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站在沈念的帐外,听着里面传来轻微的动静,脚步在帐帘外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敢进去。
这几日,他总忍不住回想沈念受伤的样子——红肿的胳膊,疼得发白的脸,还有被问起腿伤时那通红的耳根。每一次回忆,都像有根细针在扎他的心。
好像从一开始,这中原皇子的伤病就没断过,而每一次,都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第一次是被冻得高烧,第二次是被他拽上马时撞了后腰,这一次,更是被他亲手教出来的伤。
阿古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往主帐走,周身的低气压让侍从们都不敢靠近。连处理政务时,他也频频走神,对着地图能愣上半个时辰,部族首领们递上来的呈文,更是被他批得一塌糊涂。
“我说,你这几日到底怎么了?”副手兼多年好友的巴图终于按捺不住,傍晚时拎着两壶烈酒闯进了他的主帐,“整个草原都快被你的冷脸冻住了,再这样下去,各部族都该以为你要屠部了。”
阿古拉没理他,拿起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巴图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也倒了碗酒,促狭地笑:“难道是那两位赫连部和贺连部的公主?听说她们互相以为你只让对方陪床,都快打起来了,这让你烦着了?”
阿古拉抬眼,冷冷地给了他一记眼刀:“胡说什么。”一想到那两位公主,阿古拉本来烦躁的思绪好像又加了一把火,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好像试图压制下这股烦躁。
“那是为什么?”巴图收起玩笑的神色,“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可不像我们草原之鹰。”
阿古拉沉默了片刻,又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着,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闷:“我好像……总在伤害一个人。”
“谁?”
“就是那个南国送来的皇子……沈念。”阿古拉的声音低了下去。
“哦?展开说说?”巴图一下来了兴致,能让向来果决的阿古拉苦恼的人可不多。
“前几天,我想让他变强,想教他自保的本事,结果把他弄伤了,胳膊肿得连饭都吃不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初见时的鄙夷,到沈念刺杀被识破后的“摆烂”,再到后来的相处——他怎么把发烧的沈念抱到床上,怎么因为沈念和其其格说笑而不快,怎么因为乌连齐的告白而失控,又怎么因为想教他骑射而让他伤得那么重。
“我明明是想对他好,”阿古拉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困惑,“可为什么总让他怕我,总让他受伤?他就那么怕我吗?我有那么吓人?”
巴图听着,手里的酒碗顿在桌上,看着阿古拉一脸苦恼的样子,忽然长叹了一声。
“阿古拉,”巴图看着他,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
阿古拉抬眼瞪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中原皇子了?”巴图直言不讳,“不然你管他怕不怕你?管他受不受伤?管他跟谁说话?你闲的?”
喜欢?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阿古拉脑子里炸开。
他愣住了,端着酒囊的手停在半空。
喜欢……沈念?
那个弱不禁风、说话温软、一笑眼睛就弯起来的中原皇子?
他想起沈念被冻得发烧时的脆弱,想起他做糕点时认真的侧脸,想起他被自己吓到时通红的耳根,想起他受伤时强忍着疼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愧疚、在意,忽然像找到了源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觉得这中原人碍眼,而是见不得他跟别人亲近;不是闲得无聊才教他骑射,而是想有更多理由待在他身边;不是莫名其妙地愧疚,而是见不得他受一点伤……
阿古拉的耳根“腾”地一下红透了,连带着脸颊都开始发烫。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巴图看着他这副样子,了然地笑了:“看看你这出息。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好藏着的?我们草原汉子,喜欢一个人,就该大大方方轰轰烈烈地去追求,哪像你这样,别别扭扭的,累不累?”
阿古拉放下酒囊,手指有些发颤。
追?怎么追?
他连让沈念不怕自己都做不到,还怎么追?
可一想到沈念那双干净的眼睛,想到他温软的笑,阿古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
是啊,他是草原之鹰,征服过最烈的马,统领过最勇猛的部族,喜欢他的人能从主帐开始排到最远的那都兰山,难道还会怕追求一个人?
“你说得对。”阿古拉深吸一口气,眼底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光芒,“是我想复杂了。”
巴图看着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不过话说回来,那中原皇子细皮嫩肉的,你可别再像教士兵那样折腾他了,小心把人吓跑。”
阿古拉“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该怎么做,才能让沈念知道自己的心意?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也喜欢上自己?
帐外的风依旧在吹,帐内的灯火跳跃着,映着阿古拉泛红的脸颊和眼底那抹从未有过的明亮。
他是草原之主,草原是他的,草原上的沈念,也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