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家大婶子也就二十多岁一个年轻媳妇,恐怕从未见过这般场面,一样泪流不止,攥着娣妇的手心念叨个不住,二人跺脚哭成一团。
柳奕挣扎了一时,为娄家老太抓得甚紧,挣脱不得,把汗都急出一身来。
“阿姆,恁且撒开手来,闷得俺这一身汗。”柳奕只好告饶。
“休得乱跑耶!”娄家阿姆又换个手,依旧把柳奕捉在手心里。
就在此时,轰隆一声,上打雷,热风中飘来的灰烬又被一阵更大的风刮得四处乱卷。
不过微愣了愣,周遭便有许多人开始跪地求雨。
娄家三个妇人也就地跪下,顺带将柳奕也一并扯在地上,“诚心祷告”。
好容易得了空隙,柳奕趔趄着爬起来,旋身就跑。
到处都是嚎啕哭声,还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也不知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一把子尖细得炸耳朵的嗓音,一传好几里地。
院和院间的些许空地上乱成一团,除了救火抢物件的,还有到处呼儿唤女找饶,平常,她觉着她们村挺的啊!
柳奕凭借着糟糕的方向感,依稀朝路家住着的巷子里跑。
里巷狭窄,烟却没有多少,在木材噼里啪啦的爆燃声中,崩裂的土墙也轰然倒下,先烧起来的人家已经屋垮梁榻。
没有着火的院子里,农人们有在朝地窖搬东西的,也有在朝别处转移财产的……一点破烂家什,到这时候偏偏什么也舍不得,一股脑地都往外搬,有些人家又在朝村边的空地处抢。
柳奕一路也没见着自家阿爷的影子,只在心里估摸着,肯定也会朝路家来的。
路家左近的黄五叔家刚刚才烧起来,不知是从甚处窜来的灰烬点着了屋顶最高处。
黄五叔家唯一的子幌儿正蹦高地泼水,他家阿爷又抬了梯子来,准备上房扑火。
柳奕去了路家,一个火星也没见,他家原也没多少东西,就剩下些生活物品。
稳妥起见,她还是掏出海螺来,把屋里一样样陶盆瓦罐都收捡了个干净。
出得门来,照旧拿一把钥匙将铜锁锁了,柳奕心想着,就是烧,这屋子也烧不了一刻钟吧?
黄家险险扑灭了火星,黄五叔父子二人正在朝屋顶泼下更多的水,弄湿了茅草免得沾火就着。
没泼几个来回,他家的两只水缸立时就见磷,便将牲口的水槽都拼上,恁水也不够用的。
唉!柳奕闷头朝外跑,去找她家阿爷。
直到快出村口时,才见娄奎还有柳全,跟着祁家并曲家的几个年轻人正在组织运水。
芸水河边到他们村子还有好些路要走,挑一担水也就得两桶,总要好一会儿功夫,真个是杯水车薪。
不知是谁人提议,叫村中的老妇孺,尽皆来帮忙,从水岸排起,一人一段路,接力运水。
柳全帮着祈家兄弟分工,叫汉子在两头,年老的帮忙打水,体弱的和妇人满间隔在中间运送,年轻的都去村里负责泼水灭火。
此时,凭你是祁家人、曲家人、黄家人还是哪家人了,杂居在一个村子里,房子总是不能跑路的。
水火无情,烧之前还抽空问你个姓氏怎地?
柳奕无奈看看她家阿爷,这事情……就放在啥时候也不可能叫他见死不救啊。
她不一起帮忙,还能怎么着?
柳奕准备先回家一趟给芳娘报信,结果在半路上正遇着端了木盆出门的她家老娘……
到邻二明时,白芸里中,就跟打过仗似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该烧的皆烧得差不多了。
彻底烧垮连个屋架都不剩下的,粗略统计一下,起码十一户。
有些是烧去一半又救回来一半的,约有七八户,恁多准也没法子住人了。
没烧的还能剩下一多半,也多把家伙什物搬出了村、或在晒场堆成堆到处乱放。
柳奕还见着精神甚好的两家婆媳抢东西打架呢……仿佛是为了一只没论断的箱奁,撕得衣衫不整披头散发。
里巷间的土路一片泥泞,到处都飘散着黑白灰烬。
原来那一进村庄满眼“蘑菇草屋”的情形,怕是很难恢复了。
柳奕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燎得七长八短成了一团杂草。
给阿爷送过一回吃喝,她这身板也经不住耗了,到底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她得回家,睡觉!
半中午的时候,当空一声霹雳雷动,农人们祈祷了一晚上没下下来的雨,突然降临在白芸里。
柳奕睡得昏黑地,醒来时,已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