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晓清抬头,细声说:“我很好啊,哪里憔悴?”自己真是个小呆子,声音沙哑得不成样,还在他的面前逞能。
“我的小
姐,你不好好养病,怎么不让人操心?”暗夜里,他皱眉,不复以往清雅的模样。
话落,项晓清就“噗嗤”笑了。她笑这话分外动听,传到了她心底的柔
软处,驱散了她满心的愤怒不满。“阿曜,我不会让你们操心的。”
“那好,乖乖把这药吃了。”他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花瓷瓶,食指一挑,抵开封瓶的泥印,倒出数颗黑乎乎的药丸,递在她眼前。
她看不清,一咕噜乱抓,纤细的小指甲扣得他掌心痒痒的。他怕痒,手一缩,药丸撒开一榻。
“傻丫头,是不是故意的,怕药苦,不敢吃药,耍这些小把戏?”她的小心思被他猜对了一半,想起三年前他给她开得药,拿着蜜枣送下,都苦得掉眼泪。现在吃药丸,不是更加了。
是不是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可以把她看得透彻?
她悄悄地得意笑笑,却见慕容曜没了声音,知道不可以拿着病体开玩笑,遂拉耸着肩,将脸埋得低低的。
慕容曜那边不说话,却是目光如水般凝视着她。
“我不闹了……”她怕他生气,委屈地求全。
慕容曜看着眼前的项晓清,无可奈何,不得不再次拿出一瓶药。稳稳地交在他的手中,叮嘱说:“这是最后一瓶了。要是小姐你再不小心的话,只得去喝更苦的药了。看你这样,我真不放心!”
项晓清接过,乖巧点头。陶瓷质地的瓶子釉底偏薄,刚一接过,还有他残留于上的温度。她很贪心,细细地用手指拂过他拿过的地方,像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
他不放心,看着她把药一粒粒吃下。项晓清道:“阿曜不要看着清儿吃药的样子,很丑的。”
理由是她瞎编出来的,那药丸那么苦,她想赖,手下动作一顿,就被他发现了。只得骗他。
慕容曜搂着她的手,先是松开,继而是敲敲她的小脑袋,说:“没关系,夜黑,阿曜看不见,清儿乖乖吃药便是。”
项晓清俏脸一窘,再也编不出借口,只得将药丸吞了下去。
果真,那药苦得让她小脸变色。知道他在盯着她,不得不强压住恶心,全都吃了下去。
见她服下,慕容曜说:“清儿,阿曜今日来,是想问你是留还是走,阿曜无能,中了叛徒诡计,导致项祁逝去,连累你再次陷入宫闱。”
一语,便变得沉重。这是他第二次打算带她走,务必要保她平安。
关于项祁一事,他已负了她,这座宫阙,天生就是为囚她而存在。而他,想带她走,远远地离开这。
她盯着一处,不答话。一次失败,不是让她不信任他,而是让她看淡了对自由的渴望。一想到,那男人手染项祁的鲜血,还能带着讥讽的笑看她,甚至是继续玩弄她,就心有不甘。
而,即使项祁一死,也不足以让夏王那边震怒,更不用说派兵讨
伐,她虽弱,却也知道,不能忘此血恨,必将有朝一日,以此手刀刃仇敌!
是西景钰那个暴君,在一夜之间,教会她什么叫天人永别!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不用十年,清儿,相信我!”动容一句,让她犹豫了。
若是逃,她便是菟丝花,依附他的力,诛灭烨帝。若是留,前途茫茫,必是困难重重。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身负血仇,却不知进退的时候。彳亍间,慕容曜的手覆上她的指节。
他说:“清儿,你这双手,那么美,应该是扑蝶摘花,而不应该拿起冰冷利刃,伤人血恨。”
耳畔的话,突破禁锢的时空留在她的生命里,以至于之后,她手握霜月,站在碧落之下,时常想起,不由望望自己的手,不复如初。也许,他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是以心为梯,助她步步生莲!
目穷所及,登高而远望。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项晓清便再度看到烨帝的新妃――夏朝顾氏容浅。女子一袭华艳,发髻斜插数只步摇,娉婷婉转,像是这漠朝里最别致的一道风景。
前夜,她冒着倾城夜雨,跪求她念着旧情,劝劝那个暴君,让项祁得以衣冠回朝。她非但不见,站在那座清訾宫,带着一干奴仆看她低头下气地求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叫顾容浅的女子,是项祁的心头挚爱,亦是,她的恩师。
项晓清跪下,目光低垂,看着铺得整整齐齐地青砖地块,启声道:“奴婢拜见乾妃。”
乾,他赐给容浅的字,意为褒奖她的才识绝艳,袖握乾坤。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刚好在惜音殿接了他废妃的旨,以为要被送去冷宫不得翻身的时候,林德续将圣旨转到一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皇上口谕,废妃项氏,贬为马奴。”
她原本风轻项淡的脸当场顿住,按照和阿曜之约,一被送去冷宫,他就助她远走高飞。一道口谕,直接破了她的全部计划。
沉默了一阵,她开口:“不接旨就是抗旨不尊,西景钰会不会直接杀了我?”
此话一出,林德续尴尬地站在当场,看着眼前的项晓清,不知如何开口。
她在惜音殿待了三日,烨帝来过三回。第一日,烨帝才进去不久,就传来乾妃服毒。烨帝拂袖,她则病睡于榻。第二次,烨帝站在门口,她在屋内扔东西,乒乒乓乓,砸砚台,撕古画,砸了药,宫女们纷纷上前禀告,说清妃心性大变,吵闹无常。他却清楚看到烨帝在笑,绝艳倾城。第三次,烨帝走入已经没有落脚之地的惜音殿内,看着逢头垢发的她,道:“你要这样,朕就成全你。”
尊贵如他,勾下欣长的身子,细细打量着她的小脸。倾国之颜,被她弄得欣荣枯槁,看得他毫无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