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言衷终于在警笛声音中醒过来，此时他睡在担架上，正要被拉上车。

他朦胧看见二花站在车外，在锅炉房的背景衬托下，她好似灰烬世界的一株枯树。

“二花，发生了什么？”药力很猛，言衷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没有听到二花的答案，他又闭上了眼睛。

对二花来说，这一夜注定无眠。

刘刚被警察逮捕出来的时候，穗穗也被抬上了救护车。言衷和二花也同步被送往医院，在做完全部的检查后，他们分别被安排在不同的病房中被看护。

一晚上，姚菁都在想穗穗。

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眼睛里装满了对世界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怜惜。还记得二人厮混得熟了之后，那个冬日的自习上，她问二花：“二花，你是我爸爸的学生，那你应该认识吕圆吧？”

姚菁一怔。

吕圆，一个被人遗忘的可怜孩子，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可怜孩子，居然能被穗穗记住。

“哦，勉强认识。”姚菁敷衍着。

穗穗说：“我第一次住院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是吕圆给我输的血，所以我记得她的名字。我总想着要好好谢谢她，可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听说她自杀了，我就再也没能尽一尽心意。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姚菁无奈一笑：“听说早些时候，她日子过得很苦。现在，解脱了。”

穗穗的眉眼间似乎布了些乌云：“真的解脱了吗？”

姚菁没有回答，生命的意义，她还尚未能参透。

穗穗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圆圈，像是无数个小小宇宙。她说：“有时候我在想，假如有平行宇宙，在某个宇宙里，我是不是不会出生。也许你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医生就断言我可能活不过五岁，我的父母每天都在和死神赌博，有好几次，差点赌输了。经历过很多生死之后，我就总是会思考我这条命存在的意义——或者说，我想让我的生命有意义，不要总是赌命偷生。”

这弯弯绕绕的感想实在有些晦涩，姚菁听不懂。穗穗的眼神却像穿透了无数层时空，望向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她说：“二花，你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应该很了解他——他太偏执了。好比从前，他为了照顾我，不惜放弃了当时最好的进修机会，一辈子被困在了庄生镇上。为了我，他做了太多偏执的事情。二花，你要原谅他的偏执。”

“怎么会。”姚菁隐隐觉得这些话好像有些不对劲。刘刚哪里需要她原谅呢。

穗穗伸了个懒腰，笑道：“好啦，今天说的实在有点多，让你困扰了。二花，假如有一天，你发现我父亲过于偏执的地方，请你不要太苛责他。请你及时告诉我，我会让他改的。这世上，他最听我的话。”

姚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好。”

在姚菁的新闻上了电视后，穗穗很快就发短信来问平安，可姚菁迟迟没有回复。没有回复，也许就是最好的答案，两个人心照不宣，就好像在等待着考分发放一样，期望着最后那根弦不要崩断。

在姚菁主动打电话给刘刚的时候，刘穗其实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成——二花也许不想这样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了。

那一通代表着挑衅和宣战的电话结束后，穗穗打电话过来，声线很苍白：“我知道他走上绝路了，再劝无意义。可是我想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至少，至少能不要让他再染鲜血。”

穗穗为父亲求情。姚菁想，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姚菁说：“我想，这个机会很快了。你若难过，就交给我来做。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要我这个心脏，谁来为他动手术呢？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

刘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声音小到好似呓语：“我是这一切事情的起源，也是一切事情的中心，所以无论如何，也应该由我亲自了结。至于你问的这些问题，我想那天过后就都会有结果。二花，保护好自己。”

这两通电话就好像事情的快进键一样，推动着事情发展到今天。

想了一夜。当朝阳的第一缕光辉爬上病房的窗台，姚菁感到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昨日种种，宛如梦境。警察来做笔录，她一词一句说得真切。这些笔录和刘穗、言衷的并无出入，可以验证刘刚绑架和杀人未遂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