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事,献三十六家通达大船行、二十家福民盐行、五大平安矿场于朝廷,请朝廷派人接管三大产业,造福于民。”
立有大总管走近,从冯昭手里接过一叠文书,捧在手里是厚厚的一叠。
晋国太夫人竟然又向朝廷献上产业了。
“第二事,臣妇为天下女子请命,请朝廷修改户籍管理法,增设女户,凡有嫁妆的和离女,可立女户;凡有一技之长,可以维系生计,可立女户;凡有田庄、店铺者,可立女户。请朝廷修改婚姻律例,有夫妻分居达三年之久,若女方提出和离,当由官府判其和离;若有丈夫宠妾灭妻,不重妻,不给妻尊严,允妻上告官府,属实者判其和离;若有暴打妻子,令其三次负伤者,当判其和离……”
冯昭将一份奏疏举过头顶,“此乃臣妇所书《女子大不易》,今为天下女子请命,请朝廷给女子以敬重:重其婚姻,重其生存,重其立足之地。臣妇请求陛下,后宫凡失宠未侍寝达三年,且不曾育有子女的嫔妃,降为宫娥,允其出宫嫁人;后宫服宫役的宫娥,凡年满二十五,可允其出宫配人;对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者,请朝廷挑选夫婿;若不愿嫁人者,入书院为先生,年迈之时入女道观养老……”
人群里,凌烨缓缓望着殿外的女子。
皇帝似在隐忍,他已经说了不会应,可她却固执地请愿。
萧旦的神色有诸多不安。
皇帝朗声道:“增设女户,朕应。女当从一而终,焉有失宠三年便出宫嫁人之理,更不可将和离列入婚姻律例。冯昭,你逾矩了?”
他的声音带着皇帝的威严,冰冷如刀。
“陛下,不应?”
“你所奏之事实乃荒唐。”
一句荒唐,将她认为的不公拍死了。
“陛下眼中的荒唐,却是冯昭此生不悔之愿。”冯昭重重一拜,“今臣妇一拜,愿与君王世世不复见,就此告别。”她站起身,“冯昭为天下女子请愿竟是荒唐吗?苍天在上,若冯昭所愿有情有理,冯昭逝后,勿留残躯于世间……”
噗哧——
冯昭的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洒而出。
陶无瑕惊呼一声:“娘——”她快奔几步,与卫紫扶住了冯昭,冯昭的身子直直往后仰下,两人齐齐扶住了即将倒地的冯昭。
“娘!”冯白狂奔出殿,他的身后,萧旦疯了一般。
皇帝愣怔在宝座。
萧旦大呼:“太医,快传太医!”
冯白拥住冯昭,“娘,娘——”
冯昭紧合着双阖。
大臣们有出去的,不远处,几名太医快速奔近,领首的太医一握手腕,起身退后,又一位太医再诊:“请殿下节哀,晋国太夫人已仙去……”
“娘——”冯白撕心裂肺地抱住母亲,仰天狂呼。
卫紫唤声“娘”,伏身痛哭,
陶无瑕跪在一侧,无声的悲泣,化成了断线的珠子,伤心与痛楚不输冯白。
死了?
皇帝失魂落魄,他曾想过,待退位之后,就好好地陪陪她,她有内伤未愈,太医说许命不久矣,可他一直未信。
他迈下宝座,看到殿外痛哭的两个儿子,他似不相信,伸出手来,放在她和鼻翼,没有呼吸,她真的死了。
冯白道:“父皇,不就是修改律例,你为什么不应她?你明知道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你为什么这样说?对于你而言,那些俗礼就那么重要吗?”
萧旦急吸一声:“二弟!你不可指责父皇,从一开始,你不是也不应吗?”
“秀水园那边,余下的美人不足十人。只要她们想离开,我绝不会阻止;若她们想嫁旁人,我也不会阻拦。在我心里,最重的是娘,只要她安好,我做什么都可以。”冯白久久地抱住已经仙去的母亲,“娘,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不喜我多情风流,我在改,我想改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在改,为什么娘就没了。
他的心好痛,他想做娘期盼的样子。
只是他需要一点时间,他之前不愿说,是怕自己做不好,这两年他游走在各式的美人当中,怕自己收不回心。
卫紫道:“二殿下,将娘带回去罢,她一直不喜欢皇宫。”
冯白横抱着冯昭,一步又一步地往宫门方向行去。
父皇说,他这一生最看重的是娘,可他从来不懂得娘,明知道她有病,为什么就不能答应她,哪怕是为了哄她高兴。
他说娘的要求很荒唐,当冯白做到,才发现一点不荒唐。当进入秀水园候府的美人太多,她们发现自己并不是最特别的,一个又一个的女子愿意离开,冯白亦明白,他以为的多情,其实就是一场荒唐的游戏。
她们并不喜他,当她们发现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们会果决地放手离开。
那些离开的,有的寻了新的权贵,有的则只想觅一段相配的良缘,他以为的美女如云,这其间又有几人真心,又有多少可甘苦与共。
*
大周,昭隆十六年八月二十日,一代女贤、小梦溪冯昭为天下女子请命,因皇帝一句“荒唐”,气绝于议政殿外,享年四十岁。
而此刻,真正的冯昭还在晋国府的储物室里盘腿打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