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正讨论着赵半截的问题,表姐招弟掀开门帘进来了。她旁若无人似的坐下来,抓着那发了毛的饼子狠咬一口,道:“这家人,心不好,一天天专做骗鬼的营生。”
彩旗嗔怪女儿不懂事:“你也不问问妹妹们好。”
招弟说:“问什么,我问她们就好?我不问她们就不好?谁的日子谁清楚。”说罢,拿着饼子转身要走。
彩旗拉着女儿的衣角:“你又去哪里?”
招弟一把把自己的衣裳扯出来:“去打工你们又不让去,我还能去哪?我去找霞子耍呀。”
才出去,她又进来,说:“别被骗了!”
彩旗有些不好意思,向侄女儿们解释:“你姐姐随了你姑父的性子,就是不大爱用眼睛看人,其实心是好的。”
姚菁点点头——招弟大可以不进来,可她却专门进来预警了那样的话,可见她的心是实在的。
彩旗又为侄女儿撑腰:“不管咋样,这门亲事不行。哪天我得空了去找大哥一趟,好好说说他。”
“找——找有什么用。”大花嘟囔了一声。
彩旗也心知肚明,很多事她做不得主,别说大花的亲事了,自家闺女的大小事,她都插不得手。
“可是——”彩旗说,“总得有人站在你们这边。我也没什么本事,除了说句话,也做不得别的。”
灰心的氛围随着那烙饼上的毛在发酵,五月空气中有一股莫名的凄凉。大花噘着嘴低着头,不一时眼眶就渗出眼泪来。
彩旗叹了一声:“要是他们主动退婚就好了。嗳,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再抓不到这样好的机会了。”
大花抽泣道:“我——不——不去,脏。”
彩旗拍着侄女儿的背,也跟着抽泣:“我那糊涂大哥,一辈子没清醒过,指望他给你撑腰也是不能够了。我的儿,要不你跑吧,跑得远远的去。”
这是彩旗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没办法的办法:“你还小,跑了也就跑了,不似我拖家带口的。”
姚菁大睁着双眼,好似一个木偶娃娃一样发呆,她开口问:“新人结婚,总要有个流程,总要见一面。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说双方盲婚哑嫁的吧?”
彩旗吸了吸鼻子,顺着侄女儿的话往下讲:“一般来说,是要见三次。一次是找个中间人,彼此见第一面,这叫做‘院眼’,这意思是说,隔着一个院子看对方的模样。第二次是在女方家里见面,这叫‘堂议’,这是岳父母看未来女婿的表现。第三次在媒人家里,媒人会单独留个空叫叫双方私下相会,彼此了解,称为‘心会’。第三场其实就要谈细节了,什么彩礼、嫁妆、婚期都得定下来。”
在彩旗家聊了好一阵已是傍晚,大花姐妹两个告别姑姑,心事重重出门来。
大花先开口:“我算是完了,赚四方钱的孙二娘、贪钱的父辈、狡猾的半截子,我跑不掉了。”
姚菁笑一声:“你觉得到最后一步,你是会跑,还是会嫁?”
大花沉默一阵:“嫁吧。我这样的人,跑出去,也会遇到千千万万个赵半截的。”
姚菁道:“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嫁给赵半截?反正到底还是要嫁,做出点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你说呢?”
“我们能做什么?”
“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
姐妹俩望着远远的、正在往下落的太阳,它好似一个即将沉没的火球,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无奈。
王锦旗的玉米种完后,他紧着要办大花的事情。
其实早二年时,孙二娘同他讲这件事的事后他是拒绝的,毕竟他自诩是个体面人,面子上接受不了还没缸高的女婿。
可是这赵家真是会来事儿,居然承诺事成后给他一万元。后来他就将自己说服了,认为残疾的侄女儿带个残疾的侄女婿,也很相配。
此刻说定,六月订婚,只怕中秋就能拿到钱。他心里做了个计划,现在他来寻求母亲的同意——其实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他知道母亲一向不管家里事,只管和从桃花吵架散闷。
“大花岁数到了,再拖不成个样子,前年赵家村寻过来的那小子,我看着还行。他家两个兄弟,都能吃苦,大花过去不受罪。”王锦旗向母亲庄氏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