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涵提醒小卖部的人:“钱是一张整十块的全新的,二花,你指给她看。”她把二花的胳膊举起来。
小卖部的人仔细辨认了一下,指着王二花说:“是她吧,我记得她递钱过来的时候,校服袖口上有个补丁。”赵母顿时愣住,因为王二花的衣服上确实有个补丁。
张涵涵又说:“熬过饿了最后一节课,我肚子疼得厉害,又下着雨,所以请二花把我送到张大夫那里打针。张大夫也可以作证!”
又去张大夫那里,张大夫说得更明确:“是啊,小姑娘来打针,疼得冒汗,差些晕过去。这个小姑娘一直坐这里陪着,下午上学的时候才离开。”
赵母的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最后只剩下了灰。
二花没有去拉电闸的时间,那就证明,拉电闸的人,确实只有赵良了。
赵母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良的尸体很快收敛定案,学校为此也加强了用电教育,并重新装修了那间教室。听说赵母哭得发狠,居然在葬礼上中了风,年纪轻轻的就落下了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有些孩子们说这都是报应,可也有人说赵家太可怜——赵家只有这一个孩子。
五一放假前,王二花在教室里收拾书包。同桌张涵涵坐在一边吃零食,砸吧砸吧,声音清脆而刺耳。
姚菁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张涵涵察觉到同桌的目光,舔了舔嘴,道:“我等我爸来接我,你先走吧。”
“你——”姚菁两行眼泪掉下来,“涵涵,你还好吗?有什么话,请你说出来。我怕你承受不住。”
张涵涵咯咯一笑,像是破了两个肥皂泡泡一样轻微:“你要是死了,我难道就能承受得住吗?”
姚菁怔住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再也没有落下。
张涵涵没说话,又吃了两片零食:“那天,我来例假,你把衣服借给我遮羞。我去买了卫生巾回来时,上课铃已经响了,我不好意思进去,就躲在三楼上,我看到你拉开了电闸,又关上了。”
张涵涵把零食袋子铺平,用手指去抚平上面的褶皱。零食袋子发出塑料制品独特的沙沙声,做了张涵涵的伴奏:“周六出了事,其他人或是惊慌、或是好奇,只有你一动不动,反常极了。周一那天,赵母来闹事,你本可以避开她,随时间锤定那个结果,可你走向人群,你往前,一步又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被赵良的母亲抓到——二花,我知道,你去现场是要认罪的——为你没有做了一半的事去认罪。”
“可是——”张涵涵似乎是一边想一边说,“赵良威胁你,要你给钱的那天,我恰巧也在,我听到了全程。其实我没多想,我只是想,你应该有活下去的权利——抱着这个想法,我反正就那么做了。”
姚菁泪如雨下。
张涵涵站起身来,背着书包,低低的说话声在空旷的教室里无比清晰,一字一句好似重锤敲击姚菁:“二花,不用担心我——假如真有什么报应的话,我愿意受一次,我觉得值得。”
“涵涵……”王二花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的颤抖,巨大的震惊和铺天盖地的负罪感将她淹没。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背负着血腥秘密的孤魂野鬼,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大大咧咧、清纯可爱的同桌竟为了她不惜沾染泥泞。
她看着张涵涵平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那双曾经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深得像一口枯井,映不出任何光亮。
她好像用一次谎言,让张涵涵一夜变老了。
张涵涵说完,就径直向教室门口走去。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又“砰”地关上,无边的寂静笼罩下来,比赵良死讯传来时更加沉重。
空旷的学校里已没有人,姚菁再一次走到了赵良去世时的那间教室外,现在教室已经上了锁,变成了和旧教学楼一样的恐怖传说之地。她贴着门缝往里看,好像看见赵良在一步一步倒计时自己的生命,数着秒针走向终点。
“五——四——三——”
她喊赵良:“不要走过去。”
赵良转过头来:“我像是飞蛾一样,扑进了你做好的火苗陷阱里,我已经跑不掉了。”
“回头。”她说,“和我一样回头。”
赵良说:“我的心里没有指示方向的指南针,我现在被你的陷阱诱惑着,只有那一个方向可以走。”
“不要拉开电闸。”姚菁闭上了眼睛,眼如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