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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太平记 > 第二章

第二章(2 / 3)

丢出六字说话,赵非涯早转过身去,大步走向项人俘虏,那青年楞了一下,忙也将刀执出跟上,只走路时手还有些轻轻颤抖。

当萧闻霜和云冲波知道这一切时,所有的事情都已结束:他们没有看到那青年怎样抖着手去用刀刺项人俘虏,也没有看到项人俘虏是怎样突然挣开了绳索和他扭打在一起,他们没有看到赵非涯怎样冷笑着阻止了手下的涌上去帮忙,也没有看到那青年是怎样在刀被夺走的情况下,用牙齿硬生生咬断了那项人的颈管,他们没有看到那青年带着怎样迷茫的表情从血泊中抬起头来,也没有看到赵非涯是怎样大笑着发出命令,将其余的所有俘虏都这样交给城中百姓们去处置。

…以及,其它一些命令。

他们只看到了命令的结果:他们看到满城的青年男子都因赵非涯的命令而狂乱,看到黑水军的武仓被打开,被分发给每一个愿意领取武器的人,看到领取了武器的人在街上聚众横行,高呼着赵非涯的官称,看到他们被一一的登记姓名,被划分成伍,按照赵非涯部下的指挥,开始带着亢奋的神情冲上城头。

“这有什么用?”

因为其的坚持,云冲波被搬到了能够看清城内情形的高处,虽然身上仍然捆得一动都不能动,却不妨碍到他拼命的眨着眼睛和困惑的发问。

“…我也很奇怪。”摇着头,萧闻霜带一点困惑的说着。

曾和项人交过手,云冲波当然知道那是怎么样的一支军队,面前这些年轻人虽然神色兴奋,也有着大概是足用的血勇,可是,白刃相见血纷纷的残酷,云冲波并不相信他们能懂。

如果在野战中对上项人,他们至少要付出二十比一的伤亡,就算是有着城守之利,萧闻霜也不认为这个比例能够被压到一比十以下。

“可能还不止。”闷闷的,马伏波这样说着。

身为有数十年年行伍经验的老将,他的估计当然比云萧两人更加可靠,这,也使两人更加想不明白。

素质上相差如此之大,这些青年们根本没可能起到改变战局的作用,既是如此,赵非涯又为何要行此无用之举?

“但,这却的确是有用的,有很大的用处。”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马伏波的眼睛变得迷离,似是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个样子,会把城中百姓的立场改变,从‘旁观’变为‘参战’。”

喃喃述说,马伏波的眼前似又见着二十年前,那些真诚相信着他们国主的项楼百姓,是怎样的奋不顾身去将西征大军阻挡,去用他们能够使用的任何手段来骚扰,来阻止这支军队。

“本来我们并没有考虑过项楼的百姓,我们相信只要击溃国主的部队,一切就可平定,可结果…”

作为当初在项楼平定之后曾经留驻当地的武将,马伏波知道的很多事情,都永远不会见诸正式的史书:他曾亲眼见过在买春时被活生生刺死在床上的部下,也见过每天来营中卖水的少年怎样试图在饭菜里下毒,见过枯坐在路边的老妪,眼睛中除了刻毒还是刻毒,见过和和气气,毫铢必究的商人,暗中却把所有的利润和本钱都压上来资助当地残余的叛军…

“战事结束已经快两年的时候,每月都还会有几十名弟兄死掉,无论我们多小心也没用。”

黯然回忆着那段过往,马伏波缓声道:“大多数情况下,百姓是不会介入战争的,反正谁来都要纳粮,可有时候,他们会很认真的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对方的军队就是他们的敌人,那个时候…”

(是这样吗?)

