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衷几日没回来,把言响逼急了团团转。
电话里,言衷只说没事没事,可声音低沉地不像样子。后来,言响不得不亲自到虎卞县来找儿子。
他到达的时候,王锦旗和王红旗一家子也都在医院“恭候”着他。二花已经好得差不多,预备着今天也要出院。
关切问候自然是必须的,只是言响觉得二花好像成熟了许多。也许是病中疲惫的关系,言响在她眼睛里看出了许多的沧桑——那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众人于是决定回到王家的老宅坐坐,在欢迎言响父子的同时,也向庄氏汇报汇报近况。
一路上,言响都不怎么说话,他不似之前来时那样的慈爱温和。到了王家后,言响甚至没主动去向庄氏问好,只是皱着眉头,敷衍地听王锦旗两口子说话,连笑容都很勉强。
从桃花来打趣言衷和二花:“二花,你不瞧言衷对你多好!你看他这几天都瘦了一圈呢。”她并未多说,可咯咯咯的笑声里满是期待好事的意味。
二花没什么反应,可言衷忽然红了脸,但他没接话。
言响说:“言衷这次来,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他的驾照才拿到手,开车过来很危险,我担心了好几天。如今看到两个孩子都好得差不多,我也不便多留,言衷,我们尽快回去吧。”
王锦旗忙说:“正是暑假,孩子们也许还需要休息,舅,何必那么赶着呢,再住几天吧。”
从桃花看出了端倪,陪笑道:“舅的工作那么忙,言衷也得准备着上大学不是?——自然都是盲人。为了咱家的事,属实让你们操太多心了。舅,那我做饭,好歹吃过这一顿团圆饭。”
言响想了下,不好冷了亲戚间的情分,只得点了点头。
吃过饭,言响父子很快就出发,连道别都是匆匆的。父子两个彼此无言地开了一段路,沉默的氛围中,只有风声呼呼灌进来。到底还是言响先开口:“言衷,若不是我亲自来,你是不是要待到开学才回去?”
言衷把着方向盘,沉默了一瞬:“爸爸,你曾说,你的心有一部分是埋在这里的,现在我也应该告诉你,我的心,也有一部分生长在这里。”
“你还小!”言响很快就接上话,他太了解儿子了。就好像小时候不让他骑摩托车,好赖话说尽,他都去骑——只要他认定的事情,他绝不会放手。他未必是对这地方有感情,他是对王二花有感情。
“妈妈认识你的时候,也不过十八九岁。”言衷反驳。
“我不是不喜欢二花。”言响尽量压着性子,直言利害,“可是你们没有共同的经历,没有相互的了解,只凭一时冲动和好奇,就闹成这样,那么未来你们若是不能在一起,你要如何自处?二花是不是要受伤害?你不能保证结果,又何必这么冲动。”
言衷说:“我本意也不是要这么突然。可是我听到她受伤就坐不住。我承认我有点冒失,可是爸爸——我没办法,我动心了。”
言响噎了一下,又说:“你知道么,你对她的动心,也许会造成对她的伤害。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前面说过,我也很欣赏二花。阶级的不同、经历的不同,注定你们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分歧,我不愿意到时候看到你们之中任意一个人受伤害。”
言衷咬唇不言。
言响又缓缓道:“言衷,我认为你应该暂时收收心。你改了大学的志愿,偷跑到这里来,我尽可当做没发生过。你要先走好自己的路,才有资格去谈感情,而如今,你什么都还没有,甚至连人生阅历都不过是刚刚开始。”
言衷有些叛逆:“爸爸,你的经验或许并不适用于我。我知道,姥姥姥爷给你的压力不轻。”
这回换言响咬唇不语了。
言响在八零年回到安州的时候,还只是档案馆一名小小的管理员,工作内容甚至和书本纸张无关,约等于一个保安。他被时代洗涮了性格,一待就是三年,这一年,他认识了妻子杨沐。
杨沐的父亲是时任副省长,母亲是政协委员,她是在办理档案迁移的时候和言响相遇,而后他们相知、相爱。当时言响还不知道杨沐的家庭背景,第一次去杨沐家时,他受尽了羞辱。
想也知道,即便是知识分子家庭,可面对一个小小的保安,杨家父母几乎都不需要维持什么体面。更何谈言响要比杨沐大了这么多!
可是杨家只有杨沐一个孩子,多年的斗争让杨家父母疏忽了对杨沐的照料,这也导致他们晚年对杨沐有着近乎疯狂的宠爱,以补足当年对杨沐的亏欠。当他们看到杨沐自己找到的对象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安,杨父气得连杨沐的面子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