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念所料，第二场的骑术训练，说是训练，事实上就是阿古拉把他扔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抱着他在草原上跑了一整个下午。

这场训练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沈念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瘫在被褥里动弹不得。

胳膊像是灌了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筋络，疼得他倒抽冷气；双腿内侧更是火烧火燎地疼，稍微蹭到被褥，都能让他龇牙咧嘴。他这才真切体会到，草原的骑射可不是南国宫廷里的赏花弄月，那是实打实要耗费力气、磨破皮肉的活计。

帐帘被掀开时，沈念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因为牵扯到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阿古拉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昨日的爽朗：“今天状态不错？那就……”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沈念脸色苍白，额头上沁着冷汗，嘴唇紧抿着，显然在忍受疼痛。

“怎么了？”阿古拉的眉头瞬间皱起，快步走过去。

沈念连忙摇头，强撑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没事，大汗，我这就起来训练。”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可胳膊刚一用力，就疼得眼前发黑，差点栽下去。阿古拉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入手一片滚烫的温度。

“别动！”阿古拉的语气沉了下来，不容分说地掀开沈念的袖子。

左手小臂上一片红肿，雪白的皮肉上布满了已经渗出血丝的红痕，显然是昨天弓弦崩伤的，右手的手指也肿了一片，正是拉弓的位置。阿古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疼又闷。

“蠢货！”他低骂一声，却不是对着沈念，更像是在骂自己，“伤成这样不知道说？”

沈念被他吼得一愣，眼眶微微泛红：“我、我以为能忍……”

阿古拉没再说话，转身大步走出帐子，不多时就带着医师回来了。医师诊视过后，眉头紧锁：“是过度用力导致的肌肉损伤，得好好休养，这几日绝对不能再拉弓了，连重物都不能提。”

阿古拉站在一旁，看着医师为沈念上药，少年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出声。他心里那点烦躁和愧疚交织在一起，像堵了团棉花。

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当年初学拉弓时，练一整天都没事，怎么到了沈念这里，不过一天，就伤成这样？这中原皇子的身子，难道真是菟丝花做的？

医师上完药，见沈念动一下都艰难，忍不住问道：“除了胳膊，别处还有伤？”

沈念的脸瞬间红透了，嗫嚅了半天，才小声说：“腿、腿内侧……好像磨破了……”

昨天学骑马，他根本掌握不好姿势，双腿夹着马腹，来回摩擦，早就磨出了血，只是碍于羞耻，一直没说。

医师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训练哪有这样急功近利的？循序渐进懂不懂？你这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般折腾！还有这教习，怎么连个护具都不给你配上！”

沈念被骂得低下头，偷偷瞟了一眼阿古拉，见他脸色阴沉，更是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向医师赔罪：“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了，下次不会了……”

他这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阿古拉心上。

是了，是他太心急了，又不懂教习之道，只按着自己的喜好和标准来教习，却忘了这人体质本就孱弱，忘了循序渐进，更没保护好人。是他的疏忽，才让这傻小子受了这么多罪。

阿古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对医师道：“好好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帐房取。”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像是在逃避什么。

沈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

到了晚上，沈念的胳膊肿得更厉害了，连端碗吃饭都做不到。他正用没受伤的手笨拙地往嘴里扒拉着粥，帐帘忽然被掀开。

阿古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食盒。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着走到沈念面前，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沈念嘴边。

沈念愣住了：“大汗……”

“张嘴。”阿古拉的声音有些生硬，却没了白天的怒意。

沈念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开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

接下来，阿古拉就这么一勺一勺地喂他吃饭。帐内很安静，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沈念低着头，能看到阿古拉专注的侧脸，和他拿勺子时略显笨拙的动作。

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那些疼痛和委屈，好像都淡了许多。

一碗粥喂完，阿古拉打开食盒，拿起一块奶酪，掰成小块递给他。

沈念小口吃着，忽然听到阿古拉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抱歉。”

沈念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冷硬，没有了嘲讽，只有真诚的歉意和一丝……他看不懂的温柔。

沈念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小声道：“没、没事……不怪大汗……都是我自己太弱了。”

阿古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说话，只是又取了一粒奶果子，继续喂给他。

帐外的风还在吹，帐内的火光静静跳跃着。沈念小口吃着奶果子，嘴里满满的醇厚奶味，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或许，这位草原之主，也不是那么可怕。

他偷偷抬眼，看着阿古拉认真的侧脸，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