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冰冷的石阶上,人潮是麻木的洪流,漠然地冲刷着一个倒下的身影。
迈克感觉自己的体温正被每一双踩过的靴子带走,生命如沙漏中的细沙,无声流逝。
人群中无人低头,也无人伸手,仿佛他只是一块路中间碍事的石头。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但他此刻最清晰的感知,却是指尖传来的、那半片纸张的粗糙触感。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指节微弱地蜷动,将那片被血浸透、几乎看不清字迹的通缉令,塞入了一个跪地乞讨的老妇人枯槁的掌心。
纸上,“迈克·布莱恩特”几个字像烙印一样模糊,又像诅咒一样鲜明。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早已看透了世间的生死,但她的手却像被烫到一般,本能地收紧,将那片尚有余温的纸紧紧贴在自己破烂的衣襟下,贴近胸口。
迈克看到了她的动作。
这就够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放弃了所有抵抗,任由身后涌来的人潮将他卷起,像一片枯叶般,推向街道尽头那个黑洞洞的下水道入口。
身体坠落的瞬间,冰冷的黑暗吞噬了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迈克·布莱恩特”这个名字不再属于他自己,当一个名字被所有人遗忘时,它才真正获得了自由,属于风,属于无形。
地下暗渠的恶臭足以让最顽强的生命窒息。
迈克靠在湿滑的渠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这里没有光,只有远处污水口透进来的、微弱得如同鬼火的月色。
他没有时间休息,敌人对“候选者”的追捕,早已超越了单纯的肉体层面。
他撕下早已被血污和泥水浸透的衣襟,摸索着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碎石的尖角对准了自己的左腕。
嗤啦一声,皮肉被划开,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
他却看也不看,只是将手腕按在自己后心处,那里,有一个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复杂烙痕——候选者之名的印记。
这印记是“风律”选定他的媒介,也是军阀用来追踪和“引痛”他的坐标。
只要它还在,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那股撕裂灵魂的痛苦都能精准地找到他。
他必须切断它。
他咬紧牙关,用沾满鲜血的碎石,在那片皮肤上反复地、用力地搓洗、刮擦。
每一次摩擦,都像是用烙铁在灵魂上重新烙印一遍。
血水顺着他的脊背流淌,滴入脚下的污水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凡是血水流淌过的地方,渠壁上那些墨绿色的青苔,竟泛起一层幽蓝色的涟漪,仿佛沉睡的风律正在被粗暴地唤醒,发出无声的低语与抗拒。
“别想再控制我……”迈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他不是在逃避记忆,艾琳的脸,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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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基地的火光,那些都刻在他的骨头里。
他只是在拒绝成为一个容器,一个被动承受并传导痛苦的容器。
痛苦应该有它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成为某些人手中的武器。
他不知道刮了多久,直到指尖因失血和用力而变得惨白,后心的烙痕终于淡去了三分,那股与他灵魂相连的悸动,也随之变得微弱而遥远。
他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他从城市的另一端,一个废弃的排污口爬了出来。
眼前是焚城后的余烬,焦黑的土地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白。
不远处,一队军阀的士兵正在执行命令,将所有搜集来的、带有“逆纹”的物品投入火堆。
那些是反抗者的断链符,是记录着旧日自由的刻碑,是所有被军阀视为“逆种载体”的东西。
火焰熊熊,映红了士兵们麻木的脸。
迈克潜伏在阴影里,他将手腕上尚未凝固的伤口对准一滩散发着恶臭的腐水,鲜血滴入其中,迅速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