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尹淇那个点头。
就像守墓老人那番话。
就像苏薇薇墓碑上那行字。
这个世界在惩罚她之后,又吝啬地、不经意地,给了她几颗碎糖。
甜吗?不甜。但能止住某种饥饿。
终点站到了。她下车,站在陌生的街头。霓虹灯牌闪烁:旅社,50元一晚。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七块三毛。
“住店?”前台是个打瞌睡的年轻人。
“嗯。”
“身份证。”
她把释放证明和身份证一起递过去。年轻人看了一眼,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
“刚出来?”
“嗯。”
年轻人把证明还给她,拿了把钥匙:“203。卫生间在走廊尽头。明天中午12点前退房。”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墙壁有霉斑。但床单是干净的,印着小花。
她放下塑料袋,坐在床沿。弹簧吱呀响了一声。
窗外传来电视声、炒菜声、孩子的哭笑声。人间烟火,隔着薄薄的墙壁透进来。
她躺下,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水渍。形状像片叶子,又像只鸟。
累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累。
但奇怪的是,心里很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虽然满目疮痍,但终于,平静了。
她想起今天在墓前想说的那句话,最终没说出口。
那句话是:如果真有来生,我做野草,你做春风。
你吹过我时,我会记得低头——不是屈服,是感谢。感谢你吹拂万物,不问前科。
睡意渐渐涌上来。
在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海豚的叫声。
清越的,自由的,像月光碎在海浪上。
她知道那是幻觉。
但也可能,是某个平行宇宙里,苏薇薇终于演了一部关于大海的戏。她在镜头前跳跃,笑容干净,身后是无垠的蔚蓝。
而那个宇宙的王雅琴,也许是个场务,正在给她递一瓶水:“累了吧?歇会儿。”
“不累!”年轻的演员眼睛发亮,“王姐,这场戏我演得好吗?”
“……好。”
“那就值了!”
值了。
这两个字,她用了半生才听懂。
夜深了。街灯一盏盏熄灭。
203房间的窗前,一个灰白头发的女人蜷在床上,睡得很沉。
窗外,野蓟在夜风里轻轻摇晃。
而更远的地方,海正在涨潮。
一遍,一遍,冲刷着亘古的岸。
仿佛要把所有的罪与罚、泪与血,都带回深海,细细淘洗。
直到剩下最干净的——
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