努力的转动眼睛,云冲波与萧闻霜的视线对上,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正在努力吸收着马伏波讲述的事情,而同时,他的心中却又涌起了新的疑问:

(可是,照二叔这样的说法,让百姓‘参加’进来的作用,更多的是要在长时间的战事中才能体现效果,但,这里的战斗最多也就再持续几天…)

恍惚中,有风吹过,木叶扑梭,云冲波忽然打个了冷战,又想起来一件事。

(敌人…如果你把别人当敌人,那别人一定也会拿你当敌人…)

倒抽一口冷气,云冲波眼中似已看见恶梦一样的世界:看见那些手无寸铁,或是拿着自己根本还不明白该怎样使用的刀剑的人们,在项人残酷无情的冲击下,象田里的庄稼一样一片片的倒下,看见尸体象山一样高高的堆起,看见腥臭的血自腐肉堆中渗出来,流成悠然的河…

虽然是幻觉,却比现实更加逼真,猛烈的摇着头想要将之驱除,云冲波却忘了自己还被牢牢捆住,只换来阵阵剧烈的疼痛,使坚强如他也一时撑持不住,要惨呼出声。

呼痛同时,云冲波的心中却突然澄定,看着抢上来探视他的马伏波和萧闻霜,他忽然说出了两人都没有想到的话:

“二叔,闻霜,咱们…还是和黑水人合作到底,先把这城守住吧。”

帝少景十一年三月二十二日的早晨,至少在宜禾城这里,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好到让人简直都会忘掉城外还有几千名敌军在虎视眈眈。

抖一抖肩上的凝露,已在云冲波居室外瞑坐经夜的萧闻霜徐徐立起,吐纳一下,只觉六经皆爽,胸中天地澄明,虽然一夜未眠,却不觉辛苦,反觉腋下风生,有飘飘之意。

(公子那一句说话,到底是从那里听来的,难道是前代太平的遗智…)

默默估量着,萧闻霜轻轻侧首,听清着室内云冲波的呼吸之声缓慢而均匀,心下甚安,知道他体内并无伤患,现下狼狈都是外伤,数日便可小愈,又听着外面有沉重的脚步缓缓接近,便敛敛衣服,道:"马先生?"

便见果是马伏波应声而入,面色甚为疲惫,只看萧闻霜一眼,便道:"夜来辛苦萧姑娘了。"又苦笑道:"白忙了一夜,那些项人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萧闻霜欠身道:"先生辛苦了。"心中却有感激之意。

昨日入黑之后,马伏波忽然说不放心城守,便将云冲波托付给萧闻霜看护,自己径自提刀离去,果然就一夜未归。萧闻霜自然不负其托,在云冲波窗下守候至明--她当然半点辛苦也不觉得,倒是早早就被她以"公子该歇息了"撵回去的小音,颇又探头探脑了几次,直到月近中天,方才悻悻的睡了。

"禀将军,昨日城中军民伤损单子已理出来了。"

"唔。"

答应一声,赵非涯并不抬头,一手将册子接过,草草翻翻,便交于身边副将,道:"依这单子理清出来,与现在编成民军的目录对一下,凡有至亲长者殒伤的,优先安排到阵前…"一边便挥手道:"下去吧。"

那手下却停了一下,欲言又止。

赵非涯早警觉过来,住手抬头道:"怎么了?"

半个时辰后,城东,一段昏巷内,赵非涯半蹲在两具一俯一仰的尸体边,蹙着眉头,在细细察看。

"昨天依将军令,我带五十名弟兄缉察城中死伤情况,一路清考到此,见这两人死的太过蹊跷,便…"

赵非涯忽地一扬右手,那手下立时住口,他沉吟一下,向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名部下道:"你怎么看。"

那部下面无表情,道:"昨日项人入城,由东门而入,分自西南两路遁出,计杀九百三十七人,伤一千六百六十一人,并无一个伤势类此。"

顿一下,又道:"但前日城北,项人撤走后,亦有黑水兵七人死状类此。"

赵非涯微微点头,道:"很好。"忽一挥手,将先前那手下屏至巷外,方冷笑道:"你认为此人仍在城内?"

那部下道:“是。”仍是面色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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