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细节具体而生动,仿佛那就是他的人生。
可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面对那些关切的脸庞,他只能挤出僵硬而疏离的微笑,内心却是一片荒芜的陌生。
只有在夜里,陷入深睡眠时,破碎的梦境才会汹涌而来。
是冰冷的海水,震耳欲聋的轰鸣,绝望的呼喊。
有一个声音,穿透混乱的噪音,急切又清晰地喊着一个名字。
“凌寻——!”
“凌寻!抓住——!”
……凌寻?
谁是凌寻?
梦中的画面光怪陆离,冰冷与灼热交织,那个名字却一次次响起,像锤子敲打着他空荡的脑海。
每一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冷汗涔涔,那个名字——“凌寻”——都清晰地烙在意识里,比白天听到的“罗夏”要真实百倍。
他越来越困惑,越来越分裂。白天是轮毂镇的居民罗夏,夜晚却在为一个叫做“凌寻”的陌生人经历濒死的恐惧。
他问护士,这里是什么国家,什么地方。
护士总是那样亲切地笑着回答:“光渊镇呀,罗夏先生。您就在家里,安心养病就好。”
光渊镇。除了这个名字,他得不到任何地理坐标。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光渊镇。
……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护士例行检查完后离开了。
他靠在床头,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焦躁攫住了他。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才能不被这完全错位的感觉逼疯。
他的目光落在床尾挂着的那个深棕色硬皮病历夹上。
之前医生护士来记录时,总是拿起它,写完又挂回去。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费力地够到了它,取下来,摊开在盖着的薄被上。
大部分字迹是打印的,或者医生龙飞凤舞的潦草英文,他看不太懂,只能勉强辨认出“Rorschach”(罗夏)这个名字,以及一些医学术语。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越跳越快,带着一种无望的期待。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记录纸的底部似乎已经结束。他绝望地准备合上夹子。
视线无意间扫过内侧一个极其不起眼的金属夹缝角落。
那里,用最细的笔,挤着一行几乎被忽略的、极度潦草的手写字体。像是有人在极度匆忙和隐秘的情况下,仓促划下的。
墨水是蓝色的,字迹扭曲,却带着一股惊心的力度,穿透纸背——
“别相信他们,你真的是凌寻。”
嗡——
大脑像是被高压电流击穿,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远去,世界只剩下那一行小小的、却重逾千钧的字。
凌寻。
他是凌寻。
那些梦……是真的?
那冰海,那沉船,那濒死的瞬间……都是他的过去?
那他们……医生,护士,那些来看望他的人……全都是谎言?
无边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拿着病历夹的手指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冰冷的金属夹子碰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就在此时——
“咔哒。”
病房门的把手,毫无预兆地、平稳地,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