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说,你去不去?敢不敢去?要不要去?”姚菁指节酸得龇牙咧嘴,一连三问。
大花羞怯一笑:“只要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其实我却也去不了,一贵和爹那个样子,没我他们怎么办?——其实去不去又如何呢?我只当自己已经上过了。”
“不。”姚菁的面容因疼痛而扭曲,但语气却很严肃,“正面回答我,你去不去?敢不敢去?要不要去?”
“这——”
姚菁望着她:“别管别人,挨着了再说。”
大花定了定神,说:“去,要去,想去!”
“敢不敢去?”
“敢去!”
“好,睡觉吧。”姚菁说。
此后姐妹俩也再没提过读书这个话题,两个人硬生生在葡萄园扛了一个月,一个晒得和煤球一样黑,一个指头都蜕了几层皮,长出了茧子。
一千多块钱到手后,姚菁拉着大花,办理了身份证,在银行开户,把钱存进了银行。
一本小小的存折在手,大花惊得有些不敢相信:“二花,你存过钱吗?怎么知道要这样存钱?”
姚菁不回答这个问题,握着大花的手,道:“大花,咱姐妹俩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大花连连退缩:“不要给我,不要给我,我靠不住的。”
“靠得住!”姚菁强硬地把存折放在大花手里,“这不仅是钱,也是你和我的梦想。若是你靠不住的话,即便存折在我这里,钱也还是留不住。但若是你真把我们的梦想放在心上,那存折在谁手上都无所谓。”
“你不要相信我——”大花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者被爹发现了,或者丢了,或者...”
“没有或者。”姚菁笑一声,“你是这家里的主心骨,哪怕是丢了,哪怕你拿去给爹花,只要你觉得值得,我绝没有意见。”
大花咬着嘴唇,手有些轻微颤抖,她仿佛在努力说服自己去承担这个重任。
姚菁觉得她有些可爱。
为了缓解大花的压力,姚菁笑道:“整数儿都存进去了,现在还有点零钱,辛苦了一个月,咱们去吃一碗凉皮吧?”
这大花倒是没意见,一口就答应。
小巷子里最是普通的一个小摊上,大花做主,大方地要了两碗大份的凉皮。大花开玩笑说:“从没吃过大份的凉皮,甚至没吃过整碗的。今生还是头一次呢。”
笑嘻嘻的话从大花苦兮兮的嘴巴里说出来,变成了酸的。
大花一边吃一边又和妹妹说之前关于梦想的话题:“其实我想做个厨子,因为做厨子能吃许多好东西。或者我想做个电影放映员,坐在那块布后面,满满的放一整盘电影。”
千禧年,村里许多人家已经有了电视,电影播放员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大花不知道。
但姚菁没反驳她,因为这是好事——有了钱,大花已经敢于说出自己的梦想了,大花敢做属于自己的梦了。
姚菁觉得大花适合去做个幼儿园的老师,因为她对孩子有耐心,二花从前那样疏远她,她也没计较。但姚菁没把这个建议说出来,个人的梦想该由个人去选择,况且现在是大花做梦的时候,她不应该出现在梦里。
大花就开始学习起来。
从一年级的书开始读,照猫画虎地写字、掰着指头算数,自学地极其认真。有时候姚菁也感叹,吴琴的两个姑娘智商都不低,可怜是环境耽误了她们。
王二花同学也初三了!初三的学生,各有各的忙。忙学习的,总是背不完的书,柳叶底下总有人在努力诵读;忙谈对象的,也总是有数不尽的腻歪,浓情蜜意化也化不开。忙着给家里收田下果的,就也还得以经济为重,请假回去收田,老师也不好说什么。
总之,千人万相。
这其中,赵良是最忙的。
初一新生才入学,赵良忙着给小孩儿做规矩,帮着教官军训,替老师看着学生唱歌。
虽然她已经初三,可她这么热心,刘刚也懒得理她,由她一天前前后后的瞎帮忙。赵良热心做这一切,无非是因为她想要树立起一个“好大姐”的形象,既有人情也有手段的那种。
可惜没人买她的账。曾经跟着李如雪混日子的几个女孩子,不知是厌倦了这种日子,还是认为赵良当不好这个头儿,总之集体活动她们已经不大愿意参与。
赵良的“大姐大”形象总是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