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又不是傻子,看到这一出,她马上理解了言衷的目的——他现在,是在对二花告白,他喜欢二花。
一个才成年的毛头小子,对一个内心已经三十有余的成年人说喜欢,也不算奇怪。可是这个成年人因此对这孩子动心,那真可算是变态了。
更何况,她对他,是一丝丝好感都未曾有过,她拿他当亲戚家一个怪脾气的乖小孩。
姚菁沉默了几秒,把嘴里没嚼碎的苹果嚼烂——她在想,怎么委婉地拒绝他。后来她忽然又转变了主意,认为委婉不如直接。初恋如花瓣,风一吹就会散了。
她看着言衷那双纯澈的眼睛,想了一句话:
“言衷,你可不能这样——你是我舅舅哇。”
言衷愣住了,随后他气笑了。
原地陀螺似的转了两圈后,言衷指着王二花,说:“王二花,你——你——”
不知他要说个什么,但显然不会是什么温情的话。
姚菁把书捞起来,吸了吸鼻子,说:“嗐,我知道,你对我有点好奇和新鲜感,觉得我这样的人是你生活中没见过的。可是我俩其实并没有很多交情,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谈不上什么感情的。等到了大学,你大约很快就会忘了这种新鲜的。”
她又开始哗啦啦地翻书,这种动作已经摆明了她对此事无所谓的态度。她又说:“原来听闻你要去北大,但江州大学也很厉害——我现在倒是庆幸当初没说要考技工学院,不然要按照你的意思,岂非是我害了你?”
言衷说:“我对你不是什么一时的新鲜感,也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才改变志愿。只是我已决定要将你列到我人生计划中去,我想我们的未来是一起的,那稍稍改变人生方向就是值得的。在我心里,你和志愿同样重要。”
姚菁不理解:“为什么你要为了某一个人去改变志愿呢?你要先成为你自己,才能遇到和自己相匹配的人啊。我毫不客气地说,你对填报志愿这种人生大事都如此儿戏,又怎么确定你所谓的感情不是一时冲动呢?言衷,你可真是个幼稚的小孩儿。”
言衷的脸色由红转白,眼神却仍旧固执地锁定在姚菁身上。他低声却又郑重地说:“当我决心坚持某一件事,我就会坚持到底——对人对事,都是这个原则。我原本想,我们可以在大学相遇,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往下走去,这也许是你所愿意接受的一种发展状态。可是一看到你受伤,我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把未来的节点稍微提前,这确实有些冲动,可并不是幼稚。”
姚菁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动摇。要是二花真的在这,他们两个也许真可以按照言衷的美好设想走下去。
可她是姚菁。
说句没有尊严的话——即便宋宁远辜负了她,她也不会转而接受一个错位的感情。恨与爱都要付出极大的精力,且爱恨之间的界限本就模糊不清。无论是爱是恨,在感情这块,她心里满满都是宋宁远——那个一路呵护着她长大的男人,那个与她走入婚姻殿堂的男人。
可是,言衷的真心是不可被辜负的,否则那和宋宁远周闪闪一流有什么区别呢?姚菁不能再以成年人的角度去“矫正”言衷,她必须对言衷说清楚。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病房里安静得出奇,骄阳从窗外铺陈开来,整个房间都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姚菁藏在这金色的光影下看言衷迎着骄阳站立。他是完整的,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阴影能将他割裂;可姚菁是破碎重组的,她另一个人生的碎片还未能完全拼合。
“我想,我有些唐突了。”终究是言衷开口,先打破了沉默。
姚菁不知怎么回复。
言衷又磕磕绊绊地削出一个苹果来,这个比刚才那个好很多。他把苹果提溜着放在那本小说上,沉声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今天不说,今年不说,终究有一天会说。也许你现在不想谈这些——好,我们不说了——知道你已经没事,我就该走了。”
他一个人连夜开车来,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又要连夜开车走。姚菁望着他那略显疲惫却依旧倔强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但到底她也没挽留,只说:“我去送你。”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走出病房去,一前一后,影子重叠在一起,不分高矮。姚菁数着地面上的砖块来缓解尴尬,没注意言衷已经停下了脚步。她“唉哟”一声撞到言衷的背上去,抬起头才发现,言衷又长高了。
“你居然有这么高。”姚菁感叹了一声,就好似感叹邻居家小孩突然长大了似的。
“你也长高了啊。”言衷低头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几分认真与柔和。忽然一阵风掠过来,言衷顺着这丝丝热风环抱住了她,很奇怪,他的怀抱给人一种清凉的感觉,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香味。
她一瞬间恍了神儿,她想起,自己从没在宋宁远那里得到过一个主动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