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娘的,看不出,有种啊你。
……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赶集要碰上这人渣,叫咱素有优越感的沟底老少爷们,这脸往哪搁!
可气不,一村老小都守口如瓶,别队就嫡亲的舅佬来,也休想嗅出点臊,闷声发大财。
满屋“首脑”顿时一锅粥,几近失控。齐巴子几次要大家静一下。
这不鬼话?从不拿正眼瞧的些讨饭世邻,三天没见就住起别墅,开起大奔,谁还坐得住。
红眼大众对邻居一夜暴富的确认补充。作为重要人证,亲见大摆丧宴的阔绰,我也忍不住加料:桌桌十五大碗菜,一碗蒸肉块块巴掌大,才舍得!那确实发了。
暗角里,谁把火塘要熄不熄的树桩“嘣嘣”一阵拨敲,下面掏掏,火竟熊熊燃起。火塘边的,纷纷后靠。秘会几经激愤后继续。
“到底搞不搞,都表个态,要不xx上一摊屎(女性“那”器官),都搞不成。”
我瞬间石化。一向不管事儿的我,这才明白今晚要干啥(这远比日后载入史册,全国“大包干”第一村的小岗村18位农民英雄,还早5年)。试看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一小小生产队长领头,逆天啊,放牛娃敢把牛卖了!想过后果吗?这可是等同杀人放火,不掉脑袋也坐牢,一家老小都永世不得翻身。
火光里,人们都老狼般沉默。齐巴子头上包布扯下又缠,缠上又扯,眼窝发暗。虽被兄长出逃搞得焦头烂额,但他仍头脑清醒:事关重大,都得表态。
我说嘛,最近做活,话题怎再无荤腥,似一夜修成正果:哪面山当阳土好,哪块田水冷不收谷,哪坡上茶树密,早就暗下在盘点家底了。
远处,那河水流淌声阵阵袭来,如潮如浪。
有人提议先找那瞎子算算,被齐巴子断然否决。并强调保密,特别要防范各自三亲六戚,尤其娘们儿的臭嘴。防范半径,除了不时就来巡悠的矮叫化,还包括村小学“弯管子”腔老头儿,摸不透。
他一说再说,像嘱咐狗子过年。规定,来年分队后,出工时辰齐巴子呼喊如常,大枫树下结队照旧,上坡即各家刨各家的。
我得相信自己的眼睛:素来为集体六亲不认的人,玩颠覆就像给自己鞋,剪个鞋垫那简单。
“分,阴着搞。抓不到把柄,哪个敢把老子卵咬了?”
豪横地他头个表态。毋庸置疑,押上了全部身家,看就个敢于赴死、不可替代的首要。火光映衬下,他挺鼻高颧骨的脸,版画般鲜明。
木叶河水喧嚣。
“搞。不搞是幺姑娘养的(偷人养汉的杂种)!”有样学样,谁也发声。
生活里人际关系复杂,惯常都一团和气,背后却都在打小算盘。环顾身边面孔,我有些吃惊:人们啥事能找到这大的公约数,画出这大的同心圆?
遂开始挨个表态:
有的像醉汉舞枪,人人自危,终上靶。有的如老蛇出洞,吐字慎之又慎,却不知所云。有的仿佛猛虎扑羊,开口即直奔主题。
轮上老会计了。雅致的一番套头后,他东一耙子西一扫帚,说起某些人干活偷懒的缺德招式——薅秧凭着一根竹杆稻尖上掸露水(作假,骗过检测),一早“薅”完沟里大小稻田的段子,赢得笑声四起。“人能骗,庄稼骗得了的?”可在是否同意单干的关键点上,他却似小偷吐赃,“这个呐,这个呐,反正……”绕半天,没了下文。一通招式下来,把所有人都晃晕。
是滴,攒了一辈子人品,因单羊买卖败个精光。自上次被矮叫化大会上不点名警告后,他洗手上岸了。从此能不出声,绝不开口。不得已要说啥,都生怕被听去似的,不时看看四周。
到哪也没把我撇下,齐巴子说,到时我也按正劳力分田土。一如至亲。
人们怀揣着吃饱饭的向往,振奋而紧张。表态、应对、路线图,看来到天亮也没完。
谁知将来我是生根开花,还是展翅远飞?由命吧,渐渐没了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