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身体逐渐好起来,脸颊上也有了肉色。她欢快地指挥着一贵清理院子里的坑坑洼洼,仿佛这场病带走了她所有阴霾的过去。
她相信姚菁说的,二花只是伤重过度前尘尽忘,散去了对妹妹不是妹妹的怀疑——毕竟新时代了,谁能相信借尸还魂这事儿——更何况,妹妹比从前懂事,不过是长大了而已。
王红旗进屋来,因为没看到脚下的土堆砖块,啪嚓摔了一个大马趴。他舌头底下仿佛含着一个鸡蛋似的浑着骂人:“龟儿子的,东西放在过道里作甚!”
大花上前来说:“这些破烂东西都不要了,打今儿起,咱们得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王红旗说:“哼,吃错药。”
恰也是周末,姚菁也从屋里扔出一堆的破烂床单来,整个把家里翻腾了一通。王红旗呵斥:“赔钱货,什么都往外扔!”
姚菁道:“第一,以后不许叫我赔钱货,也不能叫我小婊子。第二,家里以后不要你做主。”
王红旗顺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举起来就打:“小杂种,你反了天了敢和我这么说话!”
大花大叫一声“一贵!”那王一贵一下子就冲过来,把王红旗手里的树枝折成了好几段。
王红旗气急败坏:“你们反倒绑一块儿来欺你老子!欺你老子!你等着!你等——”他又去后院找了扁担来,不知道要揍这三人中的哪一个。
只是他刚出来,一贵就把扁担抢过来,顺手就扔出墙外去。他比王红旗高大得多,现在仿佛一堵墙一样防着王红旗。
王红旗颤着手指,他知道一贵听不进去,二花是个硬骨头,只得去骂大花:“反了天!反了天!大花,你反了天了!”
大花内心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散去,十几年来的软弱是她的底色。她不敢看父亲,犹豫了一阵,还是勇敢发声,只是声线颤抖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你以后不许打我。哦,也不许打二花。你——你以后要是打我,我就——我不会让你打我。”
王红旗还要骂什么,可当他看见齐刷刷站在他眼前的兄妹三人,已经个个比墙头还高的时候,他略略认了怂,哼了一声:“老子还叫你管着?”——就出门去了。
大花勉强挺着的脊梁一下子软下来,咽下一口恐惧,舔了舔嘴唇问二花:“他又去喝酒,怎么办。”
姚菁笑了一声:“别管他。人不是一下子就能改变的,何况是他这种酒鬼。”她对大花刚才的表现很满意,笑道:“大花,你好勇敢,你像真正的姐姐一样——不,你从来都是真正的姐姐!”
大花听了,羞涩一笑,低下头又去平那些坑洼。
过了周末,言衷又和二花上学去。言衷盯着二花看,二花拿眼睛瞥着他:“看什么?没见过我啊,盯了一路了。”
言衷说:“自打我来,你没笑过。刚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居然笑了。”
笑什么,姚菁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笑大花终于坚强起来,或者是笑卸下了吴琴这个心理负担,但总归,她为二花笑。
二花要是知道妈妈没有抛弃她,且妈妈深爱着孩子们,也许就不会那样孤僻,直至自觉无爱地走向死亡。
现在,正是人间四月天,处处芳菲处处美,可对马上中考高考的孩子们来说,实在无心顾及春景。
李如雪等人除外。
李如雪殷勤邀约言衷去踏春,介绍说有一处杨柳依依的河边特别适合游玩。
言衷问:“马上就要模拟考,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呢?”
李如雪笑嘻嘻不正面回答:“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读书重要不是吗?中考而已,总会考上的。”
言衷说:“可是我压力比较大。我的腿伤了,本来就挺耽误读书,等拆了石膏回家去,还不一定能考上心仪的学校呢。”
他本意是拒绝,但李如雪没听出来,她问她在意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回去呢?6月头吗?”
言衷说:“我想,五一节后就要回去。”
如雪一下子变得很忧虑:“那岂不是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她又问,“你还会再回来吗?”
言衷稍一思忖,停下写作业的笔头,正经发问:“李如雪,你从没想过要好好读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很方便啊,等我到了高中、大学,我会出去旅游的。说不准,我们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