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家的果园在城市远郊的山坳里。车子开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路时,尹棋娇望着窗外成片成片的橙树林,忽然轻声说:“我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绿色了。”
“不是红毯的绿,不是珠宝的绿,”江静书转动方向盘,“是活着的绿。”
楚萧萧从后座探过头:“棋娇姐,李伯家的狗叫大黄,特别亲人,你待会儿别怕。”
尹棋娇笑了。她想起自己那只价值六位数的布偶猫——那猫性格高冷,需要专人伺候,与其说是宠物,不如说是一件必须精心维护的奢侈品资产。
车停在一栋朴素的二层小楼前。李伯和小禾已经等在门口,大黄果然摇着尾巴冲过来,热情地在每个人腿边打转。
“这是……”李伯看着尹棋娇,显然认出了她,但老人的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温和的好奇。
“李伯,这是尹淇,我朋友。”江静书自然地介绍,用了尹棋娇的本名。
尹棋娇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多久了,没人这样叫过她。
午餐是在院子里吃的。简单的四菜一汤:自家种的青菜,后山挖的竹笋,小溪里捞的小鱼,还有一碗金黄的土鸡汤。
桌子是旧木板钉的,碗筷颜色不一,大黄趴在桌下等投喂。
尹棋娇学着大家的样子,端着一个有缺口的碗,扒着米饭。米饭很香,是城里吃不到的那种带着阳光味道的香。
“闺女,多吃点。”李伯给她夹了个鸡腿,“你们城里姑娘,都太瘦了。”
小禾噗嗤笑了:“爸,人家是明星,要保持身材的。”
“什么明星不明星,”李伯摆摆手,“来了这儿,就是家里的客人。客人就得吃饱。”
那一刻,尹棋娇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低头啃着鸡腿,咸鲜的汁水浸润味蕾——这是真实的、有温度的关怀,不是镜头前设计好的“宠粉”桥段。
饭后,小禾带她们去后山摘橙子。尹棋娇穿着江静书借给她的旧运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泥土沾满了鞋面,她却觉得异常踏实。
“你看,这棵是二十年的老树了。”小禾指着一棵枝干虬结的橙树,“我爸说,树跟人一样,根扎得深,才能经得起风雨。”
尹棋娇伸手触摸粗糙的树皮。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一切都光鲜亮丽、完美无瑕——光滑的皮肤,精致的妆容,打磨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公共形象。可那些完美都是脆弱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而这棵树,疤痕累累,却屹立了二十年。
“我可以……抱抱它吗?”她忽然问。
小禾愣了愣,随即笑了:“当然。”
尹棋娇张开手臂,轻轻抱住树干。树皮粗糙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她能感觉到树干里缓慢而坚定的生命力。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她脸上,温暖而真实。
“感觉怎么样?”江静书问。
“很踏实。”尹棋娇闭上眼睛,“像终于……踩到地上了。”
下山时,尹棋娇坚持要自己背那筐橙子。竹筐粗糙的边缘磨着她的肩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背上——这是真实的重量,不是那些虚无的名利所能比拟的。
那天晚上,她们睡在小禾家的客房里。房间简陋,床板硬,但窗外的虫鸣和风过橙林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尹棋娇躺在薄薄的被子里,忽然想起自己那间装了顶级隔音系统的卧室——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回城后的第二周,反抗开始了。
先是尹棋娇拒绝了一个高奢品牌的站台活动,理由是想休息。
王姐在电话里大发雷霆:“你知道这个活动我们谈了多少久吗?你知道违约金多少吗?”
“知道。”尹棋娇平静地说,“从我的账户里扣。”
然后是她在一次直播中,当团队准备的提词器出现问题,她索性放下了所有预设的台词,和粉丝聊起了最近读的一本书——一本关于植物生长的科普读物,和她的人设八竿子打不着。
“我以前觉得,开花结果就是植物的全部意义。”她对着镜头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松弛,“但现在我知道了,最重要的是往下扎根。根扎得深,才能站得稳。”
直播数据没有爆,但评论区出现了久违的真诚讨论:“棋娇今天状态好放松”、“这本书我也看过”、“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第三次,是她私自发了条微博——一张在李家果园拍的照片。照片里没有她,只有一片沐浴在晨光中的橙树林,配文:“向下扎根,向上生长。”
王姐冲进她公寓时,脸都是青的。
“尹棋娇,你到底想干什么?”
尹棋娇正坐在地板上拼一幅一千块的拼图——这是江静书教她的“放空大脑”的方法。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做我自己。”
“你自己?”王姐气笑了,“你以为今天的你是谁捧出来的?是你那个所谓的‘自己’吗?是公司!是资本!是我们给你打造的人设!”
手机响了。是尹棋娇的母亲。
“棋娇,王姐跟我说你最近很不听话。”母亲的声音透过免提传来,冰冷而严厉,“别忘了,你能有今天,是因为谁。”
尹棋娇的手指捏紧了拼图片,边缘陷入掌心。
“妈妈,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