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键盘上微微颤抖。不是冷,是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承认可能失败的屈辱,一种把重担卸给别人的愧疚,一种明知结局却必须假装无知的疲惫。
但必须写下去。
因为如果我真的倒下了,公司不能倒。那些相信我的人——高军、赵振、王工、武汉那些网吧老板、好听音乐网上传作品的音乐人、甚至远在美国的布兰妮——他们需要一个交代。
重生的意义,不只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更是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
上午九点,公司大会议室。
长桌两侧坐了十五个人,包括各业务线负责人、法务财务骨干。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份我凌晨起草的应急计划草案,但没有人翻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或者说,集中在我缠着厚围巾的脖子上。
我站起来,用气声开口,声音微弱,但通过麦克风放大,依然能听清:“各位,今天这个会,只有一个议题:如果我们失败了,该怎么办。”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高军坐在我对面,脸色铁青。赵振低头看着草案,眼镜片后的眼睛看不清情绪。王工咬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我知道,这话不吉利。”我继续说,“但商业世界没有童话。纳斯达克可能继续涨,IFpI可能真起诉,我可能倒下。我们必须有预案。”
财务总监举手:“田总,如果期权爆仓,我们账上的现金只够维持三个月。这还不算IFpI可能的赔偿。”
“所以要有A轮融资。”我说,“高哥,你负责。目标1000万美元,释放10%股权。投资方名单我一会儿给你。”
高军点头,但眼神里有抗拒。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融资,估值肯定被打压,等于贱卖公司。
“网吧业务,”我转向王工,“如果武汉那边阻力太大,就先收缩。保住北京、上海、广州的示范店,其他城市可以暂缓。”
王工皱眉:“可是田总,我们刚和三十多家网吧签了联盟协议……”
“协议可以保留,但推广节奏放缓。”我打断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基本盘。”
“那原创音乐人计划呢?”运营总监问,“已经签约的七个人,下个月要办线下音乐会,预算五十万……”
“照常进行。”我说得斩钉截铁,“音乐会是我们的品牌形象,不能停。但如果资金紧张,我的个人专辑预算可以砍掉一部分。”
“浩彣!”高军忍不住开口,“你的专辑是今年的重中之重!砍什么也不能砍这个!”
“如果我没嗓子唱了呢?”我看着他的眼睛。
会议室再次安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我在接受声带治疗,但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医生建议手术。”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术后禁声一个月,恢复期三个月。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手术,我的个人专辑、所有演出计划,全部要推迟到下半年。”
赵振抬起头:“田总,你的身体……”
“身体是小事。”我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的三个月不能发声,公司怎么办?”
没有人说话。
窗外的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透过百叶窗在会议桌上切出一道道光影。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缓慢,安静,像这个房间里凝固的时间。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今天这个会,不是讨论‘要不要失败’,而是讨论‘失败之后怎么办’。我要你们知道,就算我倒下了,星海文化也必须活下去。音乐平台要继续运营,网吧系统要继续迭代,芯片投资要继续推进。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所有人的事。”
我看向每一个人:“高哥为公司放弃了家庭时间,赵哥为法律文件熬了无数个通宵,王工为技术难题差点晕倒在机房。还有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有家人,都有生活,但你们选择了这里,选择了相信一个十五岁孩子的梦想。”
声音越来越哑,但我强迫自己说下去:“这份信任,我不能辜负。所以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也要有计划,让你们的心血不白费,让公司能活下去,让梦想能继续。”
会议室里,有人低头,有人擦眼睛,有人紧紧握着拳头。
高军第一个站起来:“浩彣,别说了。我们跟你干到底。”
赵振推了推眼镜,声音哽咽:“法律这边,我会拼到最后一刻。”
王工红着眼睛:“技术团队,一个都不会走。”
其他人陆续站起来,没有豪言壮语,但眼神里的坚定,比任何语言都有力。
我看着他们,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只能鞠躬。
深深地,九十度。
用这个动作,表达我所有说不出口的感谢,所有无法言说的愧疚,所有必须继续向前的决心。
会议结束,人们陆续离开。高军留到最后,走到我身边:“浩彣,融资的事,我去办。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去做手术。”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专辑可以推迟,芯片可以晚点投,但嗓子坏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他,这个从我十二岁起就跟着我的男人,此刻眼里的担忧,像父亲看儿子。
“再等几天。”我说,“就几天。”
“等什么?”
等纳斯达克崩盘。等期权从浮亏变成巨额盈利。等资金危机解除。
但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