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衷把相框夺过来：“总盯着这些看什么，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书房。”

“后面是谁的照片？”姚菁去开他的玩笑，“你的脸都红了！看来竟是心上人了？嘿，前几次你还说对我有意思呢——可我细细一想，我没有照片给你。言衷啊言衷，你个小渣男，学会骗人了。”

她就伸手去抢，可言衷把相框举得高高的，她目前这个身高，跳起来也够不到。

“看看！我不往外说，我就好奇。”姚菁和他打商量。

“不行！”言衷干脆把那小相框揣到了内侧口袋，“走吧走吧，下去吃下午茶。”

姚菁见他死活不肯，只得作罢。

两个人参观完，又回到无所事事的状态。好在言响舅爷来得快，下午四点他就到了。一进门，连声抱歉：“二花！本来言衷说你要来，我是不准备去上班的了，谁知临时通知有个会，不去也不行。快坐，快坐！”

姚菁陪笑道：“也没等多长时间。只是言衷太热情，光是下午茶就把我喂饱了。”

言响笑了一声，自嘲说：“我家的冰箱我还不知道？——那里头就没啥吃的，怎么可能把你喂饱？快别开玩笑。”

这倒是的——皮嫂子端来的星星点点精制茶茶点，全是不知道从哪里叫来的快送外卖。要是搁从前，姚菁或许会喜欢，但现在她专是喜欢质朴的了。在她心里，吃一个馒头绝对比吃一个马卡龙来得快乐。

言衷问：“那我们吃啥呀？”那语气就好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宝宝。再说了，吃什么他不问保姆为啥问言响，那言响能给他做饭吗？

言响对儿子很宠溺，笑嘻嘻好似返老还童：“早想好了！前天我已经叫人专门准备了一只羊，今天会把肉送来，咱们涮锅子吃。”

言衷拍手称好：“太好了！好久没吃了！”又说，“爸爸想得真周到，二花最爱吃羊了！”

言响说：“为着二花来，我准备了好几天呢。二花，欢迎你来！”

言响给予了极大的热情，仿佛二花是个什么很重要的客人，叫姚菁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其实她不过是他们顺手帮助过的一个小小女孩罢了。

晚上吃过饭，言响又极热情地招呼二花去他的书房聊天，一件件翻阅他那些老物件儿，仿佛要二花来见证他年轻时的光阴。

姚菁本想着要早早回学校去，可奈何言响太热情，终究也不好开口说走。

言响的书房满满当当，对比言衷那干净到令人发指的房间，言响的书房可算是个杂物库了。别的什么书本笔墨就不说了，他甚至存着半辆自行车！

对此，言响笑道：“我和言衷妈妈谈对象的时候，有一次把车停在公园门外，用锁子锁着前轮，谁知道小偷把后轮就偷走，这车子就成了这样。嗳，舍不得扔啊，后轮虽然没了，可言衷妈妈可是坐过这个架子呢！”他用手摸着那架子，笑得开怀，好像提起言衷妈妈，幸福大于哀伤。

“这是啥啊。”姚菁又指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块子，不解。

“木匠用的刨子啊。乡下常用，你没见过？”言响把刨子拿起来，在他红木书桌上比划着，“就这样，一小点一小点推平木头。”他的手势很小心，但不是小心红木桌子被刮花，他是小心他的刨子。

“这刨子已经不能用了。”言响宝贝似的抱着刨子说，“修了好几次，只能用钉子铁丝勉强维系一下，一点木头都刮不得了。”

“啊——想必也有个美丽的故事。”姚菁也笑。

言响道：“故事自然是有的，但不美丽。我在插队的时候，庄大哥——就是你舅爷——要修猪圈。他借了队里的刨子让我来用，结果我不大会用，刨刃磕在石头上崩了个口子，把庄大哥整月口粮赔了进去——那年头，一口吃的都能换条命。所以我一直没舍得扔。”

言响是个过于念旧的人，他所有深爱的人，都活在他这些破旧物件的缝隙里，藏在每一处锈迹与裂痕之间。姚菁明白，他珍视的从不是东西本身，而是那些无法再握的手、再也喊不应的称呼、和一去不返的岁月。

是啊，谁能轻易放得下旧爱呢。

“这个是什么呢？”姚菁看到一个极其漂亮的天鹅绒盒子。那盒子很明显是现代化的东西，在一众旧物件里显得很突兀。

“腕表。”言响伸手把这盒子取下来。

这盒子显然不是言响常年爱抚的东西——那刨子都被他摸得油光水滑，可这盒子上居然还落了细细一层灰尘。

“呼呼。”言响吹了一下，打开了盒子，那里面放着一块女士的独特的腕表。这显然不是工业化制品，也看不出什么艺术性，应该是某位女士将手链和表盘混搭的杰作。看样子，这位女士应该和言响差不多年代，毕竟那表盘上的数字已有些褪色，表带上的金镶玉宝石也都微微有些磨损。

“这是新林哥最后的遗物了。”言响说。