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珏。”
他没看慕容珏,只是声音发闷,好似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你是大燕的王。”
慕容珏握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
这句话,唐秋辞当年对他说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没继位。
当时他与唐秋辞率领的一支骑兵队被敌人包围,他主张从敌方包围圈防守力量最薄弱的西南角杀出一条血路,可唐秋辞认为这种法子危险太大,坚持要自己带领大部分部下突围,留下几名精兵掩护他趁乱撤离。
他自然不肯,结果当年的唐秋辞便给了他一句话——“阿珏,你要成为大燕的王,你赢了,弟兄们豁出去的命才值得。”
留下这句话,他便带着一干兄弟冲入敌阵,根本不给慕容珏挽留的机会。
那一刻的唐秋辞,是做好了战死沙场为慕容珏拼一条活路这个准备的。
而这时的旧话重提,慕容珏知道,唐秋辞不是为了讨要这份恩情,是为了提醒他,必要时刻,为了成就大业,范家上下皆有为此牺牲的准备。
包括范婉婉。
你赢了,弟兄们豁出去的命才值得。
你赢了,流过的血,受过的伤才值得。
你赢了,婉儿的牺牲,才值得……
慕容珏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他生生憋着酸涩的泪意,憋得嘴里尽是铁锈气。
“朕。”
他一字一字开口,“只要婉儿好好的。”
“待她平安归来,朕便散去后宫,再不选秀,今后有子无子,只她一人。”
婉儿不该是这江山棋局中的一枚棋子,她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活着。
唐秋辞沉默了。
他对着慕容珏一揖到底,而后起身快步离去。
唐秋辞何尝不希望婉儿平安无事,但越是这种关键时刻,他越担心将来慕容璟会直接用范婉婉作为要挟,他只是在委婉地提醒慕容珏,若有一天他必须要在江山与范婉婉之间做出选择,那不要犹豫。
慕容珏知道唐秋辞走了,但他没回头。
直到脚步声消失了很久,他才慢慢松开握着茶杯的手,只听喀啦一声,珐琅彩的杯子在手掌离开后碎成四块,里面残留的冷茶争先恐后涌出来,在丝绒桌布上洇湿一大片。
他将手举到眼前,出神地看了许久,那上面有几处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不算深,也不长,血丝缓缓渗着,比他当年在军队里受过的伤轻多了。
可就这么点小伤,若是被范婉婉看到,一定会大呼小叫的,一边喊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拉着他的手坐下,并用棉纱给他小心包扎。
他的婉儿,一直都是个呆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
放下手掌,慕容珏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绡王慕容璟的庄子上。
慕容璟看着手中消息,双眸微凝,“能通往宫内的密道?这么大的消息,梁功义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听他说,不是他打听的,送出这消息来的人是梁瑾若。”
韩斩秋回道,“且这条密道原本是叶氏修来用于保命的,慕容珏一次酒后失言,在梁瑾若跟前儿提了一嘴,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位置还要我们宫里的暗线再探一探。”
“梁瑾若送来的消息?”
慕容璟闻言嗤笑一声,“那个心比天高的蠢货,如今是见势头不妙,又重新想回本王这条船了。”
“一个鼠目寸光的女子罢了。”
韩斩秋心里也是看不上梁瑾若的,甚至对梁功义他也十分瞧不上,因为梁功义每次来见慕容璟,对他总是没个正眼。
“总之你先把密道一事确认一下。”
慕容璟摸了摸下巴,“若当真有这条密道,就不用等剩下的五万人马,三万人手借密道突袭,足够将慕容珏跟叶氏一举拿下。”
“是!”
韩斩秋退下,屋内只剩了慕容璟,他独坐片刻,便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抬头看向天空。
远处,正有朵朵黑云无声聚集,预示着一场风暴正在暗中酝酿。
“黑云压城。”
京郊一处农户开的茶摊上,步怀烟亦在远远观望着天边,忽见身边一人骑马离去,他从荷包内取出几枚铜钱放在茶摊矮桌上,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