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摇头。
“若有一日,你我二人真能带兵马六军在此处讲武。我一定赠你美酒一坛。”
“当真?”吉利眼睛放光,“可也要琥珀光的啊!”
差生的模样难看,荀朗笑得不行。
“可以。琥珀光里最好的西狄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吉利自信地点头。
人笨就是有这点好处。并不能听懂人家的话里有没有嘲讽,不管什么鬼话,都只当个一本正经的约定,拼了命地去实现。
那一夜,二人大醉,尽欢而散。
多年以后,琥珀光已经倒闭了。朗哥儿拐跑了傻妞,鸿吉利在酒肆喝酒,喝醉了,惹了事,被官府抓进去,又被下属保出来。醉意朦胧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多年前在少陵原和朗哥儿的约定。
于是,“少陵原讲武”就真的实现了。
七天的讲武因为摄政王练兵性浓被拖成了十天。
一直拖到天子亲自来督阵。
一直拖到朗哥儿来接傻妞。
可是,天子来了。天子要走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凭是多雄壮的讲武,多浓厚的兴味,早晚也是要结束的。
讲武结束,就在今夜。
……
已近戌时,娘子果然踏着月光回来了。就像白天与夫子约定的那样。她悄悄上了车,没有进车厢,坐在赶车的学徒阿泰边上,一句不问。
她想,一个好妇人,一个好天子应该怎样对人温柔地微笑呢?她得快点回想起来。
阿泰是哑巴,见师娘回来了,一句不问,只顾扬鞭赶车。
荀朗在车里,知道主公回来了,一句不问,更没有出去,只是阖目屏息,静静等着阿泰驱车离开这片山坳。
而鸿昭,他按天子之令,守在坡上,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油壁香车在幽冷月色中,离了少陵原,沿着悠悠山路往云梦乡行去……
一句不问。
他看到,就在刚才香车停驻的地方,青石上,老同学朗哥儿真的给他留下了一坛好酒。
荀朗真是个守约的人。
……
今夜,守约的人不止荀朗,还有凤翎。
她回来的时刻与早上约定的一模一样。
就在今日黎明,绣衣使和天子出了皇城,准备去少陵原“猎虎”,行至外城,天光大亮,天子突然想起件要紧事,便下令改道,转而驾临冢宰的庄子。
婆娘心血来潮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当值的征事裴综正准备遣人去给主公呈上今日的馥露,见到凤翎来了,顿时慌了神。可他只慌了一刻,便立刻明白了天子的心意。
婆娘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滴水不漏。虽然她已经坐上了御座,却还是能清楚地记住拱起她的人究竟是谁。高明人互搏不玩虚招,与其偷偷摸摸,不如大大方方。据宫中线报,天子不知为了何事,突然要亲赴少陵原,去之前特地来这里征询丞相的意见,足见天子对丞相的重视。丞相么,对于天子的任何安排当然都是不会有意见的,何况天子已经给足面子,亲自来问了嘛。
裴综蹙了眉。这个女娃要比他想象得更加难搞。主公此刻应该正在服药,过一会儿就要依照计划,起驾去神宫调教云中君。
好险,只差一步,就要让她撞破了主公的深谋远虑。
老狐狸犹犹豫豫,暗自盘算。凤翎却等不得他把事情全部想好,她自他手里取了药盏,自顾直入暖阁去寻夫子,端药送水的事她在云梦乡每天都在做,今日的奉药也没什么了不得。
“子清,我寻你说件事情……”
凤翎跑进阁子,刚刚开口,抬眼一瞧,险些把手里的药盏打翻。
今日的奉药很是了不得。
对面的这个人,会是她的荀子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