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曲终人散时,不断亦得断,舍不下也得舍,她与自己的儿子终成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内伤已经全部痊愈,容貌恢复到十八岁模样,她换了一袭当年守孝时穿的衣衫。
“冯昭”死了,死在了满殿君臣的面前。
皇帝看着冯白抱着冯昭步步远去。
冯白怨恨他,这个最活泼开朗的儿子,也许会因为这事再也无法原谅他。
陶无瑕道:“太子殿下,我想送娘最后一程,待办完娘的后事,我便回太子宫。”她福了福身。
萧旦道:“你为什么不拦着娘?”
“娘早前只告诉我们,说要将三大产业献给朝廷,我不知道她要请愿的事。这些天,她的身子一直不好,饭吃得少了,药也不愿喝,她似感觉到自己……”陶无瑕不想再说,她果决地转过身,往宫门方向行去。
母亲是固执的,她决定的事,谁又阻止得了,这对她来说,或许是最有意义的事。她这一生,在轰轰烈烈中生,亦是轰轰烈烈中死。
而她逝后第三天,皇城、应天府、奉天府及各地省府都出现了一篇名为《女子大不易》的文章,从女子生于世间,男主外,女主内,从女子出生的不易,生后的不易,再到做少女的不易说到婆家不易,这一篇文章在各地传开,感动了无数的读书人。
男女分工不同,女子何等不易,为何不能待女子多一些怜惜,多一份尊重,也多一份包容。
对上头所言,划成了两派,有读书人认为情有可原,但亦有人觉得是多此一举,认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仪,理所应当。
皇帝在太极殿呆坐了两天,他还是接受不了冯昭突然离逝的结局。
他甚至期盼会和上一次一样,有人出现,然后说能救她。
可是这一次,他等了两天,后又是三天,他才认清一个事实:冯昭仙逝了。
冯昭出殡的日子在八月二十六日,皇帝在最后停灵的夜里来到了晋国府。
他站在棺材前,看着里头依然美丽,仿似睡熟的女子,一阵剜心的疼痛。
冯白从一边过来,见是皇帝,大叫道:“你来做什么?我娘是被你气死的。你声声说最在乎的人是她,可你为她到底做过什么?她为你生儿子,她为你教导儿子,她为护你的儿子险死环生,她为了你们的天下忧国忧民,忧虑成疾,也为了保护你的子嗣出生入死……”
“不就是修改律例,那又不是作奸犯科,不过是立女户,修改婚姻律的小事,你为什么不能应她?”
皇帝不语,他是皇帝,不能事事不思量就应承。
冯白厉声道:“娘没了,你难过有什么用?你说她傻,说她单纯,可你知道娘说什么?娘说她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皇城。皇城是一座大号的铁笼子,皇宫是一座小号的金笼子。她从来不曾喜欢过你,但她从不曾后悔生了我们。娘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人,你配不上她……”
皇帝定定地看着棺材的人,只有看着时,才能接受她已去的真相。
冯白道:“娘安排那些事的时候,我就该想到,她是预感到不久于人世,那时候,我真该陪着她。”
皇帝定定地看着冯昭,“朕明日就下令修改律令……”
冯白似笑非笑,“我娘已经没了。”
你做给谁看,还是为了告慰她的亡魂。
冯白不知道该怨谁,也许有一个人可以怨恨,这会觉得好受些。
娘,他再也没娘了。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骂他、训他,可最后的日子,他竟发现没有好好地陪娘。
陪着她的是陶无瑕与卫紫。
晋国太夫人冯昭出殡,冯白与卫紫捧着灵牌,穿过街道,浩浩荡荡地前往大冯庄,那里有皇城冯氏的祭田、坟场,而冯昭的坟墓会葬在那里,一路上可见大小不等的各家祭棚,还能看到一路遥祭的人。
皇帝到底是因她改了律例,甚至下令后宫放出一批宫人,由陶贵妃、谢德妃为无家可归,或不愿归家的宫娥挑选夫家。
她们的夫家多是北疆武官、将士,年龄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不等,两位皇妃会从长长的名单里逐一挑选,最后再派御林军将这批宫娥送往北疆。
太子萧旦静默地看着《万里山河图》,这是母亲亲手所绘,母亲没了,但她的字画却永远地留了下来。往后的岁月能陪伴的便是这些字画,还有年幼时与母亲一起生活的点滴记忆。
母亲最后的日子,不愿见他,也不愿与冯白说话。
对于他们的婚姻,她是不喜的。
在母亲的认知了,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觉得他们的妻妾太多。
她亦坦言:我不喜皇宫,不喜皇城。
“殿下。”南安王一袭夜行服。
萧旦道:“盯着我母亲的陵墓,若有动静,立马来报。”
“是。”
母亲会死?萧旦觉得不会,母亲说过,那是天雷渡劫,是修为晋级,没道理后来却死了。
母亲还有大秘密,她没有告诉他,也许盯着陵墓能寻求到答案。
此刻的冯昭,已经换成了少女的装扮,正在清风观后山打座。
颜道长、萧恪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