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钱的问题,姚菁暂时还没有好办法。
姑姑彩旗说,杨家铺子招日结的葡萄园散工,问她愿不愿意一同去打工。
姚菁自然是一口应下。
大花说她也要去。
王红旗说:“你?你去了谁给我做饭?”
大花说:“你去讨饭吃。”
王红旗就抡起棍棒来。
王彩旗拦下哥哥的棍子,铁着脸:“丫头们大了,开始赚钱了,你却不放手。我问你,大花日日在家给你做饭,能给一贵做出个媳妇?还是能给一贵做出彩礼?你喝酒喝的连轻重都不分了!”
一说命根子王一贵,王红旗的声儿就弱下来:“那我也不能饿死。”
王彩旗说:“干粮挂在房梁上,饿不死你懒死你。”
彩旗在娘家没地位,可拿捏大哥,她还是有一套的。当天她就带走了大花姐妹两个,说是住在赵家村方便些。
姑侄三个轮流骑着三轮车,嘻嘻哈哈迎着夕阳往有钱的地方走。彩旗噢噢噢地叫着,夕阳橘色光辉打在她本就高原红的脸上,衬得她好像喝醉了似的。大花就开始唱歌,一唱歌她就不结巴了,唱得还蛮好听。姚菁忍俊不禁,也只得跟着瞎嚷嚷。
三个人各吼各的,仿佛三只不成熟的母猩猩。
葡萄园的主要工作是酿酒葡萄的扶枝,就是用绳子把已经结了果的葡萄拴在架子上。这是一项极简单的活儿,几乎不需要什么技术,跟着干就行。
姚菁的一双手没干过什么粗活,连同大学半工半读的时候,都只是冒充毕业生去干些文职类的工作。二花看来也不干什么粗活儿——相比大花的手来看,二花只有写字的手有茧子——侧面也印证大花极宠着二花,几乎没让她劳动过。
这可就把姚菁累坏了。
大太阳底下,一双手扣进满是绒毛小刺的枝叶里面去,好不容易绑上的绳子动不动又松开。干活的质量不行,工头骂人骂得好似开机关枪。
姚菁真是很抱歉——她确实没干好。虽然看上去很简单,可她实在做得太差了。
第二日工头点名的时候就不肯再要她,彩旗求了许多次,工头都摇头:“你别让我难做!她做的那些条子全掉下来,果子都不知道摔坏了多少!我没让你们赔算不错!”
姚菁自告奋勇:“我不干那个,也可以挑草!”
“哼。”工头说,“你?你这个身子,养在炕上都不敢开窗,怕风把你吹坏。几十公斤重的草,你搬都搬不起来,还扛呢!你别捣乱了,让开让开。”
旁边的婶子嫂子们就笑起来。
一股委屈从姚菁心里腾起。
从前哪怕被拒绝,她心里也只是倔强的认为是他们不识货,现在为了一口饭从最底层干起,她发现自己是处处不如人了。
委屈归委屈,很快她就从这种坏情绪中抽离。此路不通再找别路,一盒香烟就贿赂了搞介绍的大姐。大姐接过香烟,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你这丫头,倒是个机灵的。我手里还有个叠纸盒子的活儿,虽然价钱低些,可到底在大棚底下不用晒太阳。”
姚菁一口就答应下来。
叠纸盒子的活儿看似简单,却也需要几分细致。姚菁坐在大棚下,手上的动作逐渐熟练,等日渐西斜,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得像一个机器了。站起来的时候,身上的骨头咔吧咔吧响了个遍——一点都不比扶枝轻松。
扶枝一天三十元,管一顿饭。叠纸盒子不管饭,按件算工钱,姚菁这多半日,结算了十三块钱。
想起从前,宋宁远陪她简简单单吃一顿午饭,也得三百打底。那时她从不觉得这三百块钱有多贵,如今却为十三块钱累得腰酸背痛。生活的落差让她不禁感慨,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知人间疾苦,现在宋宁远要是能送来一顿饭,她甚至愿意原谅他百分之三十的过错。
苦难使人的需求和欲望都降得极低。
晚上姐妹俩睡在一处,大花感叹:“要说招弟儿不愿意在家,非要去城里打工呢。端盘子可比晒太阳幸福些——赚的也多些。”
姚菁的手指头酸疼酸疼的,简直好像把关节泡到一杠醋里头。
大花听见妹妹低声的抽气声音,商量着:“要不你别去了,你这手是用来写字的,也干不得那种活儿。”
“不。”姚菁搓着手,“我想好了。咱俩一天能赚五十,一个月就是一千五。这一年,我要教你读书写字,到时候去考成人自考上大学或者读技校。你不是说你要上学吗?这就是你的学费。”
“哈?”大花一下子坐起来,“你说什么?”
姚菁把手放在屁股底下压着缓解疼痛,语气无比坚定:“成人自考,上大学去!”
大花有些惊喜,她想笑,但是又好像带着些许戏谑:“你又给我讲故事了。我?我能去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