点的声音说。



“秘书什么的,直接拒绝。”



“嗯。”



本来提拉娜是不太明白同学会这个词的,但她没有再追问什么。



不到三十分钟,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日本的电子邮件。



正文是“这样可以吗?”只有一句话。还附带着一些PDF文件,标题是《同学会的通知》。并没有互相暗示就懂,多么机灵的家伙啊。他要是个女人的话,简直想求婚。



立刻打开了PDF文件。



高野送来的资料并不是被当作机密处理的。如果以正规的手续向国防部或者有关部队请求公文书,只需要复制&粘贴就可以了。但光是这样就已经很感激了。如果现在要自己来做的话,得忙到明天早上。



当时,在同一基地参与作战的美国陆军侦察人员大约有30人。由于时期并不一致,所以并非一次性就有30人从事。斯卡莱特(刀疤脸)和埃斯科巴(狼牙棒)从军的两个月内,共有120人。



其中有两人战死。有两人退伍之后,一个病死,一个意外事故死亡。还有一人是自杀的。



战死的两人是在同一天,也就是福特·拉特勒撤退战的时候。



的场虽然没有在场,但听说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由于荒唐的运输失误,导致陆军和海军战队的50名士兵被困在基地20小时,与袭击那里的两千塞玛尼民兵(推定)持续夜战。由于弹药不足,地球的士兵也有一半以上战死。枪、剑、弓、投石是敌人的主要武器,但也有拿着AK步枪的塞玛尼人。无知的人发动万岁冲锋的例子也很多。的场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可以想象,这样的战斗一定是一场噩梦。



总之,在那场夜战中牺牲了两个人。



(这里的“牺牲了两个人”并不是总共牺牲的人数,而是指牺牲的人员当中有两个是陆军侦查人员。)



退伍后的死者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其中病死的一名是工作时心肌梗塞突发。意外事故死亡的一名是因为夜间酒驾。



根据详细情报,自杀的那名男子被军队医生确诊了PTSD,多年来一直坚持用药。但最终还是叼着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卡宾枪枪口,扣动了扳机。也就是说见证他生命凋零的就是他自己的爱枪。



从这些资料上来看,他们的死并无可疑之处。



直到最近还活着的有五个人。



其中两人就是斯卡莱特和埃斯科巴。埃斯科巴当时的本名是霍尔赫·科勒曼特。现在回想起来,‘狼牙棒(战槌)’这个绰号是因为负责了重型武器的原因。配合职位来取绰号的事情是常有的。



但还不清楚埃斯科巴(科勒曼特)整容的理由。如果再加上“狼牙棒”的绰号和诱饵搜查的假名“罗德里格斯”,他总共有四个名字。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傻瓜,但这个男人的身世却充满了谜团。



而现在,幸存下来的队员还有三名。



克里斯·亨利克森中尉。



保罗·兰德中士。



丹尼·科尔队长。



据了解,前中尉亨利克森就住在圣特雷萨市。的场打开警局的数据库后,电话号码马上就查出来了。



一看手表,日期已经变了。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没有常识的事情。暂且不提DEA,目前还无法判断是否能把事情公之于众。



不,现在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毕竟同一个侦察小组里的两个人都被杀了,亨利克森也很有可能在明早就会变成尸体,必须尽快行动。



的场给亨利克森前中尉打了电话。如果他没有接,就让附近的警车直接找上门。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立马接了电话。



“你好。”



“亨利克森先生?我是圣特雷萨市警局的的场刑警。”



“的场?呃,难道是……”



“没错,中尉先生。JGDF(陆上自卫队)的三等陆曹的场。我现在在警局工作。”



“啊!是的场中尉吗?”



的场在军队中的最终阶级是中尉(军曹)。现在在警局内的阶级是巡查部长(刑事部长)。不轻松啊。



“在军营里深受照顾了,近来可好?”



“是的,中尉先生。这么晚打扰你真是抱歉。其实有个非常紧迫的问题,你知道斯卡莱特队长的事情吗?”



“我当然知道,也参加了葬礼。好像是保安官事务所的贝伊先生告诉我的吧……来的人寥寥无几,让人感到很寂寞。”



那个是真的不知道。的场如果特意前往阿尔罕布拉的公共墓地会很麻烦,所以并没有参加。



“这是个令人痛心的事件。虽然他好像是身败名裂了,但他曾经是个优秀的士兵。”



“是啊,很遗憾。”



虽然对于斯卡莱特是否优秀有着不同的意见,但的场暂且还是同意了。



“今天……不,已经是昨天了,在西岩公园里又发生了类似的案件。你知道被害者是谁吗?”



“不,我不知道。听新闻上说他是毒贩子。”



虽然犹豫着该不该说,但现在还要隐瞒是不明智的选择。的场决定说出真相。



“他其实是DEA的搜查官,而且是和斯卡莱特队长同属一个侦察队的科勒曼特中士。”



“你说什么?”



前中尉亨利克森的声音变得僵硬了。



“是狼牙棒吗?”



“没错,就是科勒曼特中士。你认识吗?”



“啊,我当然认识……”



“他也是被同样的手法杀害的。”



“同样?可是看傍晚的新闻,说不定是对立的黑帮所为……”



傍晚的新闻实在太蠢了,所以的场并没有看,但那的确让人联想起墨西哥的黑帮。在得到明确的鉴定和验尸结论之前,警方(……或者说,所有的官僚组织)不发布断定性的消息是常有的事,因此媒体就开始了自由创作。



“中尉先生,我在现场看到了科勒曼特的尸体,斯卡莱特也是。都是同样的作案手法。”



“怎么说……”



与其说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如说是悼念过去部下临终般的口吻。



“虽然还不能断定什么,但至少有两名和你同一部队的人被同样的手法杀害了。”



“也就是说我也被盯上了?”



“我不知道,但我不得不说你现在很危险。我马上派当地的警车过来,请做好防范准备,不要去室外。”



“你说什么?警车?”



“是的,我现在马上去那边,可以吗?”



“啊,你来我倒是不介意……”



不知道为什么,亨利克森支支吾吾的。



“我想应该不需要派警车。”



“为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



正如亨利克森所说。



他的家住在离中心街不远的高层公寓顶层,有大量的监控录像和警卫保护着。要想去亨里克森住的带阁楼的顶层,只能使用需要六位密码的电梯,紧急楼梯也只能在发生火灾等必要情况下才会